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東西的原理再如何簡單,從前也沒多少人想到用這種方法來印刷書籍,至少在紙張造價降到像盛唐這般便宜之前應當是沒有的。
反正李泌他們都沒見識過。
李泌說道:“你們都是用這種法子印佛經的嗎?”
老僧道:“就我所知的情況來看,會這麼乾的人應該挺少。”
三娘最擅長的就是舉一反三,她興高采烈地和老僧商量起來:“您能幫我們多找些會雕這個的人嗎?或者我們雇些木匠過來,您能幫忙教會他們嗎?我想把我們整理好的應急冊子印出來,這樣想看的人都能拿到書了!”
她出發前還在發愁抄不出那麼多書來著,現在有了這個法子可太棒了!
三娘目光灼灼地和老僧商量起進一步的合作來:“不是所有人都看得上書的,若是講吳博士幫忙畫的圖紙印大一些,每逢寺中開俗講的時候拿出來幫忙宣講一二,豈不是能救更多人?”
末了她還反客為主地和老僧講起佛理來,直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什麼“佛祖那麼慈悲肯定很希望你們這麼做”。
若她是個男娃娃,老僧怕是都要把自己的僧衣脫下來套她身上,表示“你與佛有緣,日後這大奉先寺的住持你來當吧”。
……就沒見過這麼能說的小家夥。
想到自己那些故去的同門,老僧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應下了三娘的請求。
就像這小孩說的那樣,哪怕十個裡頭有一個用上了,那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
三娘得了老僧點頭,又開始琢磨該去哪兒找人來學這門本領。
李泌看了眼旁邊的李儼,提議道:“不如由皇孫去向聖人秉明此事,由朝廷派遣人手來學習。等朝廷派來的匠人們都學會了,印我們的應急冊子自然不在話下。”
三娘聽後覺得很有道理,立刻轉頭望向李儼:“可以嗎?”
李儼道:“當然可以。”
三娘起身拉他往回走:“那我們這就求見聖人去!”
小孩子都是性急的,兩人都想著要快些落實這件事,走著走著竟是直接跑了起來。
繞梁等人忙追了上去。
李泌沒跟著跑,他不緊不慢地綴在眾人後頭,心裡想著此法獻上去會引起什麼變化。
皇孫若是得天子看重,太子的地位是否會穩固一些?
張九齡是儒家出身,最講究正統,遇事肯定是要力保太子的,所以最好的局麵便是李瑛的太子之位不會被武惠妃她們撬動。
朝中當真出現什麼儲位之爭,張九齡的相位恐怕也不會穩固。
李泌輕輕籲了口氣,正要邁步追上三娘她們,卻意外撞見了迎麵走來的李林甫。
李林甫朝李泌笑了笑,調侃道:“怎麼不見另一個神童?”
其實神童不算特彆稀罕,李泌更不是開元年間頭一個神童,隻是像李泌這樣無官無職卻時常出入宰相家的少年郎著實不多,李林甫不免都多關注他幾分。
李泌禮數周到地朝李林甫叉手見禮:“李侍郎。”
至於阿晗她們的去向,他卻是沒有和李林甫多提。
李林甫不是士林出身,在士林的名聲甚至不怎麼好,年輕時給人的印象是“不學無術”,連親戚都不想舉薦他出任要職。
實際上李林甫辦事能力很不錯。
帝王治國大多喜歡外儒內法,平時會抬幾個聲譽高的人出來充當門麵,實際上卻更愛用李林甫這種“實用型人才”。
這幾年當今聖上的用人傾向已經越來越明顯,他喜歡能為他辦事的、能叫他省心的。
就像他去年嘴上感慨說韓休每天追著他說些不中聽的話可真不錯、是個能讓“君瘦國肥”的良相,行動上卻是沒過幾個月就把韓休踢下相位。
所謂的“君瘦國肥”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他如今還是更傾向於“無為而治”。
而且得是字麵意思上的“無為而治”——什麼都不用乾就能縱享大唐盛世。
李林甫的機會興許快要來了。
張九齡該怎麼和這樣一個人共事?
李泌心中思緒萬千,麵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他靜立在殿外等候三娘她們結束這次麵聖。
李林甫沒太在意李泌這麼個半大少年,徑直入內回歸黃門侍郎該在的位置,畢恭畢敬地陪侍在李隆基左右。
這時李儼已經把他們發現雕版印刷法的始末囫圇著講給李隆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