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仁徹站在一家雜貨店的後門處, 為自己放假還在操心事務所之事的愛崗敬業之心而感慨。又想到自己在工作,太宰卻能夠在家裡睡懶覺,心裡有些不爽快。
然而, 不工作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就養不了家,想到太宰臉上的嬰兒肥因為糟糕的經濟而消失, 為了補貼家用不得不去打零工, 受人白眼不說, 買個菜都要跟人討價還價斤斤計較,殘酷的現實讓他小小年紀就被磋磨成黃臉婆(?)……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羽仁徹覺得還挺帶感。
偶爾也會有一種為什麼隻有自己在拚命賺錢, 對方卻隻要待在家裡無所事事就能吃上飯的不甘心,若是兩者的立場顛倒, 他也會是一個很合格的家庭主夫啊。
打開那扇小門, 踏步走入黑暗,沿著生鏽的老舊鐵梯一步步的下樓。樓梯很長,也很陡,下到大約六、七米的深度, 才踩上了地麵。
潮濕散發著一種腐朽異味的空間,這是地下水道改建的一個黑市,地形錯綜複雜, 還能聽到一牆之隔潺潺的流水聲,就不知道是乾淨的人, 還是排放的廢水。
這是他第二次來這個地方, 第一次是在和織田敲定工作後, 對方帶他來的。避開了織田,和黑市的首領碰麵,相談甚歡, 那是他踏入職業生涯的第一步。
現在,自然也是要和老朋友敘舊的。
黑市裡的人多是遮遮掩掩,麵具和口罩是必備品,更甚至有連頭發和外露的皮膚全都用深色布料遮擋,隻露出一雙眼睛的人。
來黑市的人大部分都會喬裝打扮,為了入鄉隨俗,羽仁徹也用一張禦神紙擋住了自己的臉。
禦神紙,是一張空白卻注入靈力的方形白紙,不僅擋住了容貌,還能讓人模糊對自己的印象。這是每一位審神者入職前都會學的一種符。
但即便擋住了臉,穿著乾淨清爽的神職服裝,背著一把刀,步伐悠閒得像在庭間散步的人,依舊很顯眼。
他眼珠子一轉,就瞄到了一個鬼鬼祟祟貼著牆根要走的人,三兩步上前將他攔住。“你們首領讓你等我的麼?不用這麼客氣,帶路吧。”
被擒住的胖子臉色發青,咧開嘴苦笑,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大嘴。“哎是,小少爺腦子真好使,這都被您看穿了,老大等您很久了,請跟小的來。”
要命,他一眼就認出這身標誌性的衣著,本來還想著通風報信讓老大趕緊跑的,這一眨眼就被小魔頭抓住,回去怕是得挨罰。想到最近老大跟前那個新來的紅人,出了名心狠手辣的刑罰高手,恨不得現在就閉眼裝死。
羽仁徹被帶著七拐八彎走了很長一段路,越往前人煙越少,等跨過一道石門,就見到前方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的打手。黑市管理森嚴,誰敢鬨事就算被打死都無人敢管,這些人打手一個個凶神惡煞,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
聽到腳步聲,齊齊望過來,在看到是胖子後,其中一個張嘴就要吆喝,下一秒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隻能聽到哢哢哢的氣音。在看到胖子身後那個矮小的身影後,所有打手都安靜如雞,自覺的讓出一條路,露出最後麵的一扇紅門。胖子苦著臉等門衛進去通報後,羽仁徹一個人進去。
裡麵的擺設和第一次來差不多,角落放著一個保險櫃,狹窄陰暗的空間僅靠著頂上的燈泡提供亮光,頂上有幾個出氣孔,陰影處站著人,中間是一套座椅,老板椅上坐著一個光頭壯漢,光禿禿的腦門上遍布著錯綜的疤痕。
光頭男就是黑市的主人,正確來說,他是黑市幕後之人的代言人,誰也不知道橫濱的黑市真正的主人是誰。
光頭男手裡養著一大幫打手,其中不乏異能者,原是雙腳放在桌麵上,四仰八叉的斜躺著,看到羽仁徹後,像是受驚的老鼠一般連忙放下腿,表情古怪,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扯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臉,露出兩顆鑲金的門牙,在昏黃的燈光下有些刺眼。
“喲,原來是羽兄弟啊,稀客啊稀客,不知道您老人家來這裡有啥事?”
