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晉江文學城(2 / 2)

容修 席未來 36207 字 2024-03-21

隨後趙北也跟了上來,坐在兩人的前麵。

沒有選擇過山車和大喇叭,居然是海盜船嗎?

勁臣上了船之後還沒反應過來。

總覺得哪不對勁。

容修說,希望家裡的遊樂場有一個海盜船,所以就來坐海盜船?

不過,勁臣並沒有多問,他放下安全壓杠,側頭打量容修的表情。

一艘船沒有坐滿,啟動時兩人還聊了聊周遭的風景。

大船悠悠蕩蕩,幅度越來越大。

容修指了指遠處的懸吊橋,距離有點遠,他看不清楚,“一會兒去那邊。”

勁臣也沒有多想,就應他:“好。”

“翻船”時大頭朝下,在頂端停留的那幾秒,很多人都會不習慣,同船的兩個女孩大叫著:“腦漿子就快擠出來了。”

勁臣也覺得腦袋暈眩。

容修倒是還好,就是覺得胃裡一陣翻騰。

不過,兩人平時健身運動,經常倒立,倒吊在單杠上練腹肌和腰力,很快就適應了360°旋轉帶來的頭暈感。

從海盜船下來,兩人從出口處出來,一起在原地緩了緩神。

容修觀察他的臉色:“感覺還好?”

勁臣臉色正常,目光清明,眼底也不紅,點頭笑道:“沒問題。”

容修沒再多說,帶著他往下一個目的地去。

勁臣沒想到,容修說“熱身”就真的是熱身。

玩了一個海盜船之後,容修看了一眼時間,就帶著勁臣離開了遊樂區。

繞了不多遠,來到極限公園。

沿著一條路蜿蜒向上,途徑一道長梯,兩人到了懸吊橋的一端。

這是大馬最長的懸吊橋,橫跨整座主題樂園。

十來層樓高,仿佛風一吹就會亂晃,下方是水上運動的水池,對麵儘頭隻有零星一點。

吊橋由木條拚接,相接處有一指寬的縫隙,透過縫隙往下看,眼底的水麵令人眼暈。

容修先上去,轉身伸手接應他,“怎麼樣,很結實,挺安全的。”

“還好。”勁臣鼻腔裡發出應聲,抓容修的手緊了緊,“我們要去對麵嗎?”

“到時候看你,如果你想去的話。”容修說。

那是什麼意思?

過橋不就是為了去到對岸嗎?

懸吊橋相當長,而且會晃,感覺腳下是軟的,微晃時會失去平衡,也會有輕微的失重感。

東方明珠的玻璃棧道,以及國外大廈頂端的空中廊簷,勁臣都沒有嘗試過。

像走高空平衡木,勁臣並沒有怎麼看風景,也沒到邊緣處扶著繩索,隻抓緊了容修的手臂。

然而,直到走到吊橋中央時,勁臣才明白容修說那些話的意思。

他終於看清楚了,一直逗留在橋上的零星幾個人,之前以為是遊客,走近了才發現,大部分是工作人員。

懸吊橋中央區段,繩索護欄打開了一個豁口,往橋外延伸了一塊。

看清牌子上的字,勁臣才意識到這是什麼,他的臉色當即微變。

蹦極?

還有一段距離,容修停下腳步,“我們到了。”

勁臣點頭,鬆開了容修的手臂,幾秒後,他笑道:“一起嗎?”

容修看到他的手指緊了緊,稍一用力指尖就發白,不由提醒道:“可還記得剛進來時我說過什麼?”

勁臣點了點頭,又搖頭,知道要蹦極時,確實慌了下。

之前玩的跳樓機、過山車之類,都有金屬保護,有座椅,有雙肩壓杠保險,在心理上就會覺得安全。

可他並沒有想退縮。

“我以前學過跳傘,首長帶著我跳的。”容修說,“不過,這是我第一次蹦極,也是第一次帶人‘空降’,顧勁臣,我想和你一起體驗一下。”

勁臣愣住,不知是被蹦極嚇的,還是容修的話衝擊力太大,他的心跳很快,撲通撲通,就快按捺不住。

在他聽來,那句“第一次想和你一起體驗”就像告白一樣。

明明臉色還煞白的,勁臣忽然就笑了出來,“上次在遊樂場的比賽,我們還沒分出勝負。”

容修細細打量他,從表情上分辨不出影帝的情緒,他眨了眨眼:“你不害怕?”

