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來說,戰死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把這樣的世界留給贏舟。
沒有,到處都沒有。荀玉吊著一口氣,想撐著胳膊起身,轉個頭。
但這個動作對他來說都太艱難了一點。
倒在地上的荀玉開始流淚。
然
後,他聽到前方的湖泊裡傳來了輕微的水聲。
湖水的水平麵在之前的地震中下降了一大半,但這口不知從何而來的湖泊依然深不可測。
荀玉覺得自己的脖子應該是斷掉的,要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麼隻是稍微昂頭,都要痛的快昏厥。
黎明時分,他看見了一條細細的黑線,從湖水裡竄了出來。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
它們纏住了湖邊斷掉的樹樁,然後努力往上一拽。
細線從湖水裡,拽出了一個綠色的繭。
這個繭由草綠色的藤蔓交織而成,藤蔓上還盛開著一朵又一朵白色的小花。
把繭拖拽出來,很顯然已經耗掉了影子的全部力氣。
他聞到了一股花香,不濃烈,味道比之前聞到的要淡;像冷冽的泉水。
繭裡的一定是贏舟。
荀玉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
……
贏舟在睡覺,而且在某些短暫清醒的時刻,能感覺到有人在等著他醒來。
他能聽見,隻是不想睜開眼,很累。
他聽到了謝東壁的聲音,冷靜中藏著憤怒——
“我才是贏舟的研究員,職級P7,和你同級。你是在質疑我的專業能力嗎?”
“?”
“我**都說了幾次了!指標已經恢複了正常!你找彆人開多少藥都沒用,我不會給他用的。虛不受補,過猶不及。你沒權命令我。”
有葉啟木的聲音。
“你要是簽個生死簿,我還能看看你是不是真死了……但還是彆簽了。我不想知道你死沒死。”
“來都來了,給你削個蘋果吧。你要喜歡就吱一聲。不喜歡也吱一聲,下次給你帶梨。”
荀玉偶爾也會來,多半是來背著他曬太陽。
常言道傷筋動骨一百天,荀玉當時每一根骨頭都斷過,包括頭骨。能活下來純粹是命大。
又或許是因為他最後聞到的花香。
荀玉在極端的焦慮後,逐漸接受了贏舟目前的狀態。
當年在醫院,他當陪伴犬的時候,贏舟的狀態和現在差不多。可能更差一點。畢竟現在贏舟隻是不想起床,從前是醒了,但沒有任何反應;沒人翻身,能看天花板一整天。
贏舟還聽到了元問心和其他人聊天的聲音。
“不是說愛能止痛,要不讓裴四毛努力一下?”
“嗤。”冷笑的人是元問心。
“起碼贏舟不開花了,是吧。說不定是在進化呢。五組好像一直在申請用切下來的畸變組織進行藥理實驗,這種造福……”
“私密馬賽,彆生氣,彆生氣。大執行官。”
再後來,所有聲音都安靜了。
他聽見元問心說:“贏舟,你要恨就恨我吧……你沒有錯。”
“是我希望你擁有太多東西,希望你變得柔和;把你從天平的另一側生拉硬拽到了這一側。”
這個說法,讓贏舟感覺到了困惑。
隔絕很久的感官悄悄回到了贏舟的身上。
贏舟聞到了空氣裡小蒼蘭的清香;拂在臉上的風微熱;手背上紮著輸液針,調配好的營養液順著針管注入他的身體。
他睜開了眼。
贏舟粉紅的眼眸很清醒,也很平靜,一點都不像是剛醒的人。
元問心驟然愣住,握住他掌心的動作僵硬,眼裡迸發出了激動的神色。
贏舟把手從他的手裡抽了回來,問:“幾月幾號了?”
元問心回過神,回答:“三月十一。”
他其實也不是每天都來。但沒想到剛好撞見贏舟蘇醒。
生命檢測儀大概已經把這個消息傳回了數據庫。
“三個月?這麼久嗎。”
贏舟咳嗽了兩聲。
元問心低頭,掩蓋了臉上失態的神色,擦了擦快冒出來的眼淚鼻涕,轉身去給他倒水。
贏舟接過水杯,喝了兩口。
空氣變得格外安靜。
贏舟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剛才在說什麼?為什麼要恨你?”
元問心的表情有些糾結和奇怪。
最後,他手握緊,艱難地開口:“你媽媽的事,我很抱歉。”
端著水杯的贏舟一愣:“抱歉什麼?她不是十年前就死於地震了嗎?”
這次,換元問心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