羽仁徹覺得這話聽著不太順耳,有點陰陽怪氣。
“這是你兒子?長得跟你不像。”羽仁徹說的是站在角落裡的一個小孩。
白色的短發,穿得小西裝,年紀看起來比他大一點。少年從陰影處站出來,皮膚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兩隻眼睛眯成細線,笑容明媚燦爛。
光頭男腦門上布著細密的汗滴,大嗓門一低,縮著肩膀,看起來有些弱小無助,他輕聲嘀咕著:“老子還沒倒黴到生出這麼個兒子。”
“恩?您是故意說給我聽的麼?”白發少年笑眯眯的問光頭男。
光頭男抹了一腦門的汗水,打著哈哈,眼睛看著天花板。
“光頭先生,我這次來是有件事要拜托您。”羽仁徹拉開一張椅子,坐上去後腳底都踩不到地。
光頭男看著那雙懸空的腿,心情格外複雜。可又想到旁邊的少年,頓時來了底氣。
懷著一點隱秘的看好戲的態度,光頭男一掃剛才的忐忑不安,叉腿坐在老板椅上,單手敲著桌麵,一臉橫肉的粗著嗓子說:“辦事的?可以,那得看你能出什麼價錢。老子這裡什麼單子都接,要武器還是要人,殺人還是放火?”
價錢?
羽仁徹眼裡閃過一絲迷茫,他沉吟片刻溫聲問:“兩條腿怎麼樣?”
光頭男一個戰術後仰,差點沒倒立摔出去。揉了揉膝蓋,一陣牙酸,憋了好一會才艱難的道:“我們這兒,不做器官買賣,肢體買賣也不做。”
之前做不做不重要,反正今天不做!
上次這小子孤身進來,他覺得對方人小小的膽子挺大,來了點興致,逗趣般的問他有什麼事,讓人辦事當然要給錢,何況是買情報。
當時這小子也是這麼輕飄飄的語氣問著‘兩顆門牙怎麼樣?’,緊接著他和他的一乾子手下,全被敲斷了兩顆門牙。見鬼的是,他們連反抗都反抗不了。
見對方聲厲內荏,羽仁徹道:“我以為腿會比門牙值錢。”
“……小子!彆太囂張了!真以為老子怕了你!”光頭男猛地站起來,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堅固的桌子被砸成了碎木,揚起一陣塵土。
羽仁徹嘴角勾起,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
光頭男一看他這樣子心裡就瘋狂打鼓,指著他朝著少年吼道:“看著做什麼?聽到了吧,上次搞得黑市關門一天的就是這小鬼,不是想找他嗎?還不動手啊啊啊——!”
門外的胖子聽到了慘叫聲,表情放鬆,帶著一點不懷好意:“我就說嘛,這小子還敢來就是找死,這下子認栽了吧。”
旁邊的人也在幸災樂禍。“就該給他點顏色瞧瞧,當這裡是老家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希望老大給他留口氣,老子要把他的牙全部拔光!”
門內,光頭漢慘叫著抓著右手的手腕,他的手背被一把匕首牢牢的釘在地麵上,鮮血橫流,刀刃入地三分,人也被迫跪在地上。
少年雙手環胸,笑容不變。“我剛才是不是聽錯了,這位先生是在命令我?”
光頭男連忙求饒,能夠管理黑市多年,他也沒少遇到過硬茬,之所以能穩穩坐在這個位置上,是他夠識時務,能屈能伸,關鍵時刻能把臉往地上踩。
莫得法,橫濱能人太多,脾氣怪的也不少,恩威並施的人反而吃不開。他隻是個代理人,客人要的是黑市能給予他們的資源,可不是來看人耍威風的,前頭那個就是搞不懂這點,得罪了某個異能者,小命沒了。
“大少爺,小的錯了,您彆跟小的計較,就當剛才是放個屁啊啊啊——!”
被一腳踩在膝蓋上,骨頭斷裂的聲音讓光頭男叫得更加淒厲,少年掏出一條乾淨的手帕捂著鼻子,麵帶嫌棄,眉梢卻帶著被愉悅的享受。
“不會說話就請安靜,再說些粗言穢語的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還有,控製一下汗液,心跳聲本來就很吵雜,要是再弄出什麼不該有的氣味聲響玷汙我的嗅覺和聽覺,您不會想知道後果的吧?”
光頭男死死咬著牙關,用力的點頭,臉上滿是恐懼。
少年見此,無趣的撇了撇唇,朝羽仁徹道:“羽君,初次見麵,我是條野采菊。”
羽仁徹側身,輕聲問道:“之前聽說黑市有幕後老板,你是那邊派過來的?”
“沒錯,橫濱黑市是boss很在意的生意,就派我下來調查一番。”條野眼睛眯得更深,“今日見到您,倒不能全怪他沒用,雖然本來就是個廢物。”
羽仁徹細細打量他一番,道:“你看不見?”
“是哦~不過,失去視力也沒什麼不好,其他的五感增強了,反而能‘看到’更多常人看不到的真實。”條野放下雙臂,抬起一根食指在半空畫著圈。
“在我的世界裡,生物就像是落入一個裝滿空氣的盒子中,人的一舉一動會帶動氣流,可在您身上……空氣的密度比常人更濃鬱,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吸引著粒子凝聚,形成一個堅固的保護膜。冒昧問一下,這是您的異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