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李接到信息上樓找人時, 莎朗正在與一位亞洲人長相的一字胡男人交談。
[柚李!工藤優作!是工藤優作!他可是東瀛最有名的小說家!]萩原研二激動地喵喵叫,[《暗夜男爵》係列就是他寫的,快跟他要簽名!就算不收藏也可以拿去賣呢!]
一字胡男人對活潑的黑貓報以一笑, 離開了。
[柚李!]萩原研二哀嚎。
“你好吵。”
貝爾摩德說不能那麼早回去, 再坐坐。
柚李像個過年隨父母走親戚的小孩,說坐就坐,安安靜靜地在沙發上發呆, 服務員進來添茶也隻抬了抬眼。
沒多久,粉發、看不出性彆的人進來熱情地擁抱了莎朗,兩人用柚李和萩原研二都聽不懂的語言嘰嘰咕咕地聊了一陣, 才大笑著分開。
客人來來去去,柚李幾乎要睡著了。
又一個男服務員進來送甜品,“要讓他給你的貓送點吃的麼?”莎朗問。
柚李麵無表情地看著貝爾摩德和男服務員:“這場變裝秀還要返場幾次?我想回去休息了。”
短暫的安靜後,男服務員發出了女性的驚呼:“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柚李不說話, 她並不想看耍猴, 也不想被人當猴耍。
有希子問來問去, 小女巫就是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隻好給一旁看戲的好友打眼色。
“有希子沒有惡意, ”有希子的眼角都要抽筋了,莎朗終於開口解圍,“她跟我打賭, 如果你猜對她出現的次數, 就送你全套簽名影片錄影帶——簽名版。”
柚李毫無反應, 她又不是有希子的粉絲。
美女都是愛騙人的壞東西。
“有希子可是全東瀛男人的偶像, 全套簽名版錄影帶至少能換東京一套公寓。”
柚李不為所動,現在她的一切開銷都有組織出錢。
錢對我而言,一點都沒有用, 我對錢沒興趣。
眼看有希子卸除易容的一張俏臉都抽抽了,貝爾摩德樂不可支:“你說對了我們立刻回去。”
“四次。”
柚李確定自己討厭走親戚。
回去的車上,萩原研二扒拉她:[柚李,把車窗關上,彆吹感冒了。]
柚李默默關了窗,窗外的都市夜景變成了倒映在車窗上的貝爾摩德,令她的心情陡然變壞。
“那位百變魔女跟你關係那麼好,怎麼沒把她也拉進組織?”
貝爾摩德含笑側目:這是又到了每日深夜作天作地的時間了?
“有希子是個單純的小笨蛋,”測試得到理想結果的貝爾摩德心情舒暢,小家夥瘋狂向作死的邊緣探出jiojio也沒有影響她的好心情,“遺憾的是,她有個麻煩的丈夫。”
“那個知名作家?推理小說寫的好又不代表現實生活中推理能力也強,”柚李也轉過頭,眼裡躍動著搞事情的火光,“據說大多數成人向作品都是沒有經驗的小姑娘創作的,實在不行,就嘎了他,多大點事兒!”
無聊,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貝爾摩德沒再理她,哄孩子歸哄孩子,真的跟她認真討論這種瘋話——自己暫時還不想走進精神病人的奇妙世界。
回到酒店,柚李找前台借了掃描儀,將照片掃成電子版保存到了自己郵箱中。
“他給你拍了多少照片?”回房間的電梯上,貝爾摩德問。
“就這一張。”
貝爾摩德觀察了一會兒她的神色,點點頭:“拍得不錯,但你該知道,我們不能隨便出現在公共媒體上。”
“那是你的問題,”柚李收起照片,“你的名氣,你的粉絲,你的曝光度,你的狗仔隊——大明星溫亞德女士。”
貝爾摩德挑挑眉,真是物似主人型,那隻黑貓之前大病初愈也不忘亮爪子,這小家夥也是一樣帶刺的性子。
“好啦,彆生氣了,我保證下次不做這種測試了好不好?”
