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多年以後, 當回憶樂隊演唱會時,所有的兄弟都還記得,首演之前發生的這些事。
和每一次完美收場之後隻剩下疲憊、金錢、名氣、麻木的未來無數次國內外演唱會相比,這些才是兄弟們每次提起都笑個不停、永不能忘的珍貴往事。
這天下半夜兩點, 白翼在醫院26樓天台邊緣, 像一隻得了精神病的雄鷹。
兄弟們都嚇傻了。
也十分震驚,仿佛站在城市之巔, 無數霓虹之中, 那畫麵太美了。
容修怒火中燒,差點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而白翼已經感覺不到他的腦袋還在了。
整個人像失憶了一樣——
喝啤酒帶來的問題就是忍不住尿,再加上在天台上吹了風, 他打了個抖,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在他搖搖晃晃掏出老二握住小蘑菇頭時, 嫂嫂還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生怕他跌在水箱的金屬釘上……
……嗯, 好在他有個男嫂嫂, 長嫂如母, 本來就沒什麼大問題——
是的,這沒問題,哥們。
你嫂嫂見過老大的驚天巨吊, 你這個, 沒啥觀賞性,頂多算二吊, 他不會關注的。
那可真是太慶幸了。
就這樣,可能是白二剛唱過《心裡的我和我》的原因,於是在他應激反應時,他心裡的那個“我”不停地在安慰著他。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噩夢般的冰冷嗓音。
懵了。
白翼一下捏住雞雞想止住小便。
老大會拿修花草的大剪刀, 像剪胡蘿卜一樣絞了我的,他一定說到做到。白翼想。他媽的可能連蛋蛋也不會放過。
他會殺了我。
白翼大腦一片空白,堪比斷片,這是大腦的自我保護本能,而空白的腦細胞上,全都刻上了這麼幾個字:老大會殺了我。
於是,捏住雞雞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求救地瞅向了臣臣。
眼淚汪汪,帶著依賴,像幼崽本能。
顧勁臣的額頭有汗,明顯為了尋找白翼,他已跑了很久很遠。他喊了一聲“找到了”,仍然注視著小白,目光溫柔,從上到下(……)打量他一番。
“真是的……去哪了?天台多危險,你還喝酒?”
勁臣嗓子啞,嘴上嚴厲地責怪著,可,見到小白安然無恙時,他又笑出來,又像是要哭,泛紅著眼,然後又往下看了看。
隨後,在容修低罵著跑來時,勁臣反應極快,張開手臂擋住他,緊張地說:“等等,會嚇出毛病的,等他尿完的。”
白翼嘴唇抖了抖:“……”
眼前是什麼光,如此耀眼,比四周的霓虹還要絢爛,灼目又溫暖。
這他媽的就是母性光輝啊!
白翼嗓子一哽:“臣臣……”
“閉嘴。”
容修打斷了他,“不要在撒尿時喊人名字,操……”
白翼:“……”
事實上,如果白翼能立馬抖落完,在迅速轉向容修時,同時把大鳥放回巢裡,再快速地拉上拉鏈,也許就會化解他“越獄沒看黃曆”的失誤。
……可惜,很多時候,事情並不如想象中美好。
就在容修掙脫了顧勁臣,上前罵他的一瞬間,白翼側過了身,由於太緊張,手一滑,沒捏住,憋得太久,箭在弦上,一泡冒著熱氣的液體子彈,正對著容修射過去。
容修急忙後退,差一點就尿他一腿。
一直到前一秒,大家都沒想到,老大會發這麼大的火。哪怕在龍庭,知道白二金蟬脫殼,他都沒有大發雷霆。
白二敢發誓,即使事後他忘記了所有,當時魔王的眼神他也會記得一輩子。他甚至以為,容修一伸手就會把他的腦袋給揪下來。
但是,容修避開之後,並沒有撲上來施行“獵頭行動”。
容修一伸手,將勁臣帶到身邊,他遮住了勁臣的眼睛。
然後,在白翼結束射擊之後,容修雷霆震怒,眼底通紅,渾身發抖,氣勢迫人,簡直太嚇人了,直接將白二摁倒在地。
“啊啊啊——嗷嗷嗷——”
“疼!疼疼!”