兩人站在高處,風吹在臉上,勁臣搖了搖頭:“您忘了我吊威亞,那比蹦極的繩子細多了。”

容修狐疑地盯著他:“真的?”

“我也想一起試一試。”勁臣拉住他手臂,像是生怕對方因為擔心他而反悔。

兩人的所有第一次都值得珍惜,和容修在一起的一切體驗他都想要。

這次換容修回不過神,他記得,上次和勁臣一起玩跳樓機時,其實對方是有點害怕的。當時他也不怎麼好,主要是玩那些遊戲項目會反胃。

“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容修提醒。

勁臣瞪大桃花眼兒,“那怎麼行,現在不跳了,他會退錢給我嗎?”

容修:“……”

你一個百億國際影帝,在這糾結百八十塊錢?

勁臣嚴肅道:“況且,我們現在還麵臨著中國人永遠都逃不開的四字魔咒。”

“什麼?”容修愣住,“魔咒?”

勁臣目露憂色,如臨大敵:“這四個字很邪門啊,能讓我們買下坑爹的紀念品,玩命地擠進雙十一的長城,吃下最難以下咽的餐廳飯菜。因為這四個字,我必須得蹦極不可……”

這麼邪門?

怎麼玩個蹦極,還被下咒了?

容修緊張:“什麼四個字?”

勁臣笑了開,拉著他的手臂往前走,“來都來了。”

容修:“……”

*

和園區內的各種娛樂設施相比,平時玩蹦極的遊客並不多。

早到了近半個小時,排在兩人前麵的,還有幾組外國遊客。

容修之所以選擇傍晚,是因為站在懸吊橋高處,能看到美麗的夕陽。

聽說,蹦極的時候,會讓人看到過去的場景,就像走馬燈,還會讓人有死亡的感覺,這樣一來,就會讓人更加的珍惜生命。

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說:“向死而生,當你無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體會生的意義。”

那麼,十年糾葛,從分手到和好,經曆過兩次分分合合,不知這種死亡體驗,會不會讓兩人更加珍惜彼此。

兩人出現感情問題時,容修的腦子裡突然有了這個念頭。

蹦極有三種,背帶式、挷腰、還有腳。

工作人員來問時,容修還沒有來得及說,勁臣就選了:挷腳。

選得大義凜然,無所畏懼。

容修頗具興味兒地凝視他一會兒,“顧影帝,好魄力。”

勁臣:“?”

容修指了指對麵的介紹,“選了一個最刺激的,難度係數最高的。”

勁臣僵了下,維持著得體的笑容:“我隻是……隻是……”

容修似笑非笑:“隻是什麼?”

“抱,抱抱,”勁臣慢慢低頭,結結巴巴地說著,“時,挷在身上,隔開了,不太方便。”

其實他並沒有去看介紹,隻是下意識地覺得,跳下去的時候,想和他抱在一起,不想身上五花大挷,被一堆繩子阻礙著。

話說得語無倫次,容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細品了一會兒,他彆開視線,輕聲笑了開。

“那個,不用換褲子嗎,”勁臣沒話找話,消除緊張,“下去時上船,可能會濺到水。”

“你說呢?”容修指尖掃過他腿側,“短褲會掀上去,走光個徹底,想讓大家都知道你今天穿的什麼顏色?”

勁臣噎住:“……”

所以這也是容修堅持要他穿長褲的原因。

原本想著,這是容修期待的,絕對不能慫,勁臣強迫自己放空,什麼都不要想,但是站在高處久了,心裡還是會緊張。

隨著時間的迫近,勁臣大腦一片空白,唯一感覺就是橋上風很大,腳下是軟綿綿的,像踩在雲朵上。

等待時有一位遊客跳了下去。

聽到尖叫聲,勁臣正在走神,伸著脖子往下追望過去。這個高度,一看下邊就眼暈,他連忙往後退了退。

退開三五步,像是忘了身在橋上,腳踩在邊緣,懸吊橋晃得厲害。勁臣站不穩,人就晃悠著往旁邊歪倒。

容修眼疾手快,幾步上前,隨手攬住他腰,稍一使力扶穩了人,一把將他帶到身前來。

那力道大得很,勁臣勉強站穩了,三魂七魄丟了九個去。

容修在他耳邊輕聲:“彆走神,小腦袋瓜想什麼呢?”

