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合一 ·芝加哥與沼澤 隻要世上有罪……(2 / 2)

柯學的格瓦斯 某家子 22110 字 9個月前

[還有彆的不舒服嗎?]

“沒有了,跟蚊子咬的差不多,估計是坐船時小蟲子咬的。”

[被袖子蓋住的地方也有,應該不是蚊蟲叮咬,]萩原研二說,[發作迅速,反應劇烈,過敏的可能性更大些。]

“那我去吃一顆氯雷他定,我記得藥箱裡就有。”

[好了,溫蒂都去叫醫生了,等醫生診斷吧。]萩原研二再次製止了她。

“溫蒂太緊張了,一些紅疙瘩而已。”紅疙瘩的癢意令柚李不斷扭動著身子。

[嚴重的過敏反應是可能引起休克或者喉頭水腫窒息的,她這是穩妥起見。]萩原研二在距離她一掌的距離坐下,避免貓毛加重她的過敏反應,[如果不是你說習慣了她照顧,貝爾摩德就把她弄走了。]

如果溫蒂隻是個普通的助理,被炒魷魚無非是換個老板,工作從搬磚改成打螺絲。

但她是貝爾摩德的助理,而非溫亞德的。

黑衣組織中知道太多的人失去使用價值後,會怎麼樣呢?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罷了。”柚李輕歎。

溫蒂並非為了錢或者其他主動加入,亦非行差踏錯,她能被貝爾摩德挑中當助理,是因為她的父母都是組織成員。

貝爾摩德提過“你們椿家也不清白”,琴酒說過“她的資料一直在組織資料庫中”,椿女士的父母顯然也與黑衣組織關係匪淺。

她和隻因為沒伺候好人就要被處理掉的溫蒂,並沒有本質區彆。

溫蒂很快回來,一同來的卻並不是之前來看過發燒中柚李的劇組醫生,而是一位麥色皮膚的中年女性,穿著一襲白色長袍而非白大褂,長袍領口袖口都有繁複的花紋,像是民族服飾。

“這位是度假村的梅拉醫生,”溫蒂介紹,“劇組那邊好像出了些意外,我就把休息中的梅拉醫生請來了。”

“有勞了。”柚李凝視著醫生脖子上的已經很陳舊的銀掛飾,脫下衣服讓她看自己身上斑斑點點的紅疙瘩。

梅拉醫生伸手按了按那些紅疙瘩,癢得柚李縮了縮肩膀。

問完了紅疙瘩相關的問題,梅拉醫生又問了柚李一身的舊傷。

“隻是意外受傷而已。”柚李淡淡道。

“還會疼嗎?”中年女醫生粗糙的手指拂過脖子上的縫合疤痕。

柚李沉默片刻:“已經過去了。”

紅疙瘩果然被判斷為過敏,梅拉醫生讓柚李洗澡後用淡鹽水衝洗,再塗上過敏藥膏,如果效果不好再吃一顆過敏藥即可。

確定是虛驚一場的溫蒂千恩萬謝地送醫生回去,順便去拿藥膏。

“醫生,”梅拉回頭,年輕的女患者正在一粒粒扣上扣子,那些交錯的傷痕一一被掩蓋在衣服下,“都已經過去了。”

[柚李?]萩原研二看著變了臉色的梅拉醫生一言不發地離開,[什麼過去了?]

柚李眨了眨眼,阻止自己又一次流淚,好像在回答,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已經離開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來。”

無論是作為人的萩原研二,還是梅拉醫生的女兒。

晚上貝爾摩德發消息讓柚李到劇組餐廳一起吃飯。

劇組包下了度假村餐廳的二樓為劇組成員供餐,餐廳裝潢並無什麼特彆之處,但當它擠滿了風格各異的美人,就連牆上俗氣的塑料藤蔓都青翠欲滴了起來。

莎郎·溫亞德這樣的大咖本該獨享一個包廂,但她更喜歡視野開闊的就餐環境,劇組便將風景最好的窗邊位置設為她的專屬餐桌。

沒有人敢在溫亞德老師的餐桌附近喧嘩,離她們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女演員們安靜地吃飯,偶爾的交談都壓低了聲音。

等上菜的功夫,貝爾摩德欣賞著窗外景色,柚李則欣賞著餐廳內的美景。

溫蒂講了些演藝圈趣事試圖逗柚李開心些,她不明白為什麼過敏反應在擦藥後大為緩解,小姐卻怏怏不樂,明明之前還好好的。

“那是誰?”沙拉上桌,柚李對這種綠油油冷冰冰的兔糧不感興趣,支著下頜問,“旁邊桌白得發光的那個。”