“媽媽媽媽……”
“叫爹也沒用。”
容修在動手的一瞬間,就意識到了,白翼身上有傷。
——這家夥身上的肋巴扇兒,可能像乾炸排骨一樣酥脆。
這就比較棘手了。
哪怕再生氣,也舍不得下狠手。
這是兄弟本能。
容修避開了白翼的肋骨,按住了他的後脖頸,把人摁在了地上。
白翼臉貼著地,然後,他就聽到容修在低喝:“你想死嗎!嗯?你知不知道你在哪?這是幾樓?這裡有多高?你這個混賬!混賬!”
緊跟著,沈起幻就帶著兩隻崽,從四麵八方跑過來,還有勁臣,容家兩小……
大家一起把容修攔住了。
勁臣緊緊地抱著容修的腰,生怕容少校上了頭,可能會廢了白翼。
打斷腿,或雞雞,都不太好……
但總比從26樓掉下去好得多。
天台上一片混亂,所有人都在拉偏架,因為容少校的戰鬥力太猛了。
於是,半分鐘後,大家又從魔王的口中聽到一聲怒吼。
也許整棟住院大樓都能聽見——
容修:“你們他娘的彆拉我,你們也不是好東西,還有你們,你們比他還要混賬,因為你們居然是這個小混賬的隊友!”
兄弟們:“……”
那可真是對不起了,你還是這些小混賬的老大呢。
容修:“還有你,彆抱著我,慈母多敗兒啊。”
勁臣:“嗯,彆生氣了,小白知道錯了……”
拉架的兄弟們:“……”
聾了。
起初,白二還象征性地掙紮兩下,爭取能夠逃脫魔王的黑爪。
然而,在容修的激怒提醒之下,他猛然反應過來——
他正在26樓的天台邊緣,從這裡往下看,樓下停的車,都隻有小指甲大。
白翼眼皮直跳,醉困交加,餘光掃向鱗次櫛比的高樓,才意識到,天台上他媽的連個護欄都沒有,登時驚嚇過度,眼前一片發黑,天旋地轉……
原本,在容修的鉗製之下,白翼正在試圖往前爬,突然之間,他掉了個頭,一把抱住了容修的腿。
容修還在發作,罵聲一頓:“?”
隨後,兄弟們就都看見,二哥轉頭撲向了老大,抱住了容修的腿,臉都綠了。
容修:“怎麼了?傷到了?”
白翼:“嗚……”
“你少特麼跟我裝可憐……”
容修話還沒說完。
“嗚嘔……”
“?!?!”
“哇——”
“噗噗嘔嘔!”
“嘔——”
白翼在他的褲腿上把晚上吃的龍蝦飯、半消化的蘋果、兩罐啤酒和番茄汁全吐了出來,它們順著那雙帥氣的大長腿蜿蜒而下……
“噗哇!嘔——
“好暈,好高,嚇死我惹……
“嘔……
緊接著,容修的臉也綠了。
容少校的胃裡一陣翻騰,味道真他媽難聞,幸而身為泥潭裡打滾的精壯硬漢,並不是很怕這個……
可是,顧勁臣……他不行……
隨後,大家就看見,勁臣捂住嘴,轉身往水箱那邊跑去。
緊跟著,向小寵也哼唧了一聲,“不行了”,說著扭頭也跑了。
……
天台徹底亂了套,兄弟們混亂一團。
這個巨大的混亂,差不多持續了二十多分鐘。
容修用了兩袋濕巾,清理了褲子。
他總不能原地脫掉。
兄弟們忙活得出了一身大汗。
實在沒有力氣了,這比排練還要累,也更他媽的精彩,讓人記憶深刻。
下半夜三點時,大家在天台上,坐在了容修的身邊。
四周是午夜的高空夜景,頭頂上是浩瀚無垠的星海,DK兄弟們在天台上坐成了一排。
打開天窗說亮話,徹底敞開了心扉。
其實,演唱會倒計時的這段時間,大家都壓力巨大。
貝斯不能一起排練,這是大事,心裡都沒有底,隻能硬扛著。
因為是男人。
當兄弟們問二哥“為什麼”時,白翼終於忍不住了。
“如果演唱會上,偏生我出了問題呢?”白翼兩眼通紅,“等我出來,隻有三四天了,容修,你捫心自問,我到底來不來得及排練?”
