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 爸爸到底知不知道他們兩個的事，難道真的是他多慮了？
顧勁臣很敏感，且糾結, 學霸很少遇到解不開的難題，他想不通的事情, 就會偏執地、不停地去想。
就在兩人聊家人時，顧勁臣的電話響起，來顯是李裡。
意大利的時間是中午，顧勁臣深吸一口氣, 似乎還沒接電話就知道李導想要說什麼：
“李導。”
果然不出所料, 李裡在電話裡唉聲歎氣，還是因為《一飛衝天》的電影選角。
“最後一個推了。”李裡大吐苦水。
李導說的“最後一個”，就是他最後邀請的演員。
李裡表示, 威尼斯一出門就是水，到處都是水，他的腦袋裡好像也全是水，他嚴重失眠了, 抓心撓肝, 鬨心巴拉。
小角色還好說, 小東北、司彬、李飛昂他們, 都已經待命了。
而最重要的角色，作為與主角分庭抗禮的“反一”，李導邀約的最後一位演員, 婉拒了出演。
選角必須在顧勁臣出國之前就敲定, 不然他們回國後就根本沒有時間了。
“我知道了，我這邊再聯係。”顧勁臣說。
李裡歎氣：“你知道的，我的第一人選是誰。”
顧勁臣望向牽著馬回避到假山後邊的容修。
“之前你說, 容修要開演唱會，”李裡道，“現在你看，我要不要親自打電話和他談談？我現在水逆啊，容修就是我的錦鯉，你告訴他，片酬不是問題，演技也不是問題，就讓他本色出演。”
顧勁臣並沒透露兩人此時正在一起，隻道：“再等等。”
“還等？再等黃花菜都涼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李裡：“……”
容總的豆腐隻有你敢吃啊！
兩人又聊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顧勁臣迎著月光看向容修，剛要走過去，忽然手壓了壓腹部。
容修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肚子還疼？”
“還好。”顧勁臣搖頭，“李導的電話。”
容修：“電影的事？”
“時間太緊了。”顧勁臣說，“宮霖的角色，副導挑選的兩位演員，都沒有檔期。還有一位李裡親自邀請的一線演員，因為不是出演主角，再加上他聽說，配角有兩位演員是網紅出身，就婉拒了。”
顧勁臣隱去了那位演員的姓名，多透露了一句：“而且，婉拒的時候，對方經紀人說，30億票房以下的電影，他們不接。”
容修：“？？”
好大的口氣。
在威尼斯最佳導演、柏林影帝的麵前說這中話？
三十億票房？
“他對李導這麼說的？”容修怔愣，似笑非笑問，“電影還沒開機，演員還沒敲定，他怎麼知道票房是多少？”
“概率吧。”顧勁臣思索片刻，坦然道，“這兩年，我確實沒拍什麼爆款，《貓吉祥》文藝範，觀影評分很高，但票房確實沒超過30億。其他的，香港拍的兩部，好萊塢兩部，都是配角，還有‘生而為人’，又是內地禁播題材。”
容修：“……”
才兩年，拍這麼多部，都有好口碑，難道還不夠麼？
在少校先生看來，他家影帝賺了那麼多的錢，還入圍了威尼斯，這是非常優秀的成績。
給容修講這些的同時，顧勁臣自己也在分析著目前的處境。
李導被三位一線男演員一齊拒絕，這中被動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難怪李導說，這是水逆啊，
不過，左右分析，都不是劇本的問題。
“再加上《一飛衝天》不是商業喜劇，而是勵誌片，真人真事改編，放在競爭力極大的賀歲檔，排片不太有利。”影帝進入到了專業模式，認真地給容修講解著：
“另外，宮霖這個角色，與主角英雄對立，對演員的自身條件要求很高……林林總總，狀況百出。總而言之，以如今的形勢來看，我確實不如以前那麼吸金，也沒接過什麼大爆款，這兩年的影片都不是票房冠軍……”
顧勁臣沒再繼續說。
因為容修的表情很臭。
他怕再說下去，容大貓就要發火，伸爪子去拍人，或者直接開口問他，那個吊炸天藐視你的演員是誰，然後往人家裡……丟蛇。
也難怪容修臭著臉。
以“炫隊友”為枯燥事業中第一樂趣的大魔王，好像被人小瞧了，這就是往他心口窩子上捅刀子啊。
容修半天沒說出話：“……”
再怎麼說，自家影帝也是二百億影帝，再過兩年，就是三百億影帝，他們也太……太……
豈有此理。
容修冷著臉：“他們懂什麼，整天不專研業務，演技就像PPT，幾個鏡頭下來像幻燈片，整天隻知道票房票房票房的，鑽錢眼子裡去了？”
顧勁臣：“……”
演員當然要看票房呀，“電影”說到底也是商品。
幻燈片什麼的……
少校先生真是把“雙標大法”施展到極致。
自家影帝票房高時，他下巴揚到天上去，而票房沒有彆人高，當彆人炫耀時，彆人就是不懂專業，鑽錢眼子裡……
顧勁臣沒敢開口。
剛才那些話，要是讓其他演員聽到，肯定又要腹誹一句：
——對對，隻有你家影帝一個人最懂，隻有你寶兒演技最好，那讓你家影帝自己去演吧！
隻好保持了體貼而又高雅的沉默，顧勁臣沒吱聲，微笑地注視著容修。
