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晉江文學城(1 / 2)

容修 席未來 20006 字 2024-03-21

進到清吧, 燈光幽暗,音樂輕緩。容修掃視了一圈,封凜在服務生耳邊小聲, 後者帶兩人來到卡座。

封凜回避地沒有接近,在過道把頭的位子落座。

容修則徑直往前走。直到接近了桌邊,才看得更清楚。

卡座桌前, 寶萊塢影帝穿著煙灰色西裝, 雙手輕摩玻璃杯, 垂著眸子似在失神。

聽到服務生提醒,卡皮爾驀然抬起頭,目光鎖定迎麵而來的挺拔男人。

緊接著, 他略顯灰敗氣色的臉上,露出一絲故作輕鬆的笑容, 看上去像是見到對方赴約而舒了口氣。

容修微微頷首時注意到, 對方手裡的是洋酒杯,桌上有零食和半瓶威士忌。

大上午就飲酒, 到底是多大癮。

卡皮爾起身,伸手與容修相握, “能再次見到你, 真是太好了。”

容修微笑落座,問候之間已將對方端詳仔細。

微醺燈光之下, 坐在對麵的卡皮爾身材魁梧, 古銅色皮膚,從肌肉骨骼看來, 比容修壯實,但氣色確實不好,並不是弱不禁風, 而是給人一種精疲力竭之感。

“喝一杯嗎?”卡皮爾笑問。

兩人用英語交流,容修語調帶了絲調侃:“在這桌上,我還是新人,不能像影帝一樣悠閒啊。”

那輕磁的溫和嗓音,像大提琴的弦音,聽上去柔和,且富有魅力,但卻帶著隱隱的疏離感。

而卡皮爾也聽出,容修僅僅一句幽默的調侃,就直接將兩人的立場展現了出來。

三封寶萊塢影帝vs搖滾新人歌手。

這個談話關係就明確了,距離一瞬間拉遠,也嚴肅正式了許多。

卡皮卡略顯無奈地笑了下。

服務生大概看出兩人並非好友,有點不知所措,考慮要不要先回避。

“招牌咖啡,謝謝。”容修及時地對服務生說。

而後,他垂眸兩秒,掩飾了內心疑惑的情緒,再抬起眼時,容修發現,卡皮爾低垂著眼瞼,雙手又箍在酒杯上,指尖摩梭著杯壁,似乎在醞釀某一種情緒。

容修並不急於開口找話題,並不直截了當詢問對方,索性輕靠沙發軟背,依然坐的挺拔,微微眯著眼眸,似在側耳聆聽清吧輕音樂。

“剛才這裡播放了貝多芬的交響曲。”卡皮爾不經意般地說。

清吧會放交響曲?

不知是否隻為打開話題才這麼說,容修並不深究,隨口問:“是哪一首?”

“第二交響曲。”卡皮爾說。

——Symphony No.2 in D major, Op.36

這串名字在容修腦海之中閃過:“《D大調第二交響曲》?”

“是的。我想,大概是的?”卡皮爾有些猶豫,“前麵很悲傷,後麵很歡樂。很抱歉,剛才我的心情還沒有音樂中走出來。”

說這話時,這位寶萊塢影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容修身上。

容修的身材幾乎與他持平,輕易就讓人看出是“練家子”,至少是在常年堅持健身,而兩人相比,容修的肌肉要稍微含蓄些,身高也比他高一些。

那一身西裝、矜持英俊、修長的兩腿、紳士的氣質,讓卡皮爾一瞬間錯覺地認為,這是一位嚴肅矜持的軍官先生,而不是一位搖滾歌手。

容修嗓音裡帶著一絲興味兒,“你能聽出這一首……你平時經常聽交響曲?”

卡皮爾:“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D大調第二交響曲》在大多數人看來,是貝多芬最不起眼的作品,前兩個樂章比較黯淡,三四樂章充滿了勝利的喜悅——你的感覺沒有錯,聽起來的確是兩個極端。”

容修聊音樂時,眸中有明亮色彩。

卡皮爾微笑注視著他,似還想聽他繼續說,引導話題般地說道:“平時不太聽古典音樂,隻是偶爾會聽到,也隻知道幾位知名的音樂家。剛才我一直在思考,那首樂曲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情緒呢?”