容修:“不會出問題,我們不會讓你出現任何問題。”
“是,我相信,即使哪一首歌,貝斯出了問題,兄弟們也會在第一時間幫我彌補錯誤,而且,所有人都不會責怪我,會原諒我,並且告訴我,好兄弟,這沒什麼的,你他媽乾得很好。”
而後,白翼點了點頭,嘴角噙著一絲笑,像是自嘲:
“可我不會原諒我自己,永遠都不會。
“如果我竭儘全力、爭分奪秒練習了,舞台上出現任何錯誤,我認,我為樂隊負責!
“但是,我沒有,我沒有花足夠的時間練習,所以,我會覺得非常遺憾。這個犯錯的記憶,會永遠留在我的腦袋裡——
“為什麼當年我沒有竭儘全力?為什麼我會耽誤排練?為什麼不能百分百完成任務?當所有人都在拚命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不能排練,我為什麼一定要那一百萬?一百萬,算個幾把啊?!
“十年之後,當我回憶起來,我肯定會覺得特彆的受難。那種感覺,你們能想象得到嗎,能理解嗎,能體會嗎?”
“白天你問我,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形勢——”
白翼唇角牽出一抹苦澀的笑,嗓音卻哽咽,他點了點頭,又搖頭:
“我他媽的確實不夠聰明,不會像你們那樣會分析形勢,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錢是好東西,但是,和時間相比,和我即將要乾的大事兒相比,狗幾把不是!
“我們沒有很多機會,如果首演砸了,可能就不會再有第二場、第三場演唱會了……我他媽三十三歲了,沒有人會給首演失敗的樂隊機會……
“這兩天,太煎熬了,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我一定得回去,一定要回去,就算死在排練室,我也一定要回去……這是我,京城小伯頓,我們DK的……第一場演唱會啊!
“第一場……我十四歲彈貝斯,十六歲認識你,容修,那年你十四,現在,我們三十多歲了,這是我們的第一場演唱會啊,你怎麼能讓我躺在醫院裡……”
容修心鈍重地跳了一下:“……”
他隻想到,不願意兄弟受委屈,沒有人能碰兄弟一根毫毛,任何傷害,他都必須給兄弟找回補償……
裝逼了,打臉了,拿到錢了,得到道歉了,有麵子了……
但是,他從來沒有問一問,兄弟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在白翼看來,演唱會的成功,為理想努力的過程,比金錢和麵子都重要吧。
如果換作是自己……
容修想,如果換成他自己……
——沒人攔得住。
是的,為了一場完美的演出,那個往嗓子裡打封閉的容修,沒有人能攔得住。
“我知道了,我親自去和主任談。”容修嗓音柔和,“提早讓你出院,回家將養。”
聽到這樣的一句話,兄弟們都跟著鬆了一口氣。
白翼嘴唇抖了抖:“真的嗎?那,賠償金,我答應充公的,如果沒有了,我掙錢還……”
“不必。”容修看了一眼沈起幻,站起身時,嫌棄地看向自己一團糟的褲腿,“聯係兩位律師,開個會,需要商量一下。”
沈起幻也跟著站了起來:“我明天就聯係。”
勁臣眨了眨眼:“容哥,小白帶傷出院,忍痛練習,是為了不耽誤演唱會?”
