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蔥的韭菜,切成碎碎一小把,雞蛋仔鍋裡翻滾,盛出嫩生生幾塊兒,加了曬乾的蝦仁,餡兒足,皮薄,個頭大,一個頂學校食堂的餃子倆。
蘸一蘸小香醋、五滴醬油、兩滴香油,熱騰騰的餃子在白瓷盤上冒著滾滾的白氣,陽台外起了微風,涼涼的,順著微開的窗子擠入。葉揚書坐在桌子前,再次向鄭歌春和李天自禮貌地表達了感謝,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個肚子圓滾滾的餃子。
李穗苗口袋中裝著自己那失而複得的錢包,稍稍有些茫然。她不是丟三落四的性格,明明記得自己將錢包放在書包中,這東西怎麼會掉在祁複禮車上,還被葉揚書撿到——她對此毫無印象。
據葉揚書的解釋,東西是祁複禮撿到的。葉揚書的媽媽有神經衰弱,血壓也低,他送媽媽去醫院裡檢查身體,醫生建議住院。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祁複禮,祁複禮讓他幫忙把東西還給李穗苗。
李穗苗說:“他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呢。”
“可能感覺沒必要,”葉揚書溫和地說,“我已經來了,他就沒有來的必要。”
李穗苗遲鈍了片刻,反複咀嚼這句話的意思,像嚼一片剛剛摘下來的薄荷葉,清清淡淡的葉子嚼出刺激味蕾的辛辣。
她夾了餃子蘸醋,放在嘴巴裡,煮熟的餃子皮兒浸了酸到牙齦的小米醋,她吃了一個,立刻捧著餃子碗小口喝湯,蝦仁和炒蛋、鮮韭的味道在嘴巴裡擴散開,耳側也聽到鄭歌春問葉揚書,那次食物中毒後,身體有沒有好些啊?以後吃東西要注意了,哎,那些個熏肉啊,臘肉啊,醃菜什麼的,也得少吃,少吃鹽少喝酒少吃油膩的食物,否則,時間久了,容易高血壓。
李天自說:“年紀輕輕哪裡這麼容易高血壓?”
鄭歌春不讚同他的觀點:“年紀算什麼?咱們上小學的時候,你見過身邊同學有戴眼鏡的嗎?”
李天自說:“那是因為咱們窮。”
鄭歌春說:“彆狡辯,新聞報道都說了,糖尿病、高血壓患者開始年輕化。年輕人不注意身體,動不動就熬夜,飲食不規律,再點點外賣喝喝酒——有些小夥子的身體還沒你好。”
李天自臉色緩和一些:“當孩子的麵說這些乾啥。”
他複又板著臉,問葉揚書:“你媽媽低血壓?”
葉揚書點頭。
鄭歌春嗔怪地看自己丈夫,用胳膊肘輕輕蹭一蹭他:“吃餃子呢,問這些做什麼?”
李天自頓了頓,又說:“這不是隨便聊聊嗎?”
“我就說你當警察當出職業病了,隨便聊聊也像審人,”鄭歌春說,“我表哥家的兒子,還記得吧?楊嘉北,現在擱哈爾濱當警察的那個,和你這毛病差不多,上公安大學的時候看人就凶,老嚇人了。”
李天自想了想:“嘉北啊?他姥姥不是俄羅斯的麼?眼眶子深,看人就那樣——哎,你扯這麼遠乾什麼?”
李穗苗低頭吃飯,心想才不是這樣。
上次見楊嘉北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對方剛失戀,怎麼可能還能看人笑嘻嘻。剛開學那陣,楊嘉北帶他老婆去北京看病,和李穗苗吃了飯,人看起來和藹可親多了。
鄭歌春給他夾餃子:“那就聊點近的,吃餃子,快點,等會兒就涼了。”
她笑眯眯:“這韭菜餃子啊,就得趁熱吃,等涼了,味就不鮮了——吃,吃呀。”
餃子吃完,鄭歌春又親切地留葉揚書坐了坐,問他媽媽的情況,問現在住在哪兒,她在醫院裡,也能順道照看一下。眼看時間不早了,又讓葉揚書等等,她去列個飲食禁忌的清單。
李穗苗站在陽台上澆花,和葉揚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末了,等人出門,葉揚書又叫住李穗苗:“學妹。”
李穗苗站定:“怎麼了?”
她已經出了門,看葉揚書定定望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順手關上了門 。
房門關閉的一瞬,葉揚書才問出口:“隔壁有人住嗎?”
“沒啊,”李穗苗努力回想,“好像一直沒人住過,我就沒見過房主。這邊環境不好,房子也難租。”
葉揚書這才笑了:“那可能是我多心了。”
李穗苗問:“什麼多心?”
“我看到他們陽台上掛了幾個鏡子,夜裡有點閃光,”葉揚書解釋,“從風水上來講,鏡子一般是辟邪擋煞的,不過,也有可能因為折射問題,暴露隔壁的隱私。”
李穗苗愣了。
“當然,如果隔壁一直沒人住,那也不用擔心,”葉揚書說,“可能原屋主就是迷信風水,才會掛鏡子。下次等對方來了,你可以提醒提醒他們。找好角度,從你們家這邊,也能看到對方房間。”
李穗苗說:“謝謝你呀,葉學長。”
葉揚書笑容清雋,輕聲說不用謝。
送彆之後,李穗苗轉身推開家門,果不其然,家裡麵父母已經開始了今日的辯論。
“……我知道你現在同時查幾個案子,有點疑神疑鬼了;但你得知道,葉揚書的爸爸死的時候,他因為食物中毒在住院,是我給他打的針;那麼好一個孩子,這樣可憐,又孝順懂事,在學校裡還會幫你閨女,你彆那麼針對他……”
“你咋知道他幫助咱們苗苗不是有什麼圖謀?”
“能有啥圖謀?”鄭歌春說,“通過苗苗和你套近乎啊?得了吧。”
李天自說:“你咋不說是通過我和苗苗套近乎啊?”
李穗苗叫:“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