“因為疾病。”容修說,“那時候,貝多芬的耳疾更嚴重,他甚至寫了遺書。後來,貝多芬終於從死亡的抑鬱走出來,緊接著就創作了《第二交響曲》,不過卻是普羅大眾最不關注的。”

卡皮爾喃喃:“怪不得,從絕望到……希望……嗎……”

敏銳的耳力聽出對方的低喃,容修微傾頭,露出一瞬不解的笑容,“是的,是貝多芬走出死亡陰影,重拾生命意義與信心的一首讚歌。”

卡皮爾的目光落在他嘴角弧度上,試探地說:“我知道,在展會上,你與一位有偏見的老學者大談海頓,沒想到你對貝多芬也這麼了解。”

容修不置可否,避開了誇讚,“畢竟《D大調交響曲》,在藝術性上,有莫紮特和海頓的影子。”

卡皮爾:“我認為,你的搖滾作品,也有貝多芬的影子。”

容修一怔,不等他問,卡皮爾又開口了。

“和普羅大眾一樣,我也隻知道幾位熱門的音樂家,還有他們的幾首著名的作品——”

幽暗的燈光裡,卡皮爾的表情更加地專注,顯得十分重視這次談話。

但看上去更像是一次不期而遇的音樂交流,容修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卡皮爾接著說道:“而在我所知道的、為數不多的古典音樂家裡,貝多芬是一位音樂魔法師,他能把一杯白開水變成‘烈酒’——聆聽時好像在觸電,渾身起雞皮疙瘩,而聽過之後,會有一種舒心暢快的感覺——”

說到這,卡皮爾頓了頓,凝視容修的眼睛,略顯嚴肅地道:

“容修,你的音樂也是如此,一個簡單的主題,一個簡單的旋律,就是搖滾樂器裡說的riff,你就可以運用各種手法,把它構建、整合、編織出一首精彩的音樂,像釀成了一杯烈酒,飲下後就影響了我的情緒——所以,在酒會上,我當眾那麼說,那是我的心情有些激動,可能失態了,希望沒有壞了你的心情。”

容修輕眨了下眼,微笑表示“沒有關係”。

不過,這麼直白的誇讚,還是讓他頗有些不自在……或許是誇讚?

這位寶萊塢影帝還真是誇起人來沒完了,特意單獨約見,繼續大誇特誇?

中國有句俗話,不知這位大影帝知不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個發展態勢,必然是有事相求。

如果老婆在場就好了……

容修:“……”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連容修本修也不由背脊發麻,被自己秀了一臉。

不過,確實如此。所以說,他不喜歡應酬場合——寒暄周旋,彎彎繞繞,交談了半天,也不明白對方到底想說什麼。

見寶萊塢影帝情緒不太對,又不好直接詢問。

如果顧勁臣在場,肯定能細細分析一二,很快就猜出對方的意圖?容修著實這麼認為。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有音樂,有咖啡,索性敞開了,放飛自我,管他想說什麼,就當是在和手機上的小E聊天好了。

……嗯,小E是容修的好朋友。

家裡兄弟們都知道,在琴室裡昏天暗地的創作期間,當容修意識到自己即將陷入抑鬱時,就會和小E聊天。

容修勾起唇角,帶著一絲慵懶:“這麼說我要無地自容了,我自幼學習鋼琴,肯定會有一些影響。”

卡皮爾:“我也看到了那位老學者在推特上的一些言論,對於你將搖滾玩出花樣的做法,老學者非常不讚同,抨擊你你褻瀆了神聖的音樂,降低了音樂人這一行業的素質線。”

容修目光微微一閃,臉上笑意不減,反而愈發柔和,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卡皮爾似乎完全不在意對方的情緒。

儘管他已經注意到,容修的笑容看上去溫柔,渾身卻散發疏離氣質,讓人感到膽怯。

“但是,你似乎絲毫不在乎前輩的看法?”卡皮爾說,“因為我得到消息,即將在威尼斯參展的中國作品,是你投入創作的電影音樂,並且獲得了音樂提名,作品就是將搖滾和交響曲結合起來?”