溫蒂扭頭看了一眼:“是俄羅斯的蒂希——她原名不叫這個,但俄羅斯人的名字太複雜了,大家都這麼叫——是這兩年才進入演藝圈的新人,過去練過體操,爭取到了女主角的形體課老師這個角色,雖然隻是個小配角,但出場鏡頭很美,說不定能小火一把。”

一直盯著人看不禮貌,柚李收回目光:“你瞧不上的劇組裡,這樣的美人也隻是個小角色而已。”

貝爾摩德叉了塊沙拉,指了指窗外的姹紫嫣紅:“糖豆,美貌是演藝圈最不稀缺的資源,特色、演技、天賦、人脈,哪怕是金錢,都遠比它有價值。”

“她隻是花園中一朵嬌豔欲滴又平平無奇的薔薇。

“你下午叫了醫生?”貝爾摩德話音剛落,溫蒂的餐刀劃過盤子,發出尖銳摩擦聲,慌亂低下了頭,貝爾摩德恍若未聞。

警告自己除了溫蒂,她還有彆的眼線麼?

無聊又煩人。

“過敏了,”柚李淡淡回答,“等你們劇組醫生來治不如等死,死至少會來。”

說到這個,貝爾摩德嗤之以鼻:“都是因為有個滿腦子男女之事的色情狂,以為水裡的魚也會像那些單純的傻女孩一樣迷戀他,被咬傷了。”

貝爾摩德起了頭,溫蒂便將這八卦續了下去:這個劇組的男主角傑森是個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這在娛樂圈並不罕見,惹人詬病的是,比起圈內明豔動人的演員、模特,傑森更熱衷於獵豔圈外的女孩,他在國外拍攝期間,被花邊小報報道過與未成年少女幽會,據小道消息,有不止一位“前女友”疑似因懷孕而退學……

總之是個人渣。

“咬傷他的是鱷魚嗎?”柚李問。

“隻是鱷雀鱔,”貝爾摩德回答,“真遺憾。”

是啊,真遺憾。

鄰桌女演員們吃完了飯,擦淨嘴唇,掏出小鏡子補妝,此時餐廳入口傳來一陣喧鬨,是個手掌上纏著繃帶的金發男子前簇後擁地走進來。

白的發光的薔薇小姐似乎對唇膏顏色不滿意,擦掉換了一隻重新上色,柚李微微睜大了眼,一直目送她離開餐廳,才拾起餐勺,舀了一勺芒果飯:

“最平庸的薔薇,也是帶刺的。”

男主角傑森的手傷導致一些原定於近日拍攝的近景鏡頭暫時擱置,隻能修改拍攝計劃,一發而動全身,莎朗的拍攝進度也難免受到了影響。

貝爾摩德很不爽,再想到不能把那家夥踢下水喂鱷魚,就更不爽了。

眼不見為淨,貝爾摩德乾脆讓導演把自己的拍攝工作延後,在一個深夜離開劇組去忙自己的另一份工作。

“也不知道混組織圖什麼,”她出門前柚李評價道,“起的比雞早,睡得比貓晚。”

“彆急,”換上黑色緊身衣的貝爾摩德微笑,“你也會有這一天的。”

進了廠,總是躲不開打螺絲的。柚李歎氣。

鬨了一次過敏,溫蒂不敢讓她再往大沼澤裡鑽,哄她去看演員們拍戲打發時間,柚李本來沒多少興趣,溫蒂說那場戲裡有蒂希,那位白得發光的“薔薇小姐”。

兩人一貓到攝影棚時,意外見到了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

“沒關係,”柚李對怕她不開心的溫蒂笑了笑,“想要欣賞薔薇,就得忍受糞肥的惡臭。”

[但糞肥至少能給薔薇提供養料。]

“或者惹人厭煩的綠頭蒼蠅。”

討厭綠頭蒼蠅的顯然不止柚李一人,因為男主角亂搞受傷導致拍攝計劃被打亂的導演才是最火大的人。

與一眾女演員打情罵俏的傑森在導演的白眼攻擊中多少有些難捱,邀請美人們到旁邊繼續聊,女演員們紛紛婉拒,畢竟勾搭上傑森不過是一場豔遇,或許足夠賣力的話能從他那裡獲取一份“臨彆贈禮”,但誰知道這份禮物是一份惹人豔羨的資源,還是隻是一個名牌包包?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在眾人各異的眼神中,傑森攜蒂希揚長而去。

導演氣到冒煙:因為場景搭建進度滯後,蒂希的戲推遲到一小時後,但就連女主角都在片場等著,她卻擅自離開!現在的小演員越來越過分了!