勁臣靠在他身上,額頭頂在他肩頭,“突然想到了毒蘑菇的事情。”

容修:“?”

“我看到了那邊,突然就想起,你曾經說過的那句——”

勁臣指向遠方,那裡有一個紅蘑菇造型的小型建築,“你對我說,所有的蘑菇都能吃,但是有的蘑菇你隻能吃一次,有的蘑菇你能吃一輩子。”

那邊距離太遠了,勁臣手指的是什麼,容修眯了眯眼,看不清楚,不過“毒蘑菇”那句話,他倒是也記得。

“你說我是毒蘑菇。”勁臣強調道,語氣裡帶了絲委屈,在他懷裡站直,“所以,突然很想問,先生不怕被我毒到麼?”

容修怔了一會兒,“你啊……”

說話傷了人,最後還要自己善後。

所以說,兩個人在一起,即使發再大的火,也要溫柔以待,免得將來會後悔。

兩人避到休息區的一個布棚子後麵。

“我在部隊裡,接受過很多高強度訓練,這些要保密。不過,有一項訓練,我可以告訴你。”容修抓住勁臣的雙肩,微微前傾,湊近他的臉,“抗藥訓練。”

“抗藥?”勁臣不解地仰頭看他。

之前他隻知道,特種偵查出身,有一項訓練就是“逼供”,電椅,小黑屋,七日禁閉,嚴刑拷打……

“很多藥品對我來說不管用,所以頭痛的時候,止痛藥基本上沒有作用,”容修說,“局部麻醉正常劑量也沒用。同樣的,很多毒對我來說,反應也不大,世界上有400多種毒蘑菇,能致死的隻有10多種。”

勁臣:“是這樣的嗎……”

毒蘑菇的事拋在腦後,勁臣滿腦子都是容修頭痛時、感冒時幾乎會硬扛,原來就算是吃了藥,也不太管用嗎?

那麼,將來身體不適,藥物不起作用該怎麼辦?

愛人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開,容修笑意愈發濃,手臂收了收,攬著他腰帶得更近了些。

也不知哪兒讓這位先生高興了,容修在他耳邊低笑:“你忘了我的專業特長?我倒是很樂意在偷吃了影帝之後,自我考驗一下求生本領。”

勁臣:“……”

“小家夥,你的毒性有多大,嗯?持久性多強,三分鐘?”

“……”

“偷吃的人沒事,毒蘑菇先暈過去了?”

“……”

容修笑出了聲,那笑聲甚是愉悅。

勁臣眼睛發紅,輕輕掙紮了下,容修手臂攬得越發緊,還在他耳邊低笑著臊白他。兩人貼著身,沒多久容修就忽然噤了聲,渾身似乎僵了一下,勁臣無意識地往他身上蹭。

容修鬆了鬆手:“還挺精神……”

勁臣本能地貼過去,額頭碰在他肩上,“您現在看,我像是什麼毒?”

容修笑容一滯:“……”

持續性不強,但是會間歇性發作,而且一天幾次,毫無征兆,專吸陽氣,直到把人榨乾為止。

這不是毒蘑菇,這是蘑菇成了精。

兩人插科打諢鬨了一會,勁臣察覺到容修是故意逗弄他,之前嚇得手腳冰涼的感覺確實減輕了不少。

懸吊橋上沒什麼人了,排在前邊的最後一組做準備時,又來了一對年輕的情侶。

見橋上又上了人,兩個人距離遠了些。

工作人員過來,帶容修和勁臣去準備區,往他們的腳踝上固定保險。

那對小情侶過來時,女孩一眼就認出了容修,捂著嘴巴,然後睜大眼睛,像是想起什麼,往旁邊一看,這下更激動了,指著勁臣的臉,發出壓抑的尖叫聲。

容修就抬起手,食指豎在唇邊,女孩猛點頭,用拗口的中文說:“我是粉絲,我很喜歡你們。”

