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以方清漪的涵養, 是連在公共場合說話都會控製音量的人。
衣著得體,行為得體,是基本。
容屹的行徑, 嚴重公共場合秩序。
方清漪壓著自己的聲音, 催他:“你快放我下來。”
偏偏他還一本正經:“你不是走不動嗎?”
方清漪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刁難她。
就因為她剛叫了他一句“小容屹”,還惡趣味地提到“小叔子”和“嫂子”這種詞兒。
“我的錯,行了吧?”方清漪無可奈何, “你放我下來,這兒到處都是人,你不要臉我還要臉的。”
“又沒人認得你。”容屹更惡劣了, 甚至提步, 往前跨了幾步。
“容屹——!”
方清漪要抓狂。
容屹也怕真惹她生氣,變本加厲到這一步, 適時收場。
他把方清漪放了下來。
方清漪抬腿踹了他一腳,隨後, 頭也不回地轉身走。
容屹沒追上去。
他站在原地, 靜靜地目送她進入酒店大堂。
而後,他走向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商務車,隨著他的靠近,商務車後座車窗玻璃緩緩降了下來。露出一張與容屹有三分像的臉, 他臉上有著歲月烙下的褶皺,雙瞳渾濁,嗓音也是厚重沉悶的:“好久不見,兒子。”
容屹麵無表情的臉更寡冷。
對視許久,容為征打開車門,徑直推門下車。
他矮容屹半個頭,相距兩三米左右, 視線微往上揚,不需要幾多費力的對視。但他卻覺得心裡有千萬斤巨石壓著他,喘不過氣兒來。
他藏了多年、上不了台麵的小兒子,總是給他許多的驚喜。
最驚喜的一次,是拿著一遝足以送他吃牢飯的資料,威脅恐嚇他。比起恐慌,容為征更多的是讚賞——容屹是最適合做生意的,因為他心狠手辣,手段高明。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放過,容屹勢必能成大事兒。
如今容屹已成為南城商界的傳奇人物。短短五年時間,他走到了容為征花了三十年都無法走到的至高位。
“咱們父子倆要不找個地方坐著好好聊聊?”容為征開口。
容屹漠然:“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可談的。”
容為征:“有的。”他望了眼方清漪離開的方向,諄諄:“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會想讓她當我的兒媳婦?”
霎時,容屹麵色凜然。
他掃過去的眼神,冷峭淬冰,“五年前的事,還有談的必要嗎?”
“你把我趕出南城並沒有解決根源,五年前的事,還會重來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容為征笑得像隻笑麵虎,以他這個位置,都是彆人奴顏婢膝地討好他給他打開車門的,可他回至車邊,拉開後座車門,示意容屹上車,“我們有話題可聊的,兒子。”
容屹思忖片刻,到底還是坐上了車。
車一路前行,駛往容家現如今的住所——位於半山腰的彆墅。
容家宣告破產不過是一個退出南城的由頭罷了,好歹容屹好吃好喝地被養在容家十餘年,容為征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是個大方的父親。他給了容屹無限額的黑卡,從不過問容屹任何一筆支出。容屹自然禮尚往來,不會克扣容家一分一厘。
容家離開南城後,來到了平城——容家祖籍所在地。
現在看來,容家在平城過得不錯。
客廳裡端茶倒水的傭人都煥然一新,容屹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等待傭人退下後,他眼眸輕掀,冷淡的眸睨向容為征。
“你把我帶回來,不怕你太太生氣嗎?”
“家裡做主的人是我。”容為征提醒容屹。
容屹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熱茶氤氳著霧氣,揉碎在空調冷氣裡。
容為征淺抿了口茶後,好整以暇地望著容屹:“我不著急容裕結婚的事兒,哪怕是五年後的現在,我都不著急。可是五年前,你知道我為什麼急著撮合容裕和方清漪嗎?”
容屹:“彆賣關子,直接說。”
容為征:“告訴你真相,有什麼好處?”
容屹嚇笑一聲:“你還真是,死性不改。”
容為征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我是商人,而且我對麵坐著的可是霍氏的容四少。霍氏所有的合作都得經由你這一關,想來霍氏再多一單和容氏的合作,應該也隻需要你點一個頭就行了吧?”
容屹顯然不感興趣,起身欲走。
方才空蕩的會客廳,因為他的動作,四周響起窸窣腳步聲。繼而,冒出一堆穿黑色西裝的保鏢,由會客廳的四周,逐漸聚攏過來。
容屹心下了然,總算明白為什麼要把他帶回容宅了。
“不知道你聽說過一句話沒,強龍難壓地頭蛇。”容為征老神在在地說,“兒子,彆仗著有霍以南給你撐腰,在你老子麵前就可以囂張。這兒,可不是霍以南的地盤。”
容屹一臉陰翳:“你到底想要什麼?”
“一份合作,我需要在平城站穩,”容為征示意他坐下,麵容藹善,“作為交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
“你不會吃虧的,容屹。”
到這份上,容屹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他坐回原位,擺出一副有待商榷的模樣,略微鬆口:“什麼秘密?”
合作雙方,應當把籌碼都擺在明麵上,把交易也都放在同一水平線上。
容為征倒是很大方,直接把交易先行公布,也不在乎容屹會不會信守諾言。
“正鼎集團的千金大小姐,其實和正鼎集團毫無關係,她是方正鄴領養的,她的母親,是陳芝荷。”
容為征說話時一直在觀察著容屹的神情,隻是很遺憾,容屹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訝神色。
但他手裡還藏有彆的底牌,不急不緩地接著說:“當時,是陳芝荷主動聯係我,說是要給我介紹個兒媳婦人選——對,就是方清漪。”
“其實她說的時候我挺驚訝的,你也知道你哥是個什麼德行,吃喝嫖賭毒,差點兒都沾了。人方清漪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略有耳聞。她怎麼會看得上你哥呢?尤其是,正鼎集團方總,就她這麼一個女兒,怎麼會舍得把女兒嫁給我兒子。”
“後來,陳芝荷和我聯手,設了個圈套,把正鼎集團的資金鏈給封鎖住。”
“再之後的事兒,就是你知道的了。”
“我一直以來都覺得,你媽真沒有責任心,可是和陳芝荷對比起來,你媽算得上是好母親了。”容為征笑了笑,“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裡推?”
然後,他就看到容屹本就陰翳的臉色,更黑沉。
容為征舉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水漫湧上來的熱氣。容屹不說話,他耐心頗足,靜靜等待。
過了好久。
容屹起身。
隨著他的動作,四周的保鏢再次風聲鶴唳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