“你的消息很靈通。”

容修臉上依舊是柔和笑意,他將手中咖啡杯放下,以打趣的口吻反問道:

“為什麼在乎?如果有一天,我能用搖滾元素創作出一種全新的交響樂,被大眾百姓喜愛,古往今來最偉大的音樂家路德維西-凡-貝多芬先生一定會從天國探出腦袋,並且掏一掏他到了天堂已經變靈光的耳朵,大聲稱讚一句:妙哇!小夥子,再來一個,給老人家聽聽。”

卡皮爾一愣,忍不住大笑:“哈哈哈……”

沒想到,容修會是這麼有趣的搖滾先生,他剛才的語氣簡直太好玩了,就像一位為卡通版的貝多芬配音的配音演員。

而且,聊到那些話題,容修的反應和態度,讓他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米尼一定很喜歡他。卡皮爾心想。

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也徹底地打開了話題,感謝貝多芬。

同時沉默了片刻,相對飲了酒和咖啡。

卡皮爾故作不經意地問:“剛聽容先生說,您自幼學習古典鋼琴,為什麼後來會去玩搖滾?”

容修也答得不經意:“為什麼不能玩搖滾?”

“很多人認為,搖滾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把它劃分隔絕在外,更不能與交響摻和在一起,連正經音樂也算不上。”卡皮爾頓了頓,解釋一般地,補充道:

“畢竟……你知道的,搖滾音樂的定義,是非常另類的,全世界都不例外。”

“定義?”容修眉眼沾著無辜,“什麼定義?不,我不知道。”

卡皮爾愣住,“搖滾的定義。”

“搖滾是什麼定義呢?”容修咀嚼著這個詞,“Rod Roll,這是兩個動詞。”

卡皮爾茫然:“是的。”

“rock,搖搖晃晃,roll,滾來滾去。”容修將兩個詞英譯英地解釋一遍,牽起嘴角,“最初,它的出現,是因為貓王先生——貓王的經典舞台動作,當時讓粉絲們聯想到性,這也是他的獨特魅力,於是,他的音樂被稱作Rod Roll——”

容修唇角噙著笑,聊起搖滾時,他周身散出的魅力,和皇宮宴會完全不同。

“因為在貓王之前,Rod Roll這個詞被一些歌手作為性暗示,之後搖滾音樂誕生了……”

——所以說,搖滾在最開始時,隻是與性難舍難分的音樂。

卡皮爾臉上閃過錯愕,而後更加專注地聆聽,似乎很喜歡聽容修講這些,並且希望他能講更多。

卡皮爾:“就是說,搖滾本身不存在任何定義?”

“如果讓搖滾人回答,當年為什麼玩搖滾?”容修挑了下眉,揚著笑,“事實上,大多數人都回答不出什麼大道理——搖滾精神?搖滾定義?搖滾標簽?不,都不是,大多年輕人接觸搖滾,不過是因為反叛,很酷炫,沒文化門檻,有酒,有兄弟,有姑娘,很吵,很噪,很帶勁兒,能宣泄情緒就對了。”

容修停頓下來,總結道:

“所以,我也對樂隊成員們說過,不要束縛自己——既然沒有定義,就不該有約束。”

卡皮爾一瞬間就捕捉到了容修話語中的深意,忍不住撫掌輕笑起來,這一番見解這太獨特了!

也出乎意料地精彩。

觀察容修言語間的表情,這並不是隨口說說而已,仿佛這就容修對待音樂的態度。

而容修所說的那些看法,也並非隨口調侃——

正如他上午和食草狼聊天時所說,他也不想給自己太多束縛。他有著絕對的自信,有幸蹬著前輩們的肩膀,他希望能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領域——不敢說比前輩們更優秀,但至少要是創新的、大眾喜愛的,粉絲們口中的“容修的音樂”。

