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穗苗坐在房間內,她已經喝完一杯熱水,胃中想要嘔吐的感覺始終沒有消失。
有東西在她的胃中作祟,像兩條貪婪的、扭動的泥鰍,混著肮臟的淤泥,騰騰地起著腥臭的勢。
不行。
她站起,去衛生間,俯身,又乾嘔了一陣。
什麼都沒嘔出。
早上吃的那點兒,早在意識到隔壁的確住著變態偷窺狂後全翻箱倒櫃地吐得乾乾淨淨。
不被期待的愛就比淤泥還肮臟。
祁複禮站在陽台上。
在李穗苗捂著嘴衝進衛生間的時刻,祁複禮就跟在她身後。李穗苗倉皇伸手,示意對方不要靠近,她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現在不堪的模樣。
祁複禮就那樣,默不作聲地重新站回陽台。
背過身,不看她,背影像一棵無可挑剔的鬆樹。
李穗苗洗臉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瘋了瘋了”。
天啊。
上次被人跟蹤的陰影尚存。
那個失去了兒子的父親,將所有的罪責都歸咎於李天自身上。
“你是警察你為什麼要打草驚蛇嚇到我兒子”
“為什麼你沒有接住我兒子”。
諸如此類的問題紛雜而至,已經偏執的父親完全不去想兒子跳樓的原因——儘管在那之前,他已經在家中不止一次說過:
“我和你媽離婚,你跟著你媽,彆跟我”
“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我倒了八輩子血黴才生了你這麼個玩意”
……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子的死能讓這位父親將花圈抬到學校中去,能令他借此拉橫幅、撒紙錢,好多討要一些金錢,也能讓他借此頻頻登門,盤算著從李天自這個公職人員身上撈一筆。
李天自彼時住院,死者父親夜晚悄悄跟蹤李穗苗,跟蹤了幾晚,被李穗苗發覺。
正是晚自習時刻,大街上人少,身後又是陌生的、呼吸粗重的陌生中年男性,李穗苗驚懼之下,倉皇逃跑,還不小心絆倒,摔倒,膝蓋磕在綠化帶邊緣的水泥壇上,豁開一道長口子。
那個跟蹤狂父親下場也不妙。
李穗苗報警後,警察在距離她跌倒位置不遠的下水道井中發現了在冷水、臭水裡浸到皮膚發白的跟蹤狂。人被老鼠咬得當晚高燒,神智不清了,說胡話,說有鬼,有鬼在他身後,那雙冰冷的鬼手把他推進下水道井。
但他的衣服上提取不到任何指紋信息。
綜合跟蹤者舉動,外加那一段沒有監控,下水道井蓋也已經丟了很久。最後下定結論,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
另,他的跟蹤行為已經導致李穗苗受傷,且李穗苗彼時還未成年,公安機關將會對他進行相應的處罰。
這是李穗苗對跟蹤狂產生心理陰影的開端,她低頭,默不作聲,撫摸著膝蓋上的疤痕。當初醫生的技術很好,但縫線的傷痕還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一道,像隻蟲子。
祁複禮給她倒了一杯水。
李穗苗緩了緩,仰臉,問祁複禮:“隻要給你鐵絲,你就能打開隔壁的門嗎?”
五分鐘後。
祁複禮將細細的鐵絲插進李穗苗的小馬尾中,含笑:“消滅罪證,我這樣算不算拉你下水?”
李穗苗真誠地說:“你好樂觀呀。”
祁複禮笑,懶懶散散:“不樂觀怎麼樣呢?現在我們已經是共犯了。”
李穗苗不笑。
平時,她一定會在因為祁複禮這“共犯”兩個字而心臟砰砰跳,但現在不行,她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