這不是明擺著麼,容修點頭,“當然。”
勁臣:“所以,換句話說,如果小白堅持住院,耽誤了大型演唱會,就會給恒影、讚助商,以及DK未來的發展帶來極大的損失,對方是否應該賠償更多?”
容修眉心一動:“有道理,可以談。”
白翼:“?”
沈起幻:“……”
臥槽?
換個角度想,這也太黑了吧?
容修說著,又望向周遭的景色,對冰灰道:“把四周拍下來,三百六十度,還有對麵酒店的天台。”
冰灰有點懵,但還是照做了,“為什麼啊?”
這個高度看過去,這裡的夜景可真美。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容修眺望遠方,指了指對麵33層酒店大樓:“恒影要給我們拍一個演唱會開場MV,年代感,潮流感,搖滾感,可我一直不太想過於依賴綠幕合成,太假了。”
兄弟們:“???”
勁臣眼睛一亮,環顧四周高空夜景,容修是說,他想在天台的高空拍攝?
*
就這樣,這天半夜,白翼上演了一出大戲,最後在兄弟們的歡呼中,一臉懵逼地回到了病房。
第二天下午,律師就通知容修,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那邊,聽說白翼如果不排練,演唱會就要推後或取消,汪哲直接在電話裡大罵了出來。
談個屁啊!
六萬人演唱會的損失,誰他媽的能賠得起?
就算能賠得起那個錢,DK的粉絲日盼夜盼,結果,演唱會沒影兒了,他不得被粉絲撕碎?
還不快出院去練琴?住這麼久,是想訛人嗎?需要什麼補品?補骨頭的?我全都買給你!
這天傍晚,來接他出院的隻有容修一人,先去辦理了出院手續,全程麵無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
白翼終於遂了心願,卻不敢露出興奮表情,緊張兮兮,收拾了病房裡的行李。臨出門時,白翼再次回頭望向了這個白慘慘的病房,就像太平間一樣,我再也不會回來了,白翼發誓,再也不會。
——這個時候,所有兄弟都這麼想……
然後,拖著行李箱出門時,聽見旁邊傳來哎哎聲。
白翼往那邊一看,腺哥拿著一張CD和一支筆跑了過來。
“簽名啊,二哥!”腺哥說。
白翼:“……”
一想到昨晚,當他被老大欺負之時,這位仁兄,睡得跟死豬一樣,白翼就在心裡大罵這傻比。
不過,作為一起逃過獄的生死之交,他們已經加了微信好友,莊閒是自由職業者,乾過不少行業……
人在江湖走,全靠好朋友,指不定將來什麼時候需要彼此搭把手呢?
於是,白翼就在DK樂隊的首張專輯上,給腺哥弄了個to簽。
寫了老半天,像寫小作文。
最後一筆剛寫完,就聽莊閒笑嘻嘻地說:“你什麼時候還來?”
草泥馬。
這就跟火葬場說“歡迎光臨”、藥房說“希望下次再來”一樣。
“滾蛋,除非我死了。”白翼說。
白翼將專輯CD塞到腺哥手裡,毫不留戀地掉頭就走了,加快腳步追上了前方的容修。
腺哥笑著,低頭看一看CD,呆了。
隻見上麵寫:
……
to好兄弟xian哥:
在我最苦悶的時候,感謝有你在身邊,讓我無比自信——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自己的大鳥,還有前列xian。
謝天謝地,我們還活著,沒有玩個無繩蹦極。
好吧,其實張大姨說的沒錯,我那天確實在逃生樓梯哭了,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能永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多虧了你,我才能回家練琴,所以,等著收我的演唱會門票吧,兄弟我在舞台上等你。
你的好兄弟:白翼。
……
腺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