容修一臉嚴肅：“難道不是麼？現在的娛樂圈，包括演藝圈在內，就是有點浮躁。”
顧勁臣：“……”
容修：“除了你之外。你很認真，這樣很好。”
顧勁臣臉熱：“多謝……誇獎？”
這護犢子護的，也太明顯了，霸道得沒理由。
少校先生評價完了，緩了緩情緒，腦子裡過濾了一下那個嫌票房低、拒絕出演的男演員。
國內最佳男演員，獲得金爵影帝稱號的演員當中，比較年輕的就那麼兩三位，容修大概也能猜出是誰。
“周潛？”容修一語中的，“隻有他沾邊。”
顧勁臣詫異：“容老師，現在連演員的名字都能隨口叫上來了？”
容修輕哼：“知己知彼，不都是你的對手麼？”
顧勁臣點了點頭：“嗯。”
周潛，今年三十歲，三年前，憑借一部黑色幽默類型片拿到金爵獎。
顧勁臣要拍的《一飛衝天》“宮霖”這一角色，不論是外形，還是氣質，周潛都很合適。
顧勁臣以前給容修介紹過周潛獲獎的那部戲，導演最先找到的演員，其實是顧勁臣，但當時他身在洛杉磯，沒有檔期。
在容修的印象裡，這兩年周潛沒拍過什麼電影，隻做了些旅行類的綜藝，直播網和微博上的人氣還是蠻高的。
在“iVocal內娛咖位榜”上，周潛在一線明星的榜單末尾。
他和顧勁臣沒有合作過，也沒有一起參加過節目，所以兩人並不熟悉。
顧勁臣除了華表獎，還沒有拿到過任何國內的獎項。
換句話說，恒影之前並沒把力氣使在國內獎項上，參朗和李裡玩得大，就想殺出國外去，國內就留給其他的有誌之士吧，這一點至今還被公司高層詬病。
久而久之，國內的同仁們，好像與他們有了隔閡，總覺得不是一條路的。
比如，周潛，身為金爵影帝，不願給顧勁臣作配，更遑論是反派，自然不想自降身價，低柏林影帝一頭。
這些分析完了之後，顧勁臣還在想著，該怎麼延續這個話題，對容修透露李導仍然堅持的想法。
令顧勁臣驚訝的是，他還沒想好怎麼說演員的事，容修就主動幫忙出了個主意——
“明軒不能演麼？”容修提議，“都是一個公司的。”
“明哥？他接了一部懸疑片，沒有檔期。”顧勁臣道，“再者說，宮霖那個角色，和主角是高中同學，電影裡的人設是三十歲，明哥都四十多、奔五十歲去了。”
容修：“……”
夜空下，容修借著月光，端詳著顧勁臣的臉。
確實，和明軒年紀差蠻多，就像叔侄關係，讓顧勁臣扮醜、扮老都沒問題，關鍵明軒不可能扮年輕。
演唱會的時候，顧勁臣穿著應援衛衣，看上去就像一個大學生，水嫩嫩的鮮果子一樣。
容修還記得顧勁臣給他說過《一飛衝天》的劇本人設。
那個宮霖，和主人公是對手，兩人當年是大學同學，年紀一樣大，而且還必須會打籃球。
身為“反派”，氣場強大，名校籃球隊的主教練，外表看上去非常man，英俊多金，反襯主人公那個小可憐兒，還得是能壓製住顧影帝的人，劇中讓主角吃癟、受委屈，要不停地羞辱他、嘲諷他、欺負他……
這樣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合適的演員寥寥無幾。
老戲骨倒是能壓住顧勁臣，但大多是明軒那麼大歲數的。
和影帝交往這麼久，對於電影圈的這些，容修多少也懂一點——
比如，衣之寒。
年紀合適，咖位合適，演技尚可，但對於劇本要求來說，不管怎麼演，氣質上就是不合適，和顧勁臣的對手戲，肯定會翻車。
而且，還要壓製住顧勁臣，羞辱他、嘲諷他、欺負他。
容修：“……”
他敢？
失神的時候，顧勁臣也在故作不經意地觀察容修。
在演唱會之前，他在水床上……咳，這那那這，各中方法、各中姿勢，都用過，已經含蓄地對容修提過李導的意思，容修當時並沒有明確表態。
由於演唱會之前太忙，顧勁臣當時也沒有多說。
現在演唱會結束了，此時他又暗示了這麼多，容修仍然沒有什麼反應。
“容修。”顧勁臣喚他。
容修應：“嗯？”
顧勁臣的身後是剛爬上來的月亮，他上前半步，抬手勾了下容修的小指。
隻碰了一下，又瞬間鬆開，顧勁臣深吸一口氣，問：“你是不是，很討厭拍戲？”
容修握了握拳，將顧勁臣碰到的指尖握在手心裡，“並不討厭，你知道的，我喜歡看電影，何況那是你的職業，我怎麼可能討厭？”
“真的？”顧勁臣仰頭望他，桃花招子映著夜空星子，熠熠閃爍著：“那……”
容修笑笑，抬手理了下他被風吹亂的發絲，“術業有專攻，因為喜歡，尊重，所以敬而遠之，怕做不好。事實上，我確實不專業……”
顧勁臣打斷：“容修，你做得很好，學得也很快，你以前從不會懷疑自己哪件事情做不好。”
容修手指在他額間一頓，挑眉，勾起唇，“那得看做什麼事情。”
顧勁臣：“？”
聽語氣，有點不對。
容修頷首在他耳邊輕聲：“那天夜裡，你抱著我，也對我說‘你做得很好’，看著你的表情，我相信你說的。”
顧勁臣一噎：“……”
哪，哪天，夜裡？
怎麼突然不正經了？
容修在他耳邊接著說：“不過，拍戲的時候，就算你和李導，劇組所有人，都說我做得很好，我也不太相信自己。”
顧勁臣心軟成一汪水：“容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