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打開房間門裡的小冰箱,從冷鮮櫃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放在了贏舟的手上。
他的唇開的乾裂,整個人都很頹廢。
許久後,終於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贏舟花了一上午,收拾好了情緒。鏡子裡的人眼睛是腫的,雙眼皮褶子都深了一圈。
因為眼睛過於濕潤,他沒有帶美瞳,而是戴上了墨鏡。
頭發已經長到了脖子的位置,他還沒來得及剪。贏舟從梳妝櫃裡翻出了橡皮筋,紮了個小尾巴。
然後,贏舟推開了房門。
荀玉還在廚房裡做飯,看見他出來後有些驚訝:“贏舟?想吃什麼嗎?”
贏舟其實不太想說話,但他覺得不該浪費彆人的一番心意。
贏舟:“都可以,我回去收拾一下我媽媽的東西。”
“這裡不好打車。要不讓元問心送你?”
“不了。”他的語氣裡有明顯的僵硬。
荀玉思考片刻,看著他肩膀上趴著的影子,終究沒有阻攔。
贏舟走後,元問心才慢吞吞地從廚房裡走出來。
“真是一覺回到解放前。”他的語氣裡不無自嘲,“許文玲是我聯係研究所送進去的。我跟他說過,如果他媽在裡麵非正常死亡,我可以一命換一命。”
荀玉一愣:“那許文玲怎麼死的?”
元問心想起了半夜收到的電話。
“搶救無效死亡。我猜是完全被農場主同化或者侵入了。按照流程,現在應該是在進行無害化處理。過幾天就能申請去研究所領遺體了,看看吧。”
荀玉切菜的動作明顯變慢了:“我覺得贏舟可以理解的。”
“是,但他每次看見我的時候,都會想起他死去的親媽,會思考如果那時候。如果沒有把許文玲送去研究所,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你覺得贏舟是什麼樣的性格呢?當你和他利益一致的時候,你們是同伴、戰友、朋友;當你們利益不一致的時候,你們就是仇敵。他身上有那種見慣了苦難的冷漠。這種冷漠是一種保護,能讓他在成長的環境裡生活的更好。但同樣注定他不會有太強的道德感和信念。”
元問心感覺自己有些頭疼:“……本來我可以潛移默化地改變他。哎,算了。生活難免充滿意外。再看看吧。”
贏舟打了個網約車,回到了自己居住了很多年的老小區。
他考全省第一的事已經傳開,小區居委會甚至掛了慶祝的橫幅。住在周圍的業主紛紛感覺老舊的巷子裡也彌漫出了一股子文曲星的文氣,連二手房的價格都漲了小幾百。
記者們來堵了一兩天都沒看到人。現在都第四天了,倒也沒什麼人。
班主任考試前死了,會打電話找他的隻剩下校長。
走到過道的時候,校長的電話又一次響起。贏舟實在不想接,直接把這個電話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如果贏舟還缺讀大學和出去留學的錢,大概也是會配合校長工作,進行宣傳的。
贏舟思考了片刻,想了想自己到底哪來的底氣。很快就自嘲地笑了,他的底氣居然是元問心打的三萬塊錢給的。
還有就是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未來生活裡最重要的事肯定不是讀書,而是活下去以及庇護更多人活下去。
快一個月沒人回來,家門口貼著樓長的通知,說該交水電費。
贏舟把這頁紙撕了下來,掃二維碼交了錢。然後翻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家裡不大,家具也不多,看起來乏善可陳。走之前沒關窗戶,所以空氣並不悶。
贏舟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他以後就沒有家了。
理論來說,這裡也不是他的家。戶主是李洋。
但至少以前,媽媽是住在這裡的。
他把從花店買來的白色雛菊花放在了鞋櫃上。
贏舟需要拿的東西不多,一個書包就能全部裝下。夾在書裡的愚人船船票、高中的學生證、還有相冊裡,他和許文玲的合照。
那時候贏舟還小,許文玲也年輕。他坐在許文玲的腿上。是許文玲剛嫁給李洋的時候,李洋借同事的相機給他們拍的。
合照裡的許文玲有些赧然,贏舟倒是笑的很開心。
這是他們母子一場唯一的合照。
贏舟收完東西,就打算走了。他對這裡沒什麼留念的。
過去的十年裡。贏舟無數次想過逃離,但沒想到真正的離開是這種模樣。
“我走了。”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說著,“你的確不是很好的媽媽,但在小時候我其實很為你驕傲。”
他的媽媽做飯好吃,長得漂亮,說話也溫溫柔柔的。對小孩子來說,這些已經夠了。
一直老實本分的影子突然從贏舟的肩膀上跳了下去。
主臥的門是關著的,影子卻直接穿過了這扇門。
贏舟一愣,他擰開門,正好看見影子鑽進了全是灰的床底。
它從主臥的床底,拖出來一隻毛絨兔子玩偶。然後獻寶一樣地遞給了贏舟。
影子不知道這個毛絨玩具有什麼特殊含義,它隻是感應到了玩偶身上的詭異力量。
白色的兔子玩偶穿著公主裙,和贏舟夢裡見過的那隻帶路的小兔子一模一樣。
這隻玩偶看起來很新,眼睛是黑黑的玻璃珠。哪怕是從床底拖出來的,身上也沒有一絲灰塵。
贏舟的身體不太明顯的顫了一下。
他聽見了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還有逐漸劇烈的心跳。
他彎腰,接過影子遞來的玩偶,手指拂過毛絨玩偶衣服上的每一寸。
兔子玩偶的公主裙裡有一個內襯口袋,裡麵裝著一張字條。
贏舟迫不及待地打開,上麵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愛麗絲夢境裡的白兔小姐】:帶上它吧,缺愛的小孩。也許有天,它能帶你找到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