而在音樂分類中,尤其是搖滾分支中,很多細致末梢的區彆,其實並不容易三言兩語表述清楚,創作時也不好束手束腳。

容修也的確付諸行動了,眼下一直在嘗試讓DK樂隊的音樂更有市場,更高級,更與時俱進,更被大眾接受並喜愛。

而這樣的嘗試,容修並不是第一個,眾所周知,牙叔的“搖滾歌劇”。

之後,容修告訴卡皮爾,其實在中國,也有不少像他一樣的同行,在努力地進行嘗試,希望能夠打破蕭條與桎梏。

容修深知,自己並不是什麼天才,也不能創造一個時代的曆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領他的樂隊,堅持大家喜愛的事業,並能以此糊口,摸索出一條獨屬於DK樂隊的發展道路,並且能夠堅持、頑強地一往無前。

與容修的這場開篇交談,再次確定了卡皮爾的心中決定。

他從麵前的這個坐姿挺拔的男人眼中,看到了力量與堅定,以及無窮的自信——這正是眼下的他無比渴望的精神需求。

清吧裡傳來抒情英文歌曲,卡皮爾幾乎脫口而出,“容修,我知道,你想要堅持你的音樂事業,而你的樂隊也才剛起步,你擁有自己的堅持和想法,你的自信和豁達是我欣賞的——”

卡皮爾的話語顯然沒有說完,但他卻頓住口,凝視容修眼睛。

容修爽朗地笑出了聲:“夥計,從酒會開始你就一直這樣,幸好我不是一位女性,不然一定會認為你是在向我示愛。”

卡皮爾愣住,也忍不住笑起來,帶了絲窘迫與猶豫:“其實也差不多,因為有愛,才會信任。”

容修深吸一口氣,似乎用儘了耐心,他斂了笑容,微微眯起眸子:“如果信任,就該開誠布公。中國人的含蓄委婉,可不是拐彎抹角。”

卡皮爾覺得口乾舌燥,飲下一大口威士忌,他怔怔瞅了容修一會兒。

容修的嘴唇沾染了咖啡,看上去唇色很暗,而他的眸光也暗,那種危險的不悅氣息,讓卡皮爾不由咽下喉嚨,心臟快速地跳動起來。

這位心事極重的寶萊塢影帝,終於說出了他從沒和任何說過秘密。

“我有一個兒子,他叫米尼。他生病了。”

容修意外地抬眼看他,據他所知,卡皮爾並沒有結過婚。

於是,卡皮爾就把他的故事講給容修聽。

身為三封重量級明星,秘密生子的事情一旦曝光,就會引起巨大的轟動。

而孩子的母親也是娛樂圈的明星,如今已嫁入豪門生育兩子——“米尼”這孩子的事,絕對不能被外界知曉,否則,不僅兩人的家庭事業前途都將毀於一旦,最重要的是,其中資本也牽連甚廣……

原本卡皮爾隻想隱秘地撫養兒子,不幸的是,小男孩米尼在三歲時染上流感,燒壞了耳神經。

之前去過美國接受治療,如今四歲了,隻保住了一丁點的聽力。

提起印度,容修的印象裡,除了迷人的音樂和電影之外,就是落後的基礎設施,混亂的交通,臟亂的街道,貧窮和富裕對比強烈……

最重要的,就是印度的衛生問題,對免疫力差的兒童病患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米尼喜歡音樂。”

卡皮爾說到這時,暗沉的眼光明亮了許多。

他強忍住喉間酸澀,緩緩道:“他好像特彆喜歡聲音,喜歡音樂,喜歡交響樂,喜歡聽歌曲,喜歡各種樂器發出的聲音。你知道嗎,我給他聽了你在Live House裡演奏的鋼琴曲,他聽了一整晚,都不肯睡覺。”

聽到這裡,容修總算解開了心中疑惑。

為何一開始在酒會上,就對卡皮爾的笑容感到不太舒服——那不是真誠的笑容。那種隱藏的抑鬱、晦澀的情緒,令容修敏/感,並抵觸。

陽光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看見黑暗。

看著眼前的卡皮爾,容修想喝掉剩下的咖啡,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放回到桌上,“不打算繼續治療了麼?”

“要治療的,中國首都三甲醫院,有這方麵的專家,我想帶米尼去試一試,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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