審神者(1 / 2)

地上重要的罪證——硬盤,在亂步快速的解釋之後被福澤諭吉連同背包一起取走,槍也是。至於屍體,就搬到不明顯的角落裡隨意堆放。

比起硬盤而言,屍體並不重要,這個城市的黑夜尤為混亂,他已經見慣了各種各樣的死亡。連在街上不小心撞到人都可能丟了命的這個城市,兩條生命的逝去根本不值一提。

況且,他還急著給這位小武士的同伴療傷。

福澤住在祖傳的宅子裡,麵積不大也算不上小,他家裡就隻剩下他一個人,多了個亂步之後,使用麵積也不大,多餘的房間都直接封起來。

將人帶回去後,吩咐亂步去燒水,這點小事就算是亂步也知道怎麼做,然後拿出櫃子裡的醫藥箱,把太宰放在鋪好被褥的榻榻米上,開始療傷。

他看得出這是上吊後的勒痕,也沒有多問,隻是安靜的履行著自己的承諾。

還挺有意思的,承諾這兩個字,也算是久違了。清理、消毒、上藥、包紮,喂退燒藥和消炎藥時有點麻煩,太宰就算是昏迷也不願意配合,在藥丸被幾次吐出來之後,沒有耐心的羽仁徹直接將之泡在滾燙的熱水裡,用筷子攪動融化後,加了點涼水,就粗暴的往太宰嘴裡灌。

灌完了捂住他的嘴和鼻子,藥水就吞下去了。亂步盤坐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連嘴裡的棒棒糖都不香了,他覺得太宰很可憐,難得好心的去自己房間翻出了一顆糖。

這是一顆薄荷糖,亂步不喜歡這種不甜還涼得腦門一竄的味道,又保管隨意,被陽光曬化一部分,打開糖紙後裡麵是不規則的糖塊,是融化又重新凝固的樣子。

但糖果嘛,是很珍貴,這個病歪歪的小鬼有什麼立場嫌棄呢?

將糖果塞進他嘴裡,像是完成了一項重大的工作一般,他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了福澤。福澤抽著嘴角,乾巴巴的說:“很好。”

雖然這是亂步不要的糖,但肯貢獻出來已經是進步了,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算太長,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也看出亂步對自己的東西有多強的占有欲。

尤其是糖果粗點心之類的,是一毛不拔,連福澤都不給。雖然福澤也不喜歡這種孩子氣的東西,可自己花錢買的東西對方跟防賊一樣不肯給他,心裡也就有些氣。

“等明天燒退了就好。”福澤放下了溫度計,又想了想的將溫度計遞給羽仁徹,“會用嗎?”

當然不會。

福澤又教他怎麼使用,怎麼看刻度,羽仁徹慎重的點頭,將之放在一邊,朝福澤鄭重其事的行了個跪拜大禮。他知道,對於這種重視道的刻板武士,這種禮節能夠讓對方更加放下戒心,也更願意多指點他一些。

果然,福澤的眼神柔軟了一些。他之前也有偷偷的觀察羽仁徹。怎麼說呢,是一個很矛盾的小孩。

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年紀,卻有著看透世俗的沉穩和早慧,瘦骨嶙峋又穿著乾淨的衣服,舉手投足間隱約還能看到受過正統貴族教育的姿態,氣質很是不俗。

但說話時的用語很世俗,估計是他融入常人社會的一種手段吧。而且手指上有著練刀的繭子,這是長年累月堅持不懈才能留下來的。稍微有點奇怪的是,對方究竟家境好還是不好。

家境好教養好,才養得出這種不卑不亢又高貴典雅的氣質,家境不好,才會身板瘦弱,這麼厚的刀繭都不塗藥處理一下。

“非常感謝您,福澤先生。若不是您,在下的未婚妻恐怕就要遭罪了。”

福澤諭吉發散的思維,頓住,凝滯。他手指動了動,一時間都忘記讓人起來。而亂步罕見的這一刻和自家飼養員心意相通。

“未婚妻?他不是男的嗎?彆騙人的,不說這是一眼能看出來的事情,剛才大叔處理的時候,胸部是平的,跟名偵探的一樣!”說著,亂步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羽仁徹坐起身,他沒奇怪亂步為什麼這麼問,因為安定曾經說過,眾道在江戶時代就開始走下坡路,唯有真正頂尖的武士貴族還延續這種習俗,到了維新時代也少了許多,但沒有真正斷絕。

“眾道也是武士道的一部分。”

他有點奇怪,為什麼福澤聽到這句話後,連肩膀都開始抖動。想了想,他道:“雖然如此,但我與治君是得到家人應許的,我們的婚約不是無媒苟合。”

他們兩個都是孤兒,自己就代表全家,這不是說謊。而且,因為羽仁徹撒謊起來麵色不改,連心跳都不會亂一下,亂步看著這張每個角度都述說著認真誠實的臉,也看不出對方說的是謊話。

羽仁徹看了眼太宰,對方蓋著乾淨的被子,因為吃過藥又包紮過,看上去也沒之前那麼難受了,雖然心底還沒免不了嫌棄對方太過嬌弱,還是道:“雖然治君不是我理想中的新娘,但既然給予了承諾,就不能背棄誓言。福澤先生也懂的吧。”

福澤不想懂,他想捂臉,怕自己忍不住露出真實的情緒,又不敢動。

他自然知道眾道之於武士道的地位,可不說如今這個時代,在他小時候也隻是在書籍中見過一些,如今是一夫一妻的時代,但這種同性之戀也沒有真正斷絕。至少,他也曾見過那麼幾次。

況且,福澤可不認為羽仁徹和這位治君之間是同性之戀,兩個比亂步還小的孩子,估計都沒開竅,應該是家人擅作主張吧。

這也太不靠譜了吧!

