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十足得真誠。
“我也隻是個拿錢乾活的,如果這件事情成了,我也有錢拿,誰會跟錢過不去呢!之前的爭執都隻是誤會,我隻是想把情況問清楚,但前輩們嫌我耽誤太多時間門,所以就自己開車走了——”
“就借用一下您的手機,讓我打個電話,或者發條短信也行!”
也許是綠川景臉上的表情真摯不像作偽,也許是他剛剛提到的“報警”讓幫派成員不想多生事端,又也許是年輕人始終表現出的“無害”,男人明顯有些猶豫。
見狀,綠川景摸出錢包,態度殷勤地遞過去幾張鈔票。
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誰會跟錢過不去呢!這點錢不多,也不少,足夠一個人去好好吃一頓。男人隻矜持了半分鐘,就將鈔票塞進自己懷裡,一邊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一邊警告道: “隻能發短信。”
“明白。”
綠川景衝他露出個感激的笑,低下頭,很快寫好了一條短信。年輕人還特意把屏幕舉起來,讓幫派成員能看清上麵的內容:
親愛的,我是綠川景。我的手機不見了,現在用的是其他人的電話。昨晚的工作出了些問題,現在暫時沒辦法回去,恐怕我一個人得在公司多呆一段時間門,等到事情處理完我就會回家的,請不要擔心。
見男人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綠川景的笑裡染上些無奈,說: “沒辦法,如果不及時向她彙報行蹤,我會沒命的。”
幫派成員搖頭感歎: “女人啊——”
而被兩位男士背後揶揄的女士早已醒來,臉上已經畫好了一副精致妝容,正在衣櫃前挑選穿搭。
提示音打破了滿室的寂靜,發出聲音的不是她日常使用的那部,而是另一部理論上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門段響起的手機。
她拿起手機,顯示屏在她臉上打出一片冷白色。如果有人經常關注電視節目,就會發現這張臉十分眼熟,是最近經常活躍在電視采訪中的當紅記者,水無憐奈。
上挑的眼尾讓她藍色的雙眼看起來像是某種貓咪,而這雙眼睛不帶笑意、完全冷卻時,也很像藏在黑暗中蓄勢待發的捕獵者。
陌生的號碼,熟悉的人名,不常規的時間門。
綠川景這次的工作是運送貨物,本應該於天明前順利完成,而現在的短信告訴她:任務仍未完成,他通訊與行動受限,重獲自由的時間門不確定。
水無憐奈回憶起此次行動的上下遊,下遊實驗室那邊還傳來沒有貨物到達的消息,而中遊綠川景表示自己身陷麻煩,還好不是落入警察手裡,上遊的人也沒有再彙報情況。
整場任務理應隻有組織內部的人知道,但現在看來,不知道消息是從哪裡走漏,還牽扯了其他勢力進來。
無論現狀如何,恐怕任務都要失敗了。思索完畢,水無憐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通話音隻響了幾聲就被接起,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聽起來上了年紀的男音。
“出了什麼事,基爾?”
水無憐奈簡短地闡述了目前已知和部分推斷的情況。
“事情已經發生有一段時間門了吧。”那個聲音不緊不慢地說著,似乎並不擔心目前的狀況。 “綠川景……本來是我看好的新人,這麼看來,暫時還是能力不足。”
那邊靜默了幾秒,男聲又悠悠響起: “不過畢竟是新人,如果不是他的原因,那再給一次機會也無傷大雅。”
這種仁慈可不像是組織的風格。被稱為“基爾”的女性低頭思索,口中答道: “是。”
他問道: “情報組的人還沒跟你聯絡麼?我記得那個年輕人是叫——安室透?”
“沒有,皮斯科先生。截至目前還沒有情報人員與我聯絡。”
組織的結構不如一般企業那麼分明,不如說很多犯罪組織的內部關係都混亂得不行,組織在這方麵還算好的。
水無憐奈以“基爾”的乾部身份所知,組織的結構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部分:皮斯科負責的後勤組;朗姆負責的情報組,貝爾摩德算是獨立於朗姆的情報人員,她隻對“那位先生”負責;愛爾蘭負責的行動組;直屬於“那位先生”的實驗機構。
這四部分人員涇渭分明,組織是近乎絕對的垂直領導,基層人員往往隻能一對一上下聯係,甚至很多成員為組織工作幾年,都隻見過自己的上下遊。這種做法非常不利於內部工作交流,效率低下,因為情報不到位而誤傷自己人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但有一個很明顯的好處,每個人都隻知道自己負責的內容,無論是叛變還是被抓,能泄露的情報都很少。水無憐奈甚至懷疑,連高層乾部都不清楚對方的工作內容,有權力知道組織一切的,也隻有“那位先生”。
這就讓不少混入組織的臥底,無論目的如何,都隻能努力朝著乾部的位置爬。爬得位置越高,就能知道得更多,但往權力中心靠近的同時,也要經手越來越多的罪惡。
皮斯科先生輕笑出聲,說: “朗姆可是很看好那個新人,大概過不久我們就要增加一位新的乾部了。”
隻是此時這位乾部候選不見蹤影,不知能不能在以後給他扣一頂“失職”的帽子?
“罷了,你告訴綠川景先顧好他自己,具體的事情我會聯係愛爾蘭處理。至於之後的事,基爾你暫時就不要插手了。”
於是在綠川景發出信息20分鐘後,一封短信“叮”得出現在幫派成員的手機屏幕上。
內容是:親愛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工作辛苦,請務必照顧好自己,彆逞強去做不能做的事。如果實在忙不過來,求助同事也是不錯的選擇!愛你,等你下班我會去接你的!
“嘖嘖。”經過剛才的交談,氣氛稍微緩和,男人也忍不住出聲調侃。 “你小子好福氣!”
綠川景把手伸進口袋,有些無奈地說: “這是我乖乖聽話。你是沒見過我犯錯時,她能變得多恐怖。”
纖長的手指捏住信號發射器,依照某種頻率按動按鈕,然後稍一用力,小巧的電子器材就被捏成兩半。
年輕人又坐回車庫角落,這次終於能稍微放心地休息。
他在兩位“前輩”離開後不久,就利用剛才被他碾碎的小玩意兒給同事們發送信號,內容隻有“組織”“手機”四個字。綠川景的手機上裝了特殊的追蹤設備,如果同事們斟酌後覺得此次行動可行,那估計現在受害者們已經被救下來了吧。
他靠在牆上,被堅硬的水泥牆硌得腦袋疼。以他的實力,當然可以直接從這裡闖出去,但那不是“綠川景”一個普通公司職員該有的能力。何況任務失敗,他更要顯得越無辜越好。
“綠川景”就應該老老實實開車,老老實實等待救援,之後總有一天他會顯得心狠手辣,成為一名合格的壞人,然後得到屬於自己的代號。這會花費很長的時間門,一兩年是不要想了,大概要搭進去三年以上。
隻要最後結果是好的,他自己什麼犧牲都能接受。綠川景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休息。
無需著急。他對自己說。時間門還有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