女孩子是華人,男友是外國籍,兩人排在容顧二人後邊。

容修本想讓小情侶先跳的,但女孩子搖頭擺手,不接受容修的謙讓。

一聽容修和顧勁臣要一起跳,女孩激動得臉色通紅,非要看著兩人跳下去才行,還保證不會拍照錄像,她擠眉弄眼地說:“我一定會保密的。”

跳下去之後,還要等工作人員把人降下去,下邊水上會有橡皮艇接應,這段時間要等待。

事到臨頭了,勁臣坐在等待區,深呼吸了兩下,閉著眼睛捏了捏拳。

容修側頭看著身邊這人,抬手握住他的手,勁臣的指尖冰涼。

“大家都不怎麼害怕,”勁臣目光從那對小情侶身上收回來,勉強地笑了笑,像是怕被嫌棄,對容修道,“其實,我膽子也不那麼小,我隻是有點緊張。”

容修眼眸裡染著濃濃的溫柔:“是麼?”

小情侶看上去確實非常輕鬆,趴在橋護欄的繩索上,往下方張望,笑道:“我發現所有蹦極的地方,下邊都是水,是不是萬一斷掉了,下邊有水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工作人員在一旁微笑著點了點頭:“對的。”

一聽繩子會斷掉,勁臣渾身僵了下,指尖抖得更厲害。

“不可能,哪怕你用最標準姿勢入水,也有可能發生危險,”容修臉上沒什麼表情,“何況你不可能標準入水,最大的可能是整個人被水麵拍碎,和跳樓落在地麵上沒有一點區彆。”

小情侶:“……”

“或者入水時僥幸沒死,卻由於巨大的衝擊力暈過去,如果沒能及時找到你,最後還是死。”

容修輕描淡寫地說著,眺望遠處水麵,其實他看不太清楚,隻有模糊的一汪藍色。

“不過,下麵的水不深,不一定夠緩衝你的自由落體,最大的可能是,你觸底了,一頭紮在池底,還是同樣的結果。”

在場所有人:“……”

畫麵感太強了,再也聽不見輕鬆的笑聲。

小情侶臉色變了,女生呆滯地瞅著容修,男生緊張地搓了搓手。

這是惡魔啊。

很好。

容修輕挑了下眉,湊在勁臣耳邊,“現在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緊張了。”

勁臣:“……”

聽到工作人員提醒,容修拉著勁臣站起來,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張南。

“注意安全。”張南擔憂地說。

趙北見狀,急忙上前,來到顧勁臣身前,小聲道,“顧少,容少抱你的時候,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要掙紮啊。”

顧勁臣:“……”

容修睨他一眼:“滾蛋。”

趙北:“?”

確實啊,你發什麼火?

直到兩人走遠了,趙北還在咕噥,“我哪兒說的不對嗎,這就像拯救溺水者,兩人下落時,容少更有經驗,如果顧少亂撲騰,大家都會有危險啊。”

張南大歎了一聲,無力地擺了擺手。

容修剛才一番話,讓身經百戰的張南也出了一手心的汗。

家裡首長不知道他們要蹦極,這事肯定要保密的,他的心理壓力不可謂不大。雖然已經認真檢查過繩索的安全性,但誰也不能保證百分百安全。

容修和勁臣來到蹦極的出口處。

這裡的護欄開出一個向外延伸的平台,兩名工作人員在邊緣接應他們。

“第一次跳傘時,我也很害怕,害怕得興奮。”容修踏上平台,握住勁臣的手,“給自己做心理暗示,放大了除卻害怕之外的所有情緒,你也試一試?”

勁臣走在平台上,台子是金屬的,有點滑,他緊緊抓著容修的手,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意識就是要跟緊容修的腳步。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停下的,隻感到腳腕處的保險扣一沉。

工作人員在兩人的保險扣上安裝固定繩索,準備好之後離開,隻留下一名教練員進行講解指導,給他們留下心理建設的短暫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邁上高台之後,容修就感覺到,勁臣的指尖不那麼抖了。

近十層的高度,兩人麵對麵站在夕陽裡,高處風很大,遠處風景一片茫茫,眼前的人再清晰不過。

“現在是什麼心情?”容修注視他,“分享給我。”