“請問……你、呃……”

“我叫羽仁徹,這位是太宰治。”羽仁徹不再用‘在下’自稱,而是用拉近距離且更表現自我的‘我’來自稱。說實在的,‘在下’這種謙卑的詞彙他也沒用過幾次。

歌仙說了,羽仁家在室町時代也是大貴族,有皇室血統的,謙卑之詞他不需要用,應該是彆人對他用。

“好的。”福澤穩定一下心神,對這位小小的武士,他還是更願意用平輩的態度去交流。他知道現在的孩子自尊心都很強,對那種上下的觀念心懷排斥,比如亂步,比如亂步和亂步。

“若是冒昧還請見諒,羽仁君和太宰君為什麼會來到橫濱,家人是……”

“我與治君都是沒落貴族之後,如今皆是孤兒。”

福澤頓時就不問了。這個時代,沒落甚至滅門的貴族太多,數不勝數,戰爭打開了國門,也將社會製度重組。最好的例子是,換做以前商人哪有現在能夠用金錢來操縱政治的地位。

最底層的大商人,已經靠著這個時代走在了前端。雖然依舊有人向往著高貴的血脈,但貴族世家們若不能成功抓住轉型的機遇,就注定被以前看不起的平民踩在頭上。

羽仁徹仔細的揣摩著福澤的麵色,推斷出沒落貴族並不是一件稀少的事情之後,想了想,試探著說:“我與治君是世間僅存的彼此的親人,隻是兩家都有仇家,雖說仇家也已經被其他的對家所滅,為了不生事,隻能改名換姓的來到橫濱。現在,還是黑戶。”

都有仇家了,改名換姓也是應該的。而且黑戶是事實,他想問問有什麼辦法上戶口,又擔心有人聽到貴族之後,會沿著姓名去查,反而查不出來曆,多惹麻煩。

他的謊言看來也不是那麼離譜,至少福澤看上去是信了。

福澤沒有尋根究底,既然對方給了理由,他就當是真的,本來就不是相乾的人士,即便對羽仁徹有點好感,也不阻礙他不想與他人結交的孤狼的心態。

一個亂步已經是例外。

“上戶口的話,讓大叔幫你就行了,他在內部有點關係哦。而且現在的規定不嚴,又是小孩子,找個大人做監護人就能開戶。啊,十五歲也可以,調低了,之後應該會調高到成年人吧。你幾歲了?”亂步不甘寂寞的說道。

“十歲。”

“哦,比想象中大耶,要好好吃飯不能挑食啊。”

“不挑食。會的。”羽仁徹很有耐心。

福澤就沒那麼多耐心了。他不介意幫二人解決戶口問題,這不過是件小事,掛靠在福利局就可以,孤兒可以直接送孤兒院。可亂步說的讓他當監護人,就沒那麼簡單了。萬一對方的來曆見不得人,被人查出來他可是要被牽連的。

那不就跟與人結交差不多了麼!

福澤想打亂步一頓,最後還是忍住了,如果套個麻袋亂打一通再從彆處出來解救應該不會被發現的吧。不行,和小鬼計較不是成熟的大人所為。

想到這裡,他又清了清嗓子。如果直接拒絕的話,對方會傷心的吧,感覺好像當壞人一樣,但若是不拒絕的話……

“監護人,與被監護對象之間是否有什麼瓜葛?”羽仁徹選擇了直接問亂步。

亂步果然如他所願的說了:“有也沒有吧,畢竟未成年很多也辦不了,比如手機啊上學啊租房子,連銀行卡都得監護人簽字。不過倒是有人花錢讓大人做自己的監護人,戶口是分開的,一次性將需要監護人簽約的東西都弄好,中間不聯係,就算做了壞事監護人頂多是被警察警告一下,不用擔責。當然了,監護人不是固定的,也可以更換,隻要有個站住腳的理由就行,或者貼點錢,很好解決。”

“我懂了。”羽仁徹點了點頭,儘力將自己的眼睛瞪到最大,猶如小白兔一般眼巴巴的看著福澤。

福澤一陣惡寒,莫名的愧疚感壓在他頭頂,若是意誌薄弱一點,說不定要直接答應了。

羽仁徹道:“請放心,我與治君都不是罪大惡極之徒,也擔保家世存留的隱患不會牽扯到您身上。就如亂步君所言,做一個花錢買來的監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