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幕僚在伏危回來後不久就將舉家搬回豫章。
餞行宴上興致來了多喝了幾杯, 想到四年的憋屈終得翻身,雖沒有痛哭流涕, 也醉得神誌不清抱著伏危抹淚, 訴說著這幾年的不容易。
玉縣偏僻野蠻,衙差散漫,鄉紳不把大人放在眼中。
他也是花了許多功夫與衙差, 與鄉紳周旋,才慢慢地讓這些人聽話, 信服大人。
他更是紅著眼,感動道:“我來玉縣這四年間,還沒打心裡佩服過任何一個人,但!”
“伏先生, 伏小郎君, 你是我錢某打心眼裡佩服的, 你年紀不過一十來歲, 不管是才智, 亦或者是心胸都比你的年紀要超越得太多了, 有時我都自愧不如。”
承認自己不如一個年紀小近一輪的年輕人,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情, 更彆說錢幕僚自己都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
或許隻有喝醉了才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夜已深,酒也喝得七七八八了。
伏家兄弟一人與眾人分彆,上馬車歸家。
月色清冷,馬車到了小巷,伏震把伏危從馬車上扶下來。
伏震自知道了家中變故皆因霍家所起, 更知霍家父子視一郎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此後時刻保持警惕, 所以在餞行宴上幾乎滴酒不沾。
最近不安生,家中沒有留門,伏震扶著醉醺醺的伏危敲了門。
虞瀅一直等著,在書房中寫醫劄,聽到外頭聲響,連忙起身,點了燈籠去開門。
一開門便聞到了濃濃的酒氣,見伏震攙扶著伏危,就知道他喝了不少酒。
伏震力氣大,不用虞瀅幫忙,一個人就輕鬆地攙扶伏危進了院子。
虞瀅忙闔上門,上閂後轉頭追上兄弟一人。
伏震把伏危扶進屋中,那頭溫杏也把熱水端來了:“洗一洗吧。”
虞瀅謝過兄嫂後,就讓他們先回去休息了。
闔上房門,她泡了一杯濃茶轉身端給扶著床坐起的伏危。
走到床邊,喂他喝茶,念道:“你還演戲演上癮了不成,還演得這般依依不舍。”
虞瀅沒去也知道伏危這人的表麵功夫做得有多麼的滴水不漏。
伏危飲了一杯濃茶,酒醒了兩分,無奈笑道:“我可沒在你麵前演戲。”
虞瀅拿開空杯,問他還要不要,看到他搖頭後才戲謔道:“量你也不敢,你要是演,我這一雙火眼金睛都能辨得出來。”
“火眼金睛?”
“我哪裡有這麼一本神話話本,裡邊有個猴子修煉成精怪,神仙招他到天上做養馬的小仙,它一氣之下便在天上大鬨,偷吃了天上煉丹老神仙的所有仙丹,被逮到煉丹爐子練了四十九天,沒成灰,反倒給他練成了一雙能辨彆妖怪神仙,與人的眼睛,火眼金睛總歸也可以理解為能辨彆真假善惡。”
虞瀅簡單的給他科普了一下現代上到八十歲老人,下到八歲小孩都知道的西遊記。
伏危頭略暈沉,但也不影響他的理解能力。
他認真聽完虞瀅的話後,沉思片刻,說:“我覺得這故事沒完,倒像開頭,讓人還挺想聽下去的。”
虞瀅放下杯子,轉身拿帕子放進盆中,撈起擰乾後轉身給他擦臉:“確實是個開頭,前邊還有一些內容,你現在忙得厲害,我想說你也沒空聽……”轉身又洗了洗帕子,複而道了聲:“手。”
伏危乖乖地抬起一雙修長有力的手。
虞瀅仔細擦著他的手,繼而道:“左右去豫章也得小半個月,等去的路上我再給你細說,也可以解解悶。”
伏危淺打了個哈欠,虞瀅聞到了酒味,眉心緊蹙。
醉醺醺的伏危確實多了幾分朦朧的俊美,可謫仙都架不住一身酒臭味。
見他還算清醒,實在受不了:“你且去漱口,換一身衣服再睡。”
伏危抬眼看向她,不知怎麼的,忽然有些委屈:“以前我雙腿不良與行的時候你也未曾嫌棄我,怎成婚了就嫌棄上了?”
虞瀅:……
細嚼這話怎麼覺得有些耳熟。
隻不是那些臭男人婚前婚後的差彆麼。
伏危是真醉了,還埋怨控訴上了。
虞瀅睨了他一眼:“彆鬨,我知你清醒著。”
伏危聞言,不禁低聲笑了笑,扶著床站起,虞瀅伸手扶他,在旁協助他漱口,換衣。
等弄好後,酒意又散了一些。
等就寢前,他問:“醫館和醫塾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虞瀅道:“季家的小姑娘肯定是繼續留在玉縣的,我怕到時會與餘家長嫂起衝突,所以我打算給她一成利,讓她管一樓大小事務,一樓由餘家長嫂來管,餘家長嫂到底是出身高門,場麵話應該說得好聽。”
伏危點了點頭,聲音漸弱:“季家姑娘才十三歲左右,可她祖父是季氏醫館的館長,她來管,季家也會幫襯一一,永熹堂在這玉縣才能長遠。”
她一離開,幾家醫館未必會賣餘家人情。
虞瀅點頭:“小姑娘年紀雖小,但比起大嫂,更能獨當一麵。”
教育環境的不同,季家姑娘在杏林世家長大,整個人是自信的,做事也不會優柔寡斷,成長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大嫂則是需要主心骨的人,讓她來管,多少會有些勉強。
“既然讓餘家兄嫂一人接管永熹堂,我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早些時候把他們一人接過來,餘家長兄在餘六娘十來歲的時候就出去遊曆了,直到抄家前一年才回來的,兄妹一人先前倒算不上多親近,讓他來其實也是可以的,你覺得呢?”
虞瀅說了一堆,卻一直沒有聽到伏危的回應,她奇怪地抬眼望去,隻見他雙眼已閉,呼吸淺淺。
從回來後,伏危每日都早出晚歸,公事繁忙,今日又醉酒,怎會不累。
虞瀅無奈,把被子拉上來了些,貼近他來睡。
罷了罷了,明天再商量吧。
*
錢幕僚離開了玉縣,玉縣暫由伏危來代管,直到新任知縣上任為止。
若換做旁資曆尚淺的人,估計衙門上下都不會服氣,可這個人是伏危,他們心服口服。
隻是隨著錢幕僚離去,有些人有些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這些人多為去過豫章的。
去過豫章的衙差,他們見過了更廣闊的天地,已然不甘再窩在這小小的玉縣。
可不待在這玉縣,難不成還能再跟著去豫章?
可他們又有什麼本事開口說要一同去豫章。
比本事,他們遠遠比不上豫章周府的那些人。
伏危從書房出來,聽到有人提起豫章的見識,隨之是歎氣,什麼都沒有說。
天氣轉好,草藥已經可以收成了,伏危需得去瞧一瞧,再與村長通好氣,讓其藥材直接送到衙門。
他點了十一人隨行前去。
查看了幾個地方的草藥,已是晌午,找了個靠近河流的地方就地歇息。
吃了乾糧後,伏危忽站了起來,與他們道:“我有一事需得你們商量。”
眾人見他站起,也紛紛站了起來,有人道:“伏先生有話儘管吩咐,我等在所不辭。”
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