“想接吻。”勁臣說。

容修愣了下,笑著彆開頭。

這時繩索扔了下去,腳被往下拖拽,兩人扶穩了彼此。

聽教練的吩咐,兩人起跳的預備動作,可以並肩而立,互相單手攬腰,另隻手臂張開,猶如並肩飛行的兩隻雄鷹。

這也是兩位男士一起蹦極的普遍方式,看上去更加的從容帥氣。

另一種就是情侶之間的姿勢了,戀人害怕的話,就麵對麵抱緊對方。

其實教練說什麼,勁臣也沒太聽清,腳像是站不穩,繩子扔了下去,很用力往下拽。他的手想抓住點兒什麼,但兩邊的扶手很遠,他緊緊地抓住了容修。

耳朵能聽到教練的聲音,腦子也接收到了消息,可是不處理信息了。

隻有容修的聲音,或者說,是先生的命令。

容修叮囑什麼,勁臣都說“好”,要他抬手,勁臣就給他手,要他抬腳,勁臣就伸腳。

這時的顧勁臣,比在床上時還要乖巧。

容修眼裡全是笑意,還藏了一絲散不去的心疼。

站在高處鳥瞰整座樂園,下邊是藍色的水,天空是橘色的夕陽,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雙威森林。

兩人如果選擇並肩往下跳的話,要同時往前挪動腳步,一半腳在裡麵,腳尖要在台外邊。

懸吊橋還在輕輕地晃悠著,腳下的金屬台像是軟的,勁臣往前挪動腳步時,感覺像要把整座橋都翹翻過來。

勁臣腳尖隻挪了一點,才發現容修站在那兒沒動。

勁臣側過身,迷茫地瞅著容修,他嗓子發乾,發不出聲,連一句“接下來該怎麼做”也問不出。

容修與他麵對麵,笑著微張開了手臂,“過來。”

“到這裡來。”

勁臣幾乎耳鳴了,他張了張嘴,餘光看了教練一眼,鼻子突然發酸,顧不得體麵,也不怕腳下打滑,吊橋還在晃悠,他近乎用撲的,撲到容修懷裡抱緊了他。

感覺到容修合攏雙臂,手掌溫熱地扣在自己的背上。

勁臣臉埋在了他的頸間,仿佛和他一起站在山巔,狂風暴雨都不會害怕了。

“有一件事,要對你交代一下,”容修手臂力道加緊,在他耳邊輕聲,“我看了那個貼紙的本子,看到了你在裡麵記錄的文字,還有一些你從前的日記,沒經過允許,得對你道歉。”

勁臣怔了怔,搖著頭悶聲:“本來就是給你看的。”

容修嗓音溫柔:“我當時看到某一段時,有一些感想,沒有時間寫下來,現在想與你分享。”

“想聽。”勁臣說。

“顧勁臣,你從未不幸,生命中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發現了嗎,到現在為止,你已經從你認為的所有過不去的事情中過去了。”容修說,“將來,我也會像今天這樣,帶著你,一起飛越過每一個不幸,每一個你認為可能會過不去的山峰。”

嗓音好聽得像絕美的樂曲,和著呼呼的風聲,在勁臣的耳畔繞著,激蕩著陣陣的回音。

“你要記住我說的。”

勁臣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那麼,你有沒有要和我分享的事情,”容修又問,“或是什麼期待,除了剛才那個,我也許還可以答應你一個願望,是給你的獎勵。”

勁臣猶豫了兩秒,“我想和你一起跳探戈。”

容修:“?”

“不是偷偷的,是在全世界麵前,做夢都想,特彆的想,”勁臣臉埋在他頸間說,“以後很難再有這種機會了,我真的很想……很想……”

容修手臂似乎僵了下,隨後圈得更緊。

兩人站在蹦極跳台上,他將人緊緊地抱在懷裡。

似乎沉默了很長時間。

其實也不久,隻有幾個呼吸間。容修妥協般地輕歎了聲,唇碰到他的耳廓:“我是不是欠你的……”

隨後幾秒的事,勁臣就記不太清了。

他整個人在容修懷裡,感覺到身體傾倒,在半空傾斜了90°,容修緊緊地抱著他。

——我是不是欠你的。

那一瞬間,勁臣睜開了眼睛,微仰頭望著容修的臉。

容修垂著眸子,也在凝視著他。

墜/落!

速度非常之快!