“真的嗎?我不信,你們漂亮女人最會騙人了。”
儘管還遠遠稱不上健康,但增田行生帶來的陰霾正漸漸從小家夥身上退卻,貝爾摩德很欣慰。
細心嗬護、耐心等待……貝爾摩德頭一次理解了那些回收長勢糟糕的盆栽,精心照料讓它重獲新生,開出絢爛花朵的園藝師的快樂。
雖然這朵小花不能獨屬於自己有些遺憾,但誰能否認她身上的“貝爾摩德”印記?
“糖豆,沉迷網絡聊天對你的健康沒有益處。”連續三天一大早看她趴在電腦桌前的貝爾摩德提醒道。
“嗯嗯。”小家夥嘴裡答應著,繼續劈裡啪啦敲鍵盤。
貝爾摩德走近,剛好看她打完最後一句話,發送了郵件——
紙短情長,吻你萬千[貓爪][貓爪][貓爪]。
貝爾摩德心中一梗:“我希望你聽說過那句話‘你永遠不知道,網絡對麵是一個人還是一條狗’。”
“我當然知道。”這句話在我們那邊都掛上十八層電子包漿了。
“所以你在乾什麼?”貝爾摩德皺眉,她還在郵件裡附了那張化裝舞會上拍的照片,這不是網戀還能是什麼。
柚李歎口氣,抱著貓轉動轉椅麵對不依不饒的貝爾摩德:“我在學習。”
“就像這樣,”她翹起嘴角,舔舔嘴唇,又歪歪頭,最後眨眨眼,“隻要你這麼做,那些男人恨不得把魂都給你。”
貝爾摩德差點現場心梗。
如果格瓦斯睜著這雙淡漠無神的眼睛,頂著這張蒼白木然的臉,晃蕩著這副沒二兩肉的身材出去秀這麼一套勾引流程——還說是她教的,她以後都不要混了。
去火星吧,地球不會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糖豆,”她深呼吸,下定決心將社死危機掐死在萌芽期,“勾引——或者說魅惑,不是這麼機械的,你這樣隻會惹人發笑。”
“不會啊,”小家夥晃了晃腿,將椅子轉了回去,從郵箱聯係人中選了一個備注名是“紅毛貓貓”的男性,發送了一句“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對方秒回:當然是柚李姐姐喵!
“你看。”格瓦斯側身攤手做出展示的動作。
夠了!貝爾摩德額角青筋暴起,格瓦斯是上哪個精神病院聊天室找的病友!
她得做點什麼——以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名譽。
百老彙是個不錯的選擇。
VIP包廂保證私密,劇情轉移注意,音樂提升品位……
貝爾摩德開始頻繁地帶她前往劇場,將《貓》、《美女與野獸》、《歌劇魅影》等經典音樂劇一一看過去。
“你最喜歡哪一部?”她問。
“《芝加哥》。”小家夥的回答令貝爾摩德意外。
短暫的意外後,貝爾摩德露出了玩味的笑,聽格瓦斯哼著《芝加哥》的唱詞:
“他們罪有應得~他們罪有應得~我沒有殺人,但即便我殺了,你有什麼理由說是我的錯?”
這孩子當初一臉不情願,好像沒有自己和組織,她就會做一輩子遵紀守法的良民好好生活——
果真如此嗎?
現實就是,總有人在你的多米諾骨牌初見規模時衝進來搗亂。
該死的行為藝術!廢物安保!沒用的助理!
早晚有一天她要端著霰.彈.槍把這些無法無天的快閃族都突突了!
生氣無用,將油門踩到底依舊無用,貝爾摩德趕回酒店時惹禍的快閃族早就散了。
助理顫顫巍巍地解釋說晚飯時一群年輕人闖進了酒店餐廳,向客人撒雪、丟雪球,鬨了幾分鐘就作鳥獸散,小姐當時隻是臉色不好,並沒有說什麼,離開一地狼藉的餐廳回房間了,她買好晚餐送到房間時黑貓瘋狂叫喚,才發現小姐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還發燒了……
還能是什麼,PTSD發作了。
怕傷口,怕利器,怕關門聲——竟然還怕雪。
她真是讓增田行生死得太輕鬆了!
