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木接到容修的電話時, 他正端坐在吧台高腳椅上旁聽FerryNo.6的臨時例會。
由於是全體員工大集體會議,後台的員工休息區空間就略顯狹窄了, 領導決定這次例會改在舞台下方的觀眾池裡進行。
身為總經理的趙光韌背手佇立在人群最前方,猶如一名嚴肅的教官,他的眼前是工作在各個區域的六十六名服務生。除了貝芭蕾帶領的吧台妹和收銀員是女生之外, 其他則是清一色的製服領結男孩子,他們各個年輕朝氣, 麵貌整齊帥氣。
與以往走程序似的員工例會不同, 6號渡口氣氛緊張,從半小時之前上班開始,男孩子們在更衣間裡就一改往日鬆懈,大家緊迫感十足, 精神抖擻,此時, 列隊喊口號也頗有氣勢, 都繃著一股勁兒, 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即便是全國排名TOP20的Live House,哪怕是在小渡工作了數年的老人兒, 也從沒有經曆過接下來店裡要麵臨的緊急情況,大家都有點麻爪——
由於iVocal官網的置頂battle,大管理員親自出麵進行版麵維護,才及時緩和了公共頻道上的粉絲屠版罵戰。
iVocal上每天都有不少夜店進行各種battle,有直播,有踢館, 有視頻現場……PK大區的京城版塊兒裡,目前最熱的是La和FerryNo.6的battle視頻,老實說,以前La和無窮動PK的時候,氣氛從沒像現在這麼火爆過。
更令吃瓜路人們瞠目結舌的是,FerryNo.6的線上支持者,發言率最高的幾乎都是女粉絲。
嗯,女粉絲。
真-實名製-女人!!!
而且,她們全是實名製的,帶頭像、地理位置、購票記錄、實時方位,以及生活相冊、觀演日記的那種,顯然不是水軍。
她們都是小渡家的真粉絲?
地下搖滾圈,向來陽氣過盛,爺們滿天下,吊絲遍地走,糙漢子一抓一大把,女人簡直是百裡難挑一。平時連發嗲的人妖都算得上人間至寶,啥時候同時冒泡出過這麼多的大美女?隻見小渡家地盤上美女如雲,集體“啊啊啊”,簡直是……天堂啊天堂!嗚嗚天堂!
所以,不過三四天,三千多張門票轉眼之間售出。
實名購票不可一人多張,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一周間,數千位新老顧客將會洶湧而至,員工們將會接連幾天迎來“大爆滿”的場麵,工作壓力不可謂不大,必須嚴陣以待!最重要的是,客人們大多是本店和容修的支持者,而不是哪一支特邀樂隊的歌迷。
就在三小時之前,趙光韌接到了一家娛樂公司的電話,對方是一支朋克風格樂隊的經紀人,他主動表示,想租借6號渡口最近一周的演出場地,並支付場地費用。說白了,就是自帶粉絲,免費來你家演出,上台唱兩首歌,還給你家“場地舞美費”,進行一波樂隊宣傳。
趙光韌板著臉,和對方交涉了一番,掛斷電話之後,老趙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在“夜場小飛龍”以往的概念裡,Live House分為三等:三流請雜牌,二流請明星,一流請大牌。
而如今,經過和容修的探討之後,老趙印象裡的等級劃分,變成了四等。
三流:主動請大牌;
二流:大牌主動來;
一流:所有樂隊哪怕削尖了腦袋倒貼錢也想來。
再往上,
最後一個,則是最高等級,超凡級Live House——
好比香江歌手眼中的紅館,寶島歌手眼中的小巨蛋,當國內所有的大牌搖滾樂隊一致將“在6號渡口舉辦一次專場”看成是一種榮譽時,當世界知名樂隊來華演出提出想要將場地定在FerryNo.6時,大約就是容修口中“成功的Live House”了。
6號渡口的觀眾池裡,趙光韌給一臉緊張興奮的服務生們開會,蒼木的手機響了,看了眼來電顯示,連忙接起電話:“已經快到了?”
“剛走出胡同。”
街邊人行道上,容修的腳步不疾不徐,望著走在前麵一邊討論音樂一邊拌嘴的白翼和聶冰灰,就像一位帶著兩個孩子散步的家長,他說:“一會我帶白翼過去,另外,介意我帶一位無窮動的朋友去玩麼?”因為是對家的樂手,容修禮貌地打了招呼,“他是我的朋友。”
“可以啊,歡迎。”蒼木笑道,隨後他默了默,小聲:“容修,你見外了。”
容修一愣:“……出來打工,應該的。”
“什麼是應該?什麼是不應該?”蒼木說,“以後這種事就彆再問了,一家人,你的朋友,我們都歡迎,好嗎?”
“謝了。”容修說。
掛斷電話之後,蒼木臉上的輕鬆笑容退去,略顯緊張地看向趙光韌和員工們。平時很少在例會上開口的蒼老板,忽然打斷了會議節奏,一本正經地說:“我說幾句話。”
趙光韌微怔,以前想讓老板震懾一下員工,蒼木連個麵兒也不愛露,今天他想發言,簡直求之不得呀,急忙往旁邊讓了讓,老不正經地嘿嘿一笑,呱唧呱唧鼓起了掌,“有請,我們的衣食父母,蒼總講話!大家歡迎。”
啪啪……
蒼木瞪了老趙一眼,抬手向下一壓,“彆胡說,我們衣食父母是客人,觀眾,粉絲。”
小服務生們很快靜了下來,莫名地看向坐在高腳椅上的蒼木。
“其實也不是什麼正式講話,就是給你們打個預防針,但是,下麵這些話確實很重要,違反者,一律開除——”蒼木說,“我們店裡,要組第二支樂隊了,不是暖場,而是真正的常駐嘉賓。隊長你們都知道了,就是你們都喜歡的小哥哥。今天,他會帶來一位牛逼的貝斯手,你們應該明白,能和容修玩到一起的,肯定不是什麼浪得虛名的無名小輩——你們當中,很可能,有一些人曾經聽說過他。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們能做到的就是……彆在背地裡議論人,彆好奇,彆說閒話——不問過去,隻看將來。渡口的生意好了,人人都有年終獎,人人都有肉吃,知道了麼?”