純自由落體運動,餘光裡的景色快速掠過,快得無比模糊,眼睛捕捉不到具體的畫麵。

可是他的眼裡有容修。

是不是虧欠了對方,不然怎麼會相見呢?

肯定是因為虧欠了,所以注定要相戀的,然後許他一生去還。

兩人都沒有發出宣泄式的尖叫聲,勁臣在他懷裡異常的安靜。

容修的手臂愈發地緊,疾速下落中,還在他耳邊低聲說:“彆怕,彆怕。”

請你抱緊我。

兩人是以一個傾斜的角度下落。近十層樓的高度,他們迎著風,在破風,劈開風麵,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勁臣想起,在東四公寓俯瞰全城的那些年。深夜裡,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自由落體,也無數次被噩夢驚醒。黑暗中他害怕得渾身發抖,又無法製止那種抑鬱與恐懼。

他常常想,如果他那麼做了,在落地之前的那數秒鐘,他會不會伸出手,想要抓住點什麼?或者,他會不會張開雙臂,想要擁抱什麼?

擁抱即將逝去的生命,擁抱這座他即將離開城市,或是在死亡之前最後還留戀什麼,想守住什麼?

十年來他試想了很多,但都覺得不太圓滿。

這會兒,有了答案。

原來,他想抓住的是容修,想抱住的是容修,留戀的是容修,最想守住的,也是容修。

此時此刻,他幻想了十年,終於跳了下去。

懷裡的是容修。

他劈開風,撕了景,衝破了執念,像一瞬間鑿碎了牢籠,容修陪著他闖過去,所以他不害怕,上天入地,天塌地陷,都不會怕。他想,他以後再也不會被墜樓的噩夢驚醒了。

果然如容修所說,勁臣仿佛看到了走馬燈,眼前全是和容修相處的一幕幕畫麵。勁臣用他豐富的想象力,真實地體驗到了死亡前的一瞬間。

人本身就是“向死而生”,生命本就是一場奔赴死亡的旅程。

時間有限,如此殘酷。兩人早會分開,或早,或晚,應當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短短幾十年,怎麼能有工夫吵架,怎麼會允許分手半年之久?

未來五十年,絕不允許。

失重感讓人失去判斷力,而容修則更加的清醒。

不像跳傘時那樣,會欣賞風景,計算角度和落地方位,容修並沒有精力做那些事情,整個下落的過程,他都在想儘一切辦法保護懷裡的人。

隻有短短不到八秒的下落時間。

突然感到腳腕的拉力,繩子到底了,開始要回彈。

勁臣的腦子清醒了點,也終於意識到,容修為什麼選擇了360°旋轉的海盜船作為熱身項目。

兩人大頭朝下,在空中彈上彈下,容修的大掌一直扣在他的腦後,像是怕他扭到了脖子。

那種感覺是倒立沒法比的,勁臣感覺自己的腦子撞到了天靈蓋,就像豆腐倒過來撞到了碗底。

好在回單力道不大,速度不快,也不太高,不然彆是要輕微腦震蕩,勁臣很擔心容修的舊傷會不會有影響。

“滿足你的願望。”回彈向上時容修說。

破風耳鳴中,勁臣並沒有聽清楚容修說什麼,或者說並沒有反應過來。

緊跟著,後枕處的那隻手移過來,托住了他的下頜,容修低頭親他眼角,捏住下巴一抬又堵住他的嘴唇。

蹦極繩子在回彈中忽高忽低,容修吻得久,也溫柔,唇描畫著他的,頂開牙關,探進去勾出來,本來大頭朝下就暈眩,勁臣一時眼前都花了。

像是安撫,也是獎勵,容修為愛人對自己的信任而愉悅。

勁臣仰著頭,與他交換著呼吸,直到這一刻,他感受到了重生。

一起麵對了死亡,一起體驗過瀕死的感覺,將來還有什麼不能一起麵對的?

而立之年的男人,在半空中擁吻著戀人。

兩人心裡都明白,未來的日子裡,他們不可能做到時時刻刻護對方周全,即使再幸福的生活,也不可能沒有一點矛盾和波折。

但是,他們都想為彼此努力,儘量做到最好。

並且,永遠熱烈,永遠儘享歡愉,永遠心跳,永遠青春年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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