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清漪不行,凡事不能涉及到方清漪。
容屹抓起自己的手機,走至落地窗邊,按下了容裕的電話。
容裕一副勝券在握的口吻,洋洋得意:“我就知道,你和方清漪搞在一起了。老實交代啊容屹,你倆到什麼地步了?睡了嗎?睡了吧,該不會,五年前你倆就睡在一張床上了吧。她也真是有趣,爬過你的床,又想爬我的床。”
手機側邊調節音量按鈕,早被容屹按住降低音量。
容裕的聲音很輕,輕的容屹都得認真聽才能聽清,但說的話,卻令他心底生氣一陣惡寒。
他不敢轉身,不敢麵對方清漪。
害怕讓她看見自己眼裡病態的凶狠,陰鬱冷鷙。
“說夠了?”容屹的語氣,辨不出喜怒。
“沒說夠,我說不夠!容屹,你他媽的但凡有點兒人性,有點兒良知,都不該做到這個地步!”手機那頭的容裕,已經沒有電話剛接通時的沾沾自喜,他咆哮,怒吼,聲嘶力竭到恨不得穿過手機與容屹廝殺的頭破血流,“不是說好合作的嗎?你什麼意思?非得逼著我們容家混不下去是嗎?”
“容家好不容易在平城站穩腳跟,你非要插一腳乾什麼?”
“不想合作就不要合作好了,表麵答應卻在背地裡捅一刀,有意思嗎?”
“容屹你他媽彆忘了,你他媽姓容,歸根結底,你和我是親兄弟。”
“就為了個女人你至於嗎?方清漪差點兒就和我訂婚了,我不要的女人你上趕著要?賤不賤啊你?”
“……”
“……”
越說,容裕越發失智,條理逐漸不清晰,想到什麼說什麼,話不過腦。
難聽的,惡心的話,張口就來。
不知罵了多久,罵人大概是項體力活,容裕喘著粗氣地順氣。
容屹站在落地窗邊,俯身往下望,看到的是車水馬龍,是被模糊的,猶如螻蟻般渺小的人。迄今為止,他仍難以忘懷,當初在容家,他是被如何輕賤看待。僅僅是眼神,就透著鄙夷,視他為陰溝裡的蛆蟲般。
而他也想過放過他們。
生命中總有應該承受的重量,他已足夠龐大,他掙脫出了容家,懶得同隻會耍下三濫手段的人計較。或許也是因為,私生子……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條命很賤。
唯獨方清漪,她會在還未與他接觸時,聽到身旁好友冷嘲熱諷地詆毀他,她會替他說話。
他們當時有關係嗎?沒有。
有交集嗎?也沒有。
那她為什麼不讓身邊的好友提“容屹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這句話呢?
僅僅是因為,她也是私生女嗎?她是那種愛打抱不平的人嗎?——不是,恰恰與之相反,方清漪平素最討厭多管閒事。與她無關的人,哪怕是殺人放火,她都能做到隔岸觀火。
心心相惜也好,苦命相連也罷。
總而言之。
方清漪接近他,靠近他,奔向他,一次又一次。
五年前是,五年後的現在,還是。
她說她喜歡他。
對容屹而言,這是誓言,是承諾,是矢誌不渝的永恒。
所以。
他上趕著喜歡她,很賤嗎?
為了她,對自己的父親下狠手,值得嗎?
有什麼不值得?他反問自己,為了她,一切都值得,哪怕是方清漪讓他下跪,容屹都會立馬跪在她麵前,對她搖自己不存在的狗尾巴,以示忠誠。
“容裕,”容屹望向遠處陰密的烏雲,眼裡無風也無雨,平靜至極,“你恐怕不知道,我最討厭被人威脅了。”
容為征在平城是如何威脅他的?
四麵八方,全是保鏢。一個個,西裝革履,但容屹知道,保鏢們的腰縫間,都配有武器。如果容屹不答應,恐怕沒法安全離開。
靜默許久。
容裕垂死掙紮:“你答應過父親的,不是嗎?”
容屹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我是答應過他,但我沒答應他,不調查容氏這兩年的所作所為。”他漫有笑意的眼,逐漸趨於冷漠,逼仄的窒息感噴薄而出。
“他在威脅我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天的。”
“你他媽——”
“——好了,”另一個聲音打斷了容裕,手機那頭的人,被容為征取代,“容屹,我以為我們說的很清楚了,當年的事,錯不在我,我頂多算是個幫凶。”
容為征的姿態儼然比容裕的低,沒有指責,沒有怪罪,沒有謾罵。
他在逃脫,為自己開罪,企圖讓容屹大發善心,放過他。
“如果我沒有去平城,被抓去容家的那個人,會不會是她?”容屹冷不丁問。
容為征心底一駭,心虛地說:“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
容屹扯了扯嘴角:“到底有沒有,你心裡知道,我心裡也有數。”
為什麼在平城時,容為征的車會突然出現?
容屹早就發現了容為征的車,但容為征一直沒下來和他打招呼。直到發現容屹身邊有了個方清漪後,容為征才主動找他。
容為征倒吸一口冷氣,“兒子。”
容屹:“我不會對你下太狠得手,畢竟父子一場,你對我還不賴。比起那個女人,你算得上是不錯的父親了,好歹在我身上花了那麼多錢。”
容為征:“容屹……”
容屹無情又決絕地說:“不會把你送到局子裡,其他的,你自求多福。”
“……”
“……”
片刻無聲。
窗外閃過一道白光,電閃雷鳴。
頃刻間,落起了傾盆大雨。
容屹轉回身,方清漪已經吃完了一碗飯,她泰然自若的朝他笑笑:“打完電話了?過來吃飯吧。”
容屹斂眸,嘴角扯了個笑。走過來,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拿起碗筷,用餐吃飯。
天像是破了個口子,豆大的雨下個不停,敲打著落地窗,發出淅瀝聲響。天色昏暗,室內的光亮也隨之暗了下來,方清漪起身,按下燈光按鈕。
亮光乍泄。
容屹下意識的眯了眯眼。
再睜眼,方清漪向他走來。
一步。
兩步。
三步——
她在他麵前,蹲了下來,和茶幾在同一水平線上,略微仰頭望他。
“容屹,”方清漪溫柔地笑,眼裡碧波蕩漾,溢著陽春三月江南的風,容屹望一眼,便沉醉其中。她手輕撫過容屹的下頜,氣息絲絲縷縷地纏繞著他的氣息,輕聲問,“不會對容家下狠手,那你會對下狠手?”
停了幾秒,方清漪自問自答:“和陳芝荷有關的許家,對吧。”
應該是疑問句的,但她用的是陳述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