小服務生們:“?!?!?!”
常駐嘉賓?
什麼過去將來的,小服務生們不吝那個——之前說過了,在夜店上班的小孩沒幾個在乎那些的,大家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也不是什麼矯情人,英雄不問出處嘛,所以大家自動自覺地把廢話都過濾掉了,一致將注意力放在了“常駐嘉賓”上。
丁爽和多寶、大偉他們都激動得麵色通紅,員工隊列中登時嘈雜一片,眾人難掩興奮之色,見兩位領導並不阻止交談,索性原地和身邊的同事探討起來。
常駐嘉賓,就像La的嶽琥樂隊?
就是我們家自己的,真正的,能在正式開場之後,光明正大登上舞台的駐唱樂隊?
和之前的暖場不一樣,而是可以和特邀樂隊比肩的,真正的駐唱樂隊?
一家Live House的常駐嘉賓,就是它的頂梁柱,殺手鐧,定海神針。世界各地有不少Live House其實做得一般,地點也不好,但是它之所以排名靠前,就是因為它的常駐嘉賓知名度非常高,深受歌迷認可。
*
“你們感覺,我怎麼樣?”白翼在員工通道門口停步,轉身看向容修和冰灰,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又抬手摸了摸爵士帽。
朋克T、收身仔褲、連帽夾克是白翼自己選的,馬丁靴是容修送給他的。
冰灰仍然一身尖端國貨,重重點頭:“小弟覺得,二哥真帥!除了大哥就是你了。”
白翼嫌棄地瞥他一眼,顯然對冰灰的審美水平表示懷疑,轉頭問容修:“這一身行嗎,夠不夠帥?吸引人不?”這麼說著,他有點無措地抹了把臉,原地轉了一圈,“我,這麼出現在大家的麵前,給人印象怎麼樣?”
容修點頭:“很好。”
“真的?”白翼舒了口氣,“那,我穿成這樣,會不會……有人喜歡,然後滿分約,”他小小聲,“哦,我是說,炮。”
容修:“??”
白翼:“滿足一切的要求,那種。”
容修:“……”
如果隻是問了開頭那幾句,想必他一定會心軟,並且溫柔地安慰對方。畢竟好兄弟剛出來兩天,擔心外貌,擔心儀表,擔心不被周圍人接受,實屬正常。
現在……
嗬嗬。
容修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地移開視線,抬步往前走,“你覺得,有人喜歡你,想和你上床?”
白翼眨眨眼,連忙跟上:“啊。”
“而且,還願意滿足你的一切要求?”
“啊。”
容修瞟他一眼:“為什麼?”
白翼:“???”
白翼一臉懵逼:“什、什麼為什麼?因為喜歡我啊。”
“就這?”
“就這。”
“你想多了,”容修抬手,指尖蕩過金絲眼鏡,唇角牽出一抹誚笑,“你穿的,隻是一身新衣裳,不是阿拉丁神燈。”
白-和容修聊天找罪受-翼:“……”
“冰灰,過來,”容修駐足,側過身,“我有話對你說。”
冰灰聞聲“哎”地應和,顛顛跑上前,仰頭看著容修:“大哥,你說,小弟什麼都聽你的。”
容修搭上冰灰的肩頭,帶著他慢慢往前走,輕聲說:“你二哥不怎麼聰明,他用老二思考事情,不過他的老二也不怎麼聰明,你彆嫌棄他。”
呆在原地的白翼:“……”
一臉震驚的冰灰:“……”
*
三人走進6號渡口二道門的時候,臨時會議已經開完了,丁爽正在帶領手下服務生們打掃衛生,見容修帶著兩個眼生的人進來,大聲地喊了句:“容哥!”
這一嗓子引起店內所有人的注意,此起彼伏地問候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容哥!你來啦?”
“哥吃了嗎?”
“容哥,容哥——”
二層觀演台,貝芭蕾和一群姑娘們趴在金屬欄杆上,探頭往下看:
“那兩位,就是容哥的好朋友吧?”
“無窮動的冰灰,我見過你啊,歡迎來玩!”
“你們好,我叫貝芭蕾,調酒師,也是容哥的粉絲。”芭蕾趴著欄杆,笑著揮舞著胳膊,她的手裡拎著抹布,正帶著女孩們打掃衛生,“白哥,歡迎加入小渡!”
“嗯,白翼,冰灰,”容修隨口介紹了一下,抬眼往上一掃,忽然避開視線,低頭大步往前走,“貝芭蕾,你們,都往後退一退,不安全。”
“沒事,不危險啊!”
“容哥還真寵粉。”
“這欄杆安全著呢!”
“呃,真熱情啊。”容修和冰灰走遠了,白翼還站在原地,仰著頭,張著口,看著高處的一排大姑娘。他猶豫了一下,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麵癱著臉說,“美女們,其實,你們容哥的意思是……呃……我看見你們的小妹妹了。”
芭蕾:“???”
眾人:“???”
容-心肌梗塞-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