但他一個非一線導演能怎麼辦呢?莎朗·溫亞德他得罪不起,滿世界獵豔惹了一屁股麻煩卻分毫無損的傑森他同樣得罪不起……

“喂!你!”導演餘光瞥見一個陌生人,怒氣終於有了傾瀉口,“你是誰?誰準你進來的?!安保!安保!還想不想要工資了!”

柚李攔住了氣勢洶洶的導演:“抱歉,梅拉醫生是來給我送藥的。”

氣撒到一半被人堵回去的導演臉色很不好看:“溫亞德小姐,請不要影響我們工作。”

“當然,”柚李伸手抓住梅拉醫生的手腕,“我們這就離開。”

離開劇組攝影區後稍稍放鬆了一點的梅拉醫生,在踏上濱水木棧道時再度渾身緊繃起來。

柚李與她一同望著水邊倚靠著欄杆談笑風生的俊男美女,即便沒有攝影棚的專業打光,薔薇小姐蒂希依舊美得不可方物,鮮豔飽滿的紅唇勾引著人去品嘗——

柚李收緊了手。

蒂希避開了傑森的吻,嬌笑著說弄花了妝容導演要罵人。

“梅拉醫生,”柚李問,“你喜歡看演出嗎?”

“我很喜歡,我們這些觀眾,是不應該影響演員們表演的。”

柚李把梅拉醫生送回她的診室,沉默了一路的醫生讓柚李等等,從抽屜裡找出了一隻魔鬼魚木雕:“是我家鄉馬爾代夫特產的手工製品,送給你玩吧。”

“願諸神保佑你,孩子。”

回房間的路上柚李又遇見了阮阿勒,或許因為是新人,又或許是珍惜這份工作,她好像總是在木平台附近忙忙碌碌,做各種雜活,此時她正握著錘子,把鬆脫的動植物科普木牌釘回木樁上,柚李問她能不能把她常坐的躺椅也釘一釘,每次坐上去都嘎吱作響。

“溫蒂,小費。”

坐在阮阿勒修繕一新的躺椅上,柚李捧著一本《希臘神話》信手翻開——

Erinyes。

這個世界從不缺少罪孽,引誘、欺騙、背叛、欺侮……

而涉世未深的女孩,似乎總是更容易受到傷害。

當事情還沒發生,總有人說“怎麼會呢,你想太多了”“沒關係的,試一試”“男人總是……你隻要……”

而當慘劇發生,又有人說“是她太傻了”“她太不小心,明明可以避免的”“竟然會有人相信那種花花公子的鬼話……”

太陽底下無新事,同樣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在世界各地發生,時過境遷,有些人帶著心上或者身上的傷疤向前走,也有些人永遠留在了原處。

萩原研二明顯察覺到了柚李的異常。

她的心情有點太好了。

大晚上的興致勃勃點燃房間裡的壁爐,給他洗了澡,在壁爐邊吹乾,竟然還有精力繼續讀《希臘神話》。

[柚李,你白天和梅拉醫生打什麼啞謎?]

柚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談起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你對他說過‘為我報仇’。”

萩原研二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但是,東瀛隻和美國、韓國簽訂過相關的引渡條約,”柚李摩挲著書頁,“所以,如果犯人逃往這兩個國家之外的國家,哪怕犯人自己公布了自己的罪證,東瀛依然一點辦法沒有。”

“他該怎麼辦呢?”

[所以,梅拉醫生——為什麼?]萩原研二急切地追問。

“複仇女神追捕並懲罰那些犯下嚴重罪行的人,使他的良心受到痛悔的煎熬……”柚李並不回答,隻是掛著那抹冰冷的淺笑意繼續念書。

萩原研二咬牙,扭頭衝出了房間。

“因此隻要世上有罪惡,她們就必然會存在。”

窗外傳來落水聲和驚叫聲,柚李合上了書躺下,聽著壁爐中木材的劈啪燃燒聲,安然閉上了眼睛。

世上是沒有神祇的。

萩原研二剛跑出房間沒多遠就後悔了,他現在不是個警察,隻是一隻貓,就算發現梅拉醫生決心報複,他又能做什麼呢?

難道,就這麼回去?

不,還是得去看看,如果梅拉醫生真的準備捅死傑森,他至少得試著阻止。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私刑報複,隻會帶來更深的怨憤,令仇恨永遠無法終結。

落水聲和慘叫聲讓萩原研二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柚李的決心,她把這件事說出來,就是篤定了自己來不及阻止!

