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五正日子這天,疏桐替父母過來給開顏做壽。原本是要接開顏去A城做生日的,曲開顏執意沒肯。
就朋友一窩湊一塊聚會吃飯,她已經很開心了。
薑秧穗那頭說是給開顏買沙發作生日禮物,一早還是派人送來了生日蛋糕和中式的壽桃。
周乘既看著有人愛哭鬼,終究還是鼓舞她,給她母親打個電話道謝一下。
通話裡,薑秧穗問顏顏,早上吃麵了嗎?
開顏點頭。實則,她知道,是母親叮囑乘既無論如何幫著做一碗長壽麵。整生日,她嫌土都不要由著她。
母女倆其實沒說多少,薑秧穗那頭聽開顏沒什麼話說的樣子,便主動要放電話了。
臨了,曲開顏認真道謝了,“媽,謝謝你。”
一場生日宴,無甚特彆地揭過了。
曲開顏說過的,她其實不愛這些喧鬨。
七七八八的生日禮物,都快塞滿一客廳了。她也答應晚上做東,請朋友悉數到場。
彆墅裡暫時回歸清淨,疏桐很是識趣地要帶衝兒出去逛逛。壽星佬自然要留時間門給特彆的人。
曲開顏都快被自己憋死了。她今天難得穿得素淨,可是妝容卻細致得沒話說。
疏桐笑話她,你這是多生怕被求婚啊?
儘管大小姐有點想,但是,她打賭某人不會。
他這種天生的冷靜事業犯,這換東家的檔口,他才不會貿然求婚的!
“彆人都給我禮物了,你的呢?”
周乘既聽神般地看了她一眼,終究,牽她出來了。
昨天他們回Y城的時候,周乘既把曲開顏的車子交給了助理安排的。
此刻,某人一身白衣黑褲,站在車尾處,用一種生疏且拘謹的口吻告訴她,“其實我是第一次做這種愚蠢的浪漫。”
曲開顏雙手背在身後,忍俊不禁,她好像有點猜到了。
即便俗套,即便他口裡承認是愚蠢的。
車後備箱掀開的時候,曲開顏還是被俗套擊中了。
因為滿後備箱的,小喬玫瑰。
再聽到某人很正式地跟她說:“生日快樂。”
當真,滿車的鮮花裡,並沒有求婚那樣的標語。就知道!
於是,大小姐高高在上地發難人,“就花就打發我啦?”
周乘既這才在鮮花簇擁裡,提出一個橙黃的袋子。即便她不稀罕,他也想象征形式地送她點什麼。
愛馬仕不重要。他想送公主點什麼最重要。
周乘既交代,因為是她正經的生日,他甚至不敢拜托彆的女人。也相信蘇媛的眼光,會叫曲開顏滿意的。
她當然滿意。他這麼用心地給她買她中意的包,她肯定喜歡。
可是,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彆的男人可以這樣,周乘既這樣,她有點失望。
曲開顏甚至連包打開都不想打開。因為對她而言,無甚新奇。
周乘既作受挫狀,“就連敷衍我都不願意裝一下啊。”
“嗯,”壽星佬直球發難,“因為你不聽我的話,我說過不要你買這些的。”
“可是我想買啊。我想把天底下最俗套,女人喜歡的,都給你買一遍啊。”
曲開顏落落委屈地看他一眼。
才聽到他像鼓舞她打電話給她母親那樣的口吻,耐性篤定,“起碼打開看看。”
曲開顏這才不想掃了他興,打開了包,包裡兩個不同規格的盒子。
她抬頭看周乘既,他略作頷首。示意她繼續。
誰能想到,這個理工科的男人,你擱這玩俄羅斯套娃呢。
壽星佬偏不如他願,她把手裡的愛馬仕丟一般地塞給周乘既,兩隻手同時地掀開了大小兩隻盒子……
大盒子裡的是蔣老師交代某乖乖兒修的那塊百達翡麗中古表;
小盒子裡是一枚通體翠綠且界麵不小的祖母綠裸石。
過生日的最大。曲開顏上一秒還敷衍都不想敷衍,這一秒又急不可耐地問某人,“什麼意思啊?”
你把你奶奶的陪嫁送我什麼意思啊?
還有,這個裸石是什麼意思啊?
結果,有人關鍵時刻給她玩文字遊戲,“就是你想的意思。”
曲開顏破功地笑,笑完,拿拳頭錘他,“我想什麼意思了,我什麼都沒想。我明明在問你。”
“你問我,就是想把你中意的,都送給你啊。”
鮮花手袋珠寶。
“那你奶奶的表呢?”
“嗯,不想還給她了。反正她也是要給我的。”
“這是她的陪嫁。”
“嗯。”
“周乘既,你好好說話。”
“她的陪嫁,不影響我想送給我珍重的人。”
“珍重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爺爺珍重他的小蔣這種。”
豬。你簡單點是能把你為難死,是不是!
“那祖母綠呢?”
“因為你喜歡綠色。”
“周乘既你再這麼直男我就叫你翻車了啊。”
“因為還不到時候跟你求婚,因為這個時候貿然買個鑽戒給你很愚蠢也很不負責任。不如裸石來得有誠意。”
“……哪裡不負責任了……”
“開顏,我希望我們一切的水到渠成都是穩定地成熟地有計劃地。”
事業穩定,成熟婚姻,有計劃地要孩子。
這好像是碌碌人生裡,兩個人走到一起,又恰好合拍意願地必修且精修課。
如果可以,他希望把他父輩能保全婚姻的法門燒成煙,刻進他們的肺血裡:
善於傾聽,時常反省。
周乘既說著,走過來,拈取這枚祖母綠。“我在想,我新工作磨合完畢這期間門,應該夠你找人設計出你滿意的手稿圖了吧。”
“然後呢?”
