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鬆田低聲說:“明明是我提議出來……”
“你以為我和你有多熟啊?”萩原擺手:“真心不想去,就彆勉強自己了。”
“兩個人出來玩,隻有一個人開心怎麼行?”他撞撞鬆田的肩膀:“走吧!”
鬆田愣了愣,嘴角勾起:“儘講些大道理……謝了。”
水族館很漂亮,特色的水母群尤其令人印象深刻。參觀完後已是夕陽西下,他們隨便找了家店填飽肚子,結果味道給了他們意外的驚喜。
吃完飯之後,兩人直接跑去預訂的民宿:環境雅致、用具齊全,最重要的是房間足夠隔音。鬆田洗完澡倒在柔軟的床鋪上,隻覺得一身的疲憊都消弭無形了。
見識了美景,品嘗了美食,還有摯友陪伴在身邊——堪稱完美的畢業旅行,已經沒有什麼缺憾了。
……沒有什麼缺憾。
鬆田翻了個身,直直地注視著天花板,右手輕輕攥住了胸口的布料。
他閉上眼。
興許是身處異鄉睡不安穩,鬆田第二天醒得很早。看著蒙蒙亮的天色,他在“睡個回籠覺”與“出去走走”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後者。
這種時候本該敲開幼馴染的門,讓他充分感受到晨間清新的空氣與朋友的良苦用心——他走到萩原門前,手抬起又放下。
“...就當還昨天的人情了。”鬆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line上簡單和萩原報備了一聲,黑發青年收起手機,漫步在江之島的街道上。尚且帶著涼意的晨風吹拂他的額發與衣角,他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隻覺得無比暢快。
“啊...”直到海風驟然大了起來,鬆田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都走到弁天橋來了。”
從欄杆上投下視線,天色已被染上橘紅,海麵一望無際。海平麵儘頭是巨大的雲,雲裡藏著一點點明亮的光。
那光落在鬆田陣平的眼底,也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人影身上。
想要轉身回去的腳步,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
被風吹得鼓起的寬大襯衫,能遮住大半張臉的飛行員墨鏡,還有像火焰一般飄動著的、暗紅色的頭發。
他攥緊了口袋裡的圓珠筆。
無數的畫麵像是光點閃過,大腦放棄了對身體的掌控,隻為聲帶留下了最後的可乘之機。
鬆田陣平深吸一口氣,放聲大喊:
“——牧野!”
那聲音夾雜著浪潮聲與海鳥的啼鳴,像是乘著翅膀,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耳畔。
那人的目光遙遙向鬆田投去。
與此同時,巨大的日輪終於撥開薄雲的邊緣,展露出自己的身姿。
天光燦爛,晨霧消融。
鬆田陣平向他走來。
直到他的瞳孔可以倒映出那人的身影,紅發青年才緩緩開口:“....又欠我一次。”
“...什麼?”
“這個。”鶴川指向海麵,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光顧著看陣平,錯過了日出的瞬間啊。”
“為什麼算我欠的?”鬆田以為自己聽上去惡聲惡氣,而直到話語傳到耳邊,才發現聲音裡滿載著喜悅:“你不看我不就好了?”
“那怎麼行?”鶴川歪頭看著他,臉上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惡作劇般的笑容:“陣平叫我,我不回頭怎麼行呢?”
鬆田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揚起的嘴角:“大作家特意來這裡,是為了取材?”
鶴川熟練地接話:“那準警官先生來這裡,是為了留下難忘的畢業回憶?”
兩雙眼睛對視,不止是誰先忍不住,兩人毫不顧忌地大笑起來。
不是的,都不是的。
——是為了踐行與某個人的約定,才來到了這裡。
幸好,他們都不是會毀約的人。
“陣平。”
“嗯?”
“初次見麵、好久不見,我回來了、歡迎回來。”鶴川掰著手指數:“想先聽哪句?”
“白癡。”鬆田撇撇嘴:“這個時候應該說的話,不是很明顯嗎?”
黑發青年指了指不遠處的海麵,陽光溫柔耀眼。
鶴川看看海又看看他,恍然大悟,摘下墨鏡塞到鬆田手裡。
鬆田險些把鏡腿掰斷:“……是早上好!”
“哦,早上好啊陣平。”
“敷衍!毫無誠意!”
“欸——我都把墨鏡讓給你了,還不能說明我的誠意?”
“這是兩碼事好吧?”
“說到早上就覺得肚子餓了呢,去吃早飯嗎?”
“聽人說話啊!”
“彆著急嘛。”紅發青年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他,語調輕快:“不是還有明天嗎?”
明天。
鬆田一愣。
那種不知何時出現的、仿佛隨時要墜入崖底般的懸空感,就被這麼一句話輕輕撫平。
明天是會到來的。
不止是明天,下周、下個月、明年...時間將不會停止流逝,直到鬆田陣平生命的儘頭。
日出也好,早安也好,他們都有很多時間、很多機會去實現。
畢竟,夏天才剛剛開始,一切都還來得及發生。
“…明天,給我好好說啊。”鬆田向前邁步,追上鶴川的背影:“早上好。”
“知道啦。”
“早飯,我想吃漁師汁定食套餐。”
“江之島小屋那個?不知道現在開門沒有啊……”
“牧野。”
“嗯?”
“我也很高興。”
黑發青年微微偏過頭,認真地注視著那雙湖藍色的眼睛。
如果沒有遇見你,好像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我會和好友一起畢業旅行,或者是自己一個人背起包說走就走;會擁有愉快的回憶,也會遇到糟心的事情;在未來的十字路口會踟躕會猶豫,但最終還是會朝著目標堅定不移的向前。
就算我們不會相遇,我同樣會擁有絢爛多彩的人生。
但,如果命運讓我選擇——
“能認識你,我也很高興。”
我一定會選擇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