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不小心碰到了手。
原本乖乖插在血管中的針頭因為外力作用而挪動,液體在針孔處的皮下堆起一個小鼓包,邊緣開始發青。護士趕忙過來,一邊用橡皮筋重新勒緊李穗苗的手腕,一邊又半是責備地問,怎麼自己沒注意?疼嗎?
不可能毫無感覺吧?
李穗苗的確沒什麼感覺。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祁複禮身上了。
這種話難以對護士提起,她低著頭,耳側聽得到葉揚書譴責祁複禮的聲音。
“老祁,”葉揚書說,“你怎麼看的病人?”
祁複禮說:“對不起啊,李穗苗。”
他發音很準確,吐字清晰,聲音好聽到可以去做播音主持。
李穗苗第一次覺得自己名字還挺好聽。
就像剛開學、接新生回去的大巴上,加了新生微信群,祁複禮念了一遍整車同學的微信昵稱,低頭統計,做記錄。李穗苗暈車,她的位置就在第二排,祁複禮和葉揚書坐在她前麵。
她那是第一次獨自拉行李箱去陌生城市,坐了四個小時左右的高鐵,又將迎來近一小時的大巴,暈車藥也不能完全拯救她翻箱倒櫃的胃。祁複禮經過她,坐下來時,李穗苗聞到淡淡的清涼味道。
她沒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好久不見”這四個字也無法出口。
因為對他而言,這不過是他們的初見。
是她一個人的“好久不見”。
祁複禮坐下時,回頭看著她笑。
“麥子穗苗,”他說,“的確,’小麥穗苗’聽起來更順口。”
……
那之後的不久,李穗苗就偷偷地改了微信昵稱。
她戀舊。
一個微信昵稱用幾年,一個人也要暗戀幾年。
輕易不曾改變。
現在也是。
葉揚書要回去開班會,祁複禮也有課,兩個人都不能再繼續守著李穗苗看她掛吊瓶。李穗苗也不想耽誤他們各自的行程,保證自己一定注意。
點滴很快掛完。
葉揚書發來了她的請假條照片,提醒她,如果不舒服的話,今天一天都不必去操場。
隻要晚上準時回宿舍就好。
太陽曬得人眼花花,李穗苗自己打車回學校,打車費讓她悄悄肉疼幾分鐘。
3.5公裡,沒有直達公交或地鐵,早知道不如自己走回去。
辦理完出院手續時已經臨近中午,她在周圍徘徊好久,還是沒舍得在醫院周圍吃飯。對於她來說,價格太高了,回學校食堂吃飯才是更好的選擇。
李穗苗的媽媽還沒有退休,爸爸做警察,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一萬多一些塊。在小城鎮裡來說,一個家庭年收入能有近二十萬的確已經很不錯,可李穗苗在京念書,再怎麼節省,一個月的生活費也要花掉一千五。
更何況,家裡為了買房子已經花了不少錢,還有年事已高的姥姥姥爺和爺爺奶奶,他們都沒有退休金,隻有最基礎的合作醫療。
儘管爸爸媽媽一直在講,不夠了就找他們拿錢;可李穗苗知道父母賺錢有多不易,輕易不會開口。
她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和舍長一起,在課餘時間接一些單子,打打工,賺賺零花錢。
李穗苗最後在學校食堂吃的午飯,大一新生都還在軍訓,隻有一些沒課的學長學姐們提前過來買飯。醫生給李穗苗開了一周的藥,仍舊叮囑飲食清淡,她買了一份簡單的水煮菜,低頭慢慢吃著,順便回爸爸的微信。
她的父親李天自,平時不常說話,在微信上卻像是解鎖了另外一種人格。李穗苗離開家後不足一個月,幾乎每天晚上都能收到來自父親的長篇短信,噓寒問暖,分享日常。
今天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