“然後做成戒指,戴在手上。她屬於你,你屬於我。”
曲開顏飄飄然已經想到什麼禮服配這頂級的祖母綠了,再市儈地問他這顆多少錢。
聽清他口裡的價格,饒是大小姐也跟著吃了一驚。
周乘既要她彆囉嗦,“喜歡嗎?”
曲開顏點點頭,“是可以傳給我女兒或者兒媳婦的那種喜歡。”
周乘既笑她傻,“你自己喜歡就夠了,彆想著彆人。”
她偏要想。
兩個人在車尾玫瑰邊站著,曲開顏靜默地仰首來,亮晶晶的眼睛想說什麼,被某人俯身來的吻搶白了。
他再正式地補了句,“生日快樂,小曲。”
伸手撫過小喬玫瑰的開顏,人如其名,片刻,她回應他,“周乘既,你知道我剛和他們一起吹蠟燭的時候許的什麼願嗎?”
既然是個整生日,大家又都這麼慎重對待著,那曲開顏倒真希望能沾點神明的光。
她其餘什麼都不缺。也深信腳踏實地,才能得自己耕耘的果。
唯獨一樁,如果可以,她願意點高香敬神明。
曲開顏雙手來圈眼前人的腰,四目相對,她剛才的生日願望隻有一個:
“希望成績早日接昊昊回家。”
#競業協議期
周乘既的競業協議期,並沒多少賦閒,反倒是比他工作那會兒更忙了些。
曲開顏陪他應酬了兩回,才真正信服了有人就是天生的做事派。
這種工匠精神的人,他走到哪裡都有飯吃的。
Y城投產的研究院,因為托了他爺爺的門路,一應程序正義走得很順暢。仲嘉讓從那頭回來,特地在江南停留了兩天。
曲開顏看得出來,周乘既這種性情,他所謂的磨合也是做事到位,技術與能力說話。不存在和你攀交情,攢人情。
這期間門,因為與啟躍的合作關係。周乘既也以仲某人新聘的總工身份與陳適逢會麵過幾回。
從所謂的近臣,換血到上遊客戶。陳周二人多少有點不適應。
但陳適逢用人立場依舊佩服乘既的果敢。他也說過,這樣有勇有謀且必要時刻敢於斬斷離的人,到底是他陳某人無福了。
會麵最後,陳適逢長輩口吻也是男人口吻地祝乘既,步步高升。
周乘既飲了酒,打車回來。才發現家中有客,是佟老師。
開顏當著佟老師的麵,像尋常人家等到丈夫歸來的妻子那樣,噓寒問暖,怪他這是喝了多少酒。
周乘既去稍微洗了把臉,來陪她待客。
佟老師為曲同新書家人作序的事登門過兩回了。
開顏就是沒同意以獨女身份來替父親作這個新書序言。她的說辭是,她向來不愛讀書,不通這些文墨。
今晚,佟老師算是三顧茅廬了。因為遺作,家人序言確實最真摯也最需要。
周乘既也沒份外倒茶,喝得是曲開顏剩下的半杯涼的,正好解酒。天色不早了,他作主送客也作安慰這般年紀幾番上門的佟老師。
要老師先回去。他們這頭,他再和開顏商量商量。
送走了佟老師,開顏怪周乘既,商量什麼,我不會同意幫他寫序的。她口中的他,不是佟老師,而是自己的父親。
周乘既歎一口氣,耐性勸撫,你都把遺稿拿出來了,又何必在這最後一哆嗦上較量呢。
開顏忿忿,我拿出來是不想當遺物再替他守著了。並不代表我要去認真讀他的故事,給他寫什麼家人序言。
“那麼我來呢。”周乘既忽而開口。
淡泊神色之後,他繼續道:“我來替你身份,寫這個序,你同不同意?”
曲開顏啞口在他眼前。
周乘既說,他正好有這個空檔,看這個故事,勉強交差這千把個字。“看在佟老師這般年紀拳拳誠意地上門來幾發了;也看在人已入土的份上吧。”
“周乘既……”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還恨他,恨他自私地顛覆了你們的家庭,恨你這些年的不知道不作為。可是,開顏,我難替你一起恨他們。畢竟他們是你的父母,沒有他們,我又哪裡找得到你。”
“所以,一切叫我小曲為難地,我移不平、端不開,那麼就我先來赴湯蹈火吧。”
曲開顏被他說得一言不發了。
飲酒的人,掌心滾燙,來扶她的臉。像欣慰喟歎自家孩子般地再接再厲,“都已經決定捐作慈善了。大義之事,不必再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忸怩。”
“公主便要有公主的社稷心。現在曲同遺作麵世的詞條越來越熱,這事不做圓滿了,辜負的是活著的人,期許的人。”
“最重要的,我知道,這一刻你是懊惱的,倘若當真你拒絕了佟老師,今後難免有一樁遺憾掛在心上。很沒必要。”
終究,曲開顏沉默當作默許了。
入睡前,她歸攏到某人懷裡,耳鬢廝磨地喊他,“周乘既?”
“嗯?”
“序言的落款,你要署名什麼?”
“曲同女與婿,於癸卯年某月某日。”
有人一秒落淚,“謝謝你。乖乖兒。”
酒後蒸騰的人,說的話輕佻浮浪,但他的意誌向來堅定。“我更想聽,‘我愛你’。”
- 全文完 -
勖力於癸卯年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