貝爾摩德讓助理叫心理醫生過來處理,看到電視屏幕上的天氣預報,不快地嘖了一聲——
紐約州未來一周將有大到暴雪。
不能在這裡再待下去了,天知道這小家夥再崩潰幾次會不會徹底瘋掉,自己好好地養著她,可不是為了收獲把人送進精神病院這一結果。
柚李裹著毯子看窗外飛快後退的城市景色,扯了扯嘴角:“我好像一個吉普賽女郎。”
漂泊無依,居無定所。
“彆抱怨了,糖豆,”貝爾摩德翻著時尚雜誌,“我可是為了你推掉了紐約輕鬆的通告,大老遠跑去邁阿密——那是美國最溫暖的城市,我們會在佛羅裡達大沼澤待一兩個月,那裡有一望無際的濕地和數不清的大小動物。我保證每一個試圖冒犯你的人都會被丟去喂鱷魚,所以,答應我,好好休養,不要沉湎於過去的悲傷了,好嗎?”
“你說,”柚李摸著膝蓋上的貓,“鱷魚吃貓肉嗎?”
[柚李醬太過分了!虧我還那麼擔心你!]
還能開玩笑,看來是好些了。貝爾摩德放心地繼續看雜誌。
佛羅裡達的確溫暖,柚李在度假村躺了兩天,發了一身汗,退燒了。
起床洗去身上的黏膩,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燕麥粥,雖然發燒導致的虛弱感尚未退去,但柚李終於感覺活了過來。
從小都是這樣,受涼發燒後,隻要出一身汗就好了。
“去水邊走走?”
[就在樓下花園裡轉轉吧?]萩原研二擔憂地看著她。
柚李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話,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柚李豎起食指抵著唇:
“噓。”
萩原研二目光閃爍,最終安靜地跟著她出了門。
一加一減,張弛有度,既然不得已在懸崖邊行走,每一步都得拿捏精確……
大沼澤水草豐茂,水流靜靜淌過河道,空氣中彌漫著泥土、水汽、草木和動物的混雜氣味,此時無風,霧氣如乳白的輕紗柔柔地起伏,天光漸亮,天空出現幾塊灰黑色的斑塊,很快,它們從白霧中現身,接二連三地落在濱水平台上,是公園裡最多也最聒噪的烏鴉。
今天的烏鴉很安靜,它們落在木質平台上,既不發出那刺耳又沙啞的鳴叫,也沒有大力扇動著它們漆黑的翅膀抖落一堆臟兮兮的小絨毛和羽粉。
它們就在那裡。
在平台上唯一的客人周圍。
“哦,上帝……”喬爾輕聲呢喃,不自覺舉起了手中本來要用於拍攝大沼澤霧景的相機,透過鏡頭,他終於看清了被烏鴉們簇擁的人。
一位亞洲女性,十分年輕,裹著灰黑色的絨毯捧著一本書側坐在水邊躺椅上,寬大的絨毯將本就骨骼纖細的亞洲女性襯托得格外瘦小,然而尖尖的下頜角與下巴,又令她看起來銳利而鋒銳。
她既沒有看周圍的烏鴉,也沒有看書,而是側頭看向大沼澤的方向,那雙淺茶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白霧,又仿佛要消融於這茫茫白霧中——
喬尼按下快門的一瞬,烏鴉飛起,翅膀揮動留下模糊的殘影,正當他準備按第二下快門時,一隻手遮住了鏡頭。
他罵了句臟話,對來人怒目而視:
“嘿!莎朗!”看清的瞬間攝影師收起了怒氣,熱情洋溢,“早上好!來散步嗎?”
