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在桂陽城外守了整整五十五日。
時下幾乎整個嶺南皆是豫章的勢力, 運送軍糧也是易事,是以不會出現斷糧一說。
此間,豫章已反的消息, 也傳到了皇城。
天子震怒, 再派兵去豫章之時, 已有數郡臨陣倒戈。
不知早有異心, 亦或者是見天下大亂, 皇朝命數已儘, 紛紛擇良主而從。
外邊兵戈擾攘, 是虞瀅無法改變的,她能做的,便是確保在這些戰爭中多救一些人。
伏危隨著大軍出發, 她和多數軍醫在城中守著傷員, 是十日後才出發去的桂陽郡。
與大軍在桂陽郡郡治外彙合後,軍中也沒有傷員,她便在紮營之處開了課。
儘可能的讓軍醫們充盈學識。
便是說到縫合之時,軍中也會有將士過來聽一聽。本事多了不壓身,在大傷亡之下, 軍醫不足之時,也能簡單給自己或是他人處理傷口,保住一條性命。
講課後, 有從蒼梧運送來的草藥, 她便與軍醫一同去收掇。
衛墉不知從哪裡來, 靠近女先生,低聲道:“聽說城中亂了。”
虞瀅看向黑了但也高壯了不少的衛墉:“你從哪裡聽說的?”
他們這營地,離桂陽郡治還有二十裡地,或許桂陽郡治裡頭打起來了才能聽到響動。
“方才我瞧見顧校尉召集了一隊人往前便去了, 現在桂陽城也該亂了。”
虞瀅望向桂陽城的方向。
是呀,確實該亂了。
大多百姓的存糧早估計早已經見了底,食不飽腹下,若是府衙這個時候還不開糧倉,隻會更亂。
桂陽郡守先前便已投過一回南康軍,現下上將軍卻擔起一麵忠臣的旗幟。
軍心早已不穩,在缺糧之時,也是桂陽最為脆弱之時。若有個人動搖一二,有超過五成的可能,豫章軍不費兵卒便能拿下桂陽郡。
隻是這個人選……
虞瀅也能猜到是誰。
必然是伏危。
想起伏危,虞瀅低下頭繼續把藥搗成粉,以便來調製止血的金瘡藥。
他們夫妻雖在同一軍,卻隻是隔三差五才見一麵。
而在軍中的伏震,虞瀅從來到這軍中後,更是沒見過,隻能是經由伏危的口,把家中安好的話轉述到伏震哪裡。
又過了數日,周毅派人到城下喊話,道是能讓他們的使節進城與郡太守洽談一二,便送二十石糧食入城,若能平安出城,再送三十石。
十石糧食,熬成稀粥,也可供千人吃上四五日。
城內糧食短缺,不論百姓,便是郡官也動心思,也不敢直接勸降郡太守,把被拿來殺雞儆猴。
雖不敢明勸,但也換著說法來勸。
“不若先讓人進城,不管說什麼,咱們都不應,等糧食到手了,殺了也行,放走再拿三十石糧食也行。”
郡太守臉色沉沉,抿唇不語。
勸誡的官員心裡忐忑,轉而看向同僚。
另外的官員不說彆的,就說城中現狀:“城中糧食已餘四成,已經無法再分給百姓了,不僅是糧食短缺,便是柴火也缺。便是我們先前每三日按人頭發三兩米,也陸陸續續有人餓死,便是搶掠殺人之事也每日都在發生。”
他們都知守城這個決策到最後,若無援軍,隻能是被困死,或是被城中百姓起事而被逼得無路可退,隻能開城門。
可先前太守就反過一回,這上將軍竟還堅信朝廷會派援軍來相助。
就朝中那位帝王,也不過是奸臣篡位,奸詐多疑殘暴,比前頭的帝王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此君主,怎可能還會派兵援助?
而且就此殘暴的君主,他們依舊追隨,哪裡有前程可言?
更彆說天下各地紛紛揭竿而起,占地稱王,群雄而起,天下早晚會易主。
他們對這上將軍是失望的,這不滿也隨著日子日漸增長。
聽著下屬都勸他讓人進城,上將軍拔出重劍猛然砍向麵前的四方重桌,砰然一聲巨響,木屑四散,一張後桌便被一劍砍得四分五裂。
懾得七八個官員臉色煞白。
一臉絡腮胡的壯碩大漢配著一身兵甲,又有一身蠻力,著實讓人生畏,他呲牙怒道:“你們難不成忘了那南康城是怎麼破的了?豫章軍狡詐,若放他們的人進城,與引狼入室又有何異?!”
手中持著重劍,好似誰要敢再多說一句,就朝著那人的腦袋砍去,一時間噤若寒蟬。
桂陽郡城內拒絕了豫章軍的提議,斥候把消息傳回主帳中。
主帳中,周毅與下屬聚在一塊議事。
聽到桂陽上將軍拒絕提議,眾人都朝著伏危,是他提出以糧食為籌,讓桂陽上將軍同意放使節入城議和的。
伏危神色平靜,他開口道:“一次不行便兩次,兩次不行便三次,每一次加二十石的糧食。”
季校尉本就與伏危氣場不和,但凡意見向左之時,皆會針鋒相對。
時下伏危的提議失策,他便冷聲嗤道:“一回不成便第二回,第三回,第四回,難不成要把我們糧帳的糧食全送出去,讓那桂陽有機會與我對抗嗎?!”
伏危卻是不緊不慢的道:“桂陽上將軍邢崢嶸本是一根筋的人,之前效忠的是郡太守,萬般不願,也聽命於太守,但如今沒有郡太守鎮壓,他既然已經繼續效忠朝廷,便會固執不化,除非真到兵敗無路可退之時,或許才會投降。”
季校尉怒道:“你既揣摩到邢崢嶸是這種性子,那你還多此一舉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