萩原研二一路飛奔跑到水邊時,大沼澤公園守衛已經衝水裡開了兩槍嚇走鱷魚,將落水的傑森撈了上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氣,守衛咆哮著讓人打開所有探照燈,持槍守著水邊警戒,以保證不會有鱷魚來咬第二口。

傑森的慘叫和眾人的喧嘩吵醒了整個度假村,越來越多的房間亮起燈,安保人員不得不加派人手將看熱鬨的人隔離在外。

萩原研二蹲在草叢中,看著傑森的經紀人趕到,歇斯底裡地質問醫生怎麼還沒來。

他來不了,今天傍晚他接到電話,請假離開度假村去處理家中被盜的事了。

這也是預先設計好的麼?

“那就找彆的醫生!”導演咆哮,“難道整個度假村就沒有第二個醫生嗎?!”

當然是有的。

皮膚微黑的中年女人姍姍來遲,正是依舊穿著那一襲白袍、佩戴著陳舊銀飾的梅拉醫生。

此時也顧不得白日的不愉快,導演撲上去請求她對哀嚎不已的傑森進行急救。

萩原研二差點沒忍住衝出去。

“我是一個醫生。”梅拉徑直走向血泊中的傑森。

圍在傷者周圍的人讓開,萩原研二也終於看清了傑森此時的慘狀:他渾身濕透,大腿被鱷魚咬傷,殷紅的鮮血與身上的湖水一同流下,在他身下彙集成一大灘血水,梅拉醫生到來之前,有人試圖用一塊毛巾按壓傷處止血,此時毛巾已經徹底浸透了鮮血。

梅拉醫生打量了一會兒傷者潮紅的麵色,剪開了他的褲子,露出血肉模糊的大腿,從醫療箱中取出繃帶,覆蓋在傷處繞了幾圈後,纏繞在一根木棍上,一圈圈轉動木棍,隨著木棍的旋轉,繃帶不斷收緊,流血速度肉眼可見地減緩了。

導演與經紀人差點相擁而泣。

萩原研二陷入沉思,是他弄錯了複仇對象,還是梅拉醫生最終放棄了複仇?

“傷到了股動脈,救護車多久能到?”梅拉醫生問。

周圍人說大約半小時。

“催一催。”梅拉醫生說,“應急處理做不到百分百止血,時間太長的話傷者可能依舊可能失血過多。”

等待令人焦躁。

如梅拉醫生所言,傑森大腿上的傷口不斷有血流溢出,雖然流量遠小於最初時候,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傑森潮紅的麵色越發蒼白,慘叫痛呼也慢慢變成了虛弱呻.吟。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生命正隨著鮮血不斷流逝。

經紀人再度歇斯底裡:“醫生!他還在流血,等不及救護車了!請求您再做點什麼為他止血吧!什麼都好!”

“可以聯合使用止血藥物,但我需要了解他的藥物過敏史。”

“海鮮!傑森對海鮮過敏!哦藥物藥物,等我翻一下……”經紀人手忙腳亂地翻閱著手機備忘錄,報了幾種藥品名稱。

梅拉醫生點點頭:“看來可以用立止拉血針,但我的診室沒有,問問你們的醫生有沒有儲備。”

萬幸那位請假的劇組醫生的確儲備有止血針劑。

拿著診室備用鑰匙的劇組後勤立刻帶梅拉醫生前往取藥,借著夜色的庇護,萩原研二悄悄跟上,梅拉醫生沒有任何猶豫,開藥櫃拿了生理鹽水和注射器,又從幫忙找藥的後勤手中接過安瓿瓶核對後,腳步不停地往回趕。

經紀人說的幾種藥物中,確實沒有止血相關藥,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她麼?萩原研二心中困惑。

“天地諸神為證,鄙人敬謹宣誓,願以自身能判斷力所及,遵守此約……”

月光下帶著藥物趕路的白袍醫者喃喃自語,萩原研二凝神細聽,是《希波克拉底誓詞》。

“我願儘餘之能力與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並檢束一切墮落及害人行為……”

眾人的注視中,梅拉將藥劑緩緩注入傑森體內:

“倘使我嚴守上述誓言時,請求神祇讓我生命與醫術能得無上光榮,我苟違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一切都結束了,在梅拉醫生的全力救助下,傑森撐到了救護車趕到。

眾人目送救護車鳴笛開走,各自散去,萩原研二在草叢中等到眾人散去,心中五味雜陳,卻聽到輕輕的一聲“噗通”。

是什麼小東西掉落水中的聲音,他循聲望去,卻突然被身後伸來的一雙手死死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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