“不行,喬尼,”莎朗沒有被他蒙混過關,“我的小尤裡不是你的模特,刪掉那張照片。”
“彆這樣,你不知道剛剛的構圖多麼難得,我可以支付——”
“不行。”
“版權!照片版權歸你所有!”
“她是個病人,刪掉照片。”
攝影師還想說點什麼,莎朗警告他溫亞德家族的首席律師曾是某著名殺妻案律師團成員。
喬尼終於泄氣了,當著她的麵刪掉了照片。
柚李對此一無所知。
“小姐,我們回去吧?”助理在柚李身邊站了一會兒後,小聲勸告。
“溫蒂,你說,”柚李攏了攏肩頭的毛毯,“鱷魚吃烏鴉嗎?”
“誒?”助理陷入了無措,貝爾摩德可以無視柚李的“瘋話”不代表她也可以,但她怎麼知道鱷魚的食譜上有沒有烏鴉?
病急亂投醫的助理小姐抓住了在一旁收拾平台上鳥糞的戴鬥笠的女人,不管不顧地將燙手山芋拋了過去。
鬥笠女英語不是特彆好,助理與她比比劃劃說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對方的意思,向柚李轉述:“她說她來這裡打工時間不長,這裡的鱷魚她不清楚,但她在越南老家隻見過鱷魚捕食大型鳥類,烏鴉太小了。”
柚李注視著這個年輕的女工:“你叫什麼名字?”
越南女人怯怯地抬頭看一眼這位抱著貓的年輕客人:“阮阿勒,小姐。”
柚李點點頭:“溫蒂,小費。”
阮阿勒對於自己說了幾句閒話就拿到不少小費有些惶恐,然而那位出手闊綽的小姐已經帶著貓離開,助理不敢耽誤,把錢塞到她手裡急匆匆追了上去。
按照原計劃拍攝了霧中沼澤後,喬尼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插入讀卡器,運行數據恢複程序。
被逼迫刪除的照片出現在了文檔中。
喬尼凝視著屏幕上被白霧和烏鴉環繞的女人,興奮地發抖。
莎朗年紀大了,對相機的理解還停留在膠卷相機時代,既然電腦的數據可以恢複,數碼相機存儲卡的為什麼不行呢?
郵箱彈出了好友的回複:你這批照片,對焦失誤,測光不準,構圖庸俗,是把相機綁狗身上了嗎?
喬尼對好友的惡毒評論完全不在意,他今早拍攝霧景時已經徹底心不在焉,拍出的照片質量不好是理所當然的事,但……
“我親愛的摯友,我拍到了一位絕美的東方繆斯,很遺憾,我最終未能取得授權,所以我要你發誓,不會將她分享給彆人。”
朋友秒回:我發誓,以上帝的名義。
匹茲堡一家教會學校食堂裡,正用筆記本電腦處理早上拍攝的照片的攝影師看了一眼餐台上的立牌:
珍惜食物,上帝在看著你。
“嘿,我親愛的摯友,我這裡有一張完美體現了東方女性神秘內斂氣質的照片……”
上帝在看著孩子們吃飯呢。
大沼澤的氣候怡人,景色也美,柚李在助理溫蒂的陪伴下遊覽了一圈,還嘗試了一把空氣船。
“還挺有意思的。”
[耳朵都要被震聾了。]沒精打采窩在她懷裡的黑貓抱怨。
“都讓你彆跟著了,非要來。”
[這怎麼行,hagi要保護你不被鱷魚吃掉!]
“早晚有一天我會因為你吹牛太過被稅務找上門。”
小姐又在跟貓聊天了。溫蒂眼觀鼻鼻觀心,無視了空氣船駕駛員探尋的目光。
把柚李送回房後,溫蒂馬不停蹄地奔向醫療室,態度堅定腳步迅速,柚李想攔都攔不住。
[彆撓,撓了更癢。]萩原研二製止她抓撓胳膊上的紅疙瘩。
不能撓,柚李用冰水衝了衝,還是癢,又在紅疙瘩上掐了十字。
奇怪的止癢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