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足有十來秒。
眼看著小孩的嘴角抖動，眼睛越來越紅……
容修神色柔和，嗓音卻淡淡：“發什麼愣？見了人怎麼不打招呼？”
爍爍：“……”
那個聲音，太熟悉了。
用白翼的話說，舞台上迷倒千軍萬馬，私下裡嚇退百萬雄師，這不就是大哥哥的聲音嗎？
容修的聲音一響起，瞬間把小孩從剛醞釀好的憂桑情緒中撈了回來。
還沒來得及掉淚，一下憋了回去。
爍爍明顯地打了個哆嗦，手裡的盲文書都掉了。
跟家裡任何一個撒歡的兄弟看到老大時的反應都是一樣一樣地。
爍爍整個娃嚇傻了：“……”
顧勁臣抬手，在容修的背後懟了一下，病得沒什麼力氣，懟在了容修的腰眼上。
容修：“……”
“爍爍？”顧勁臣喚他，“怎麼不說話？不想我麼？”
“想，想的，想爸爸。”爍爍往前挪了挪，小被子掉在床下。
小王老師連忙讓爍爍躺好，撿起被子蓋回去，坐在床頭和小孩一起捧著手機，“大哥哥和爸爸現在能看到你。”
之前顧勁臣和小王老師視頻過，爍爍知道，隻要用手機，爸爸就能看到他。
蘭蘭說，就像上電視一樣。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上電視是什麼樣子的，他隻知道，電視是一個大板子，手機是一個小板子，比他的書本還要薄。
之前沒見麵的時候，有很多話想對大哥哥和爸爸說。
比如，剛開完的演唱會上，爍爍在舞台上作為領唱，表演了節目，那時候有千言萬語想對他們說，可現在突然之間的，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爸爸，我好好讀書了，學會了很多字。”憋了半天，隻憋出了這樣一句，爍爍臉上露出士兵接任務的表情，“大哥哥說，以後我長大了，要教他認字，所以，我有好好在學！”
手機那邊安靜了一會。
顧勁臣鼻塞地應：“嗯。”
“爸爸？怎麼了？”爍爍格外敏感，似乎意識到哪不太對，“聲音啞的，有點奇怪，已經睡覺了麼？”
“沒有，我在醫院裡，”顧勁臣並沒有隱瞞，“一會要去做手術，爸爸從小到大，第一次做手術，有一點害怕，所以，打電話給爍爍，需要你給我加油打氣。”
“醫院”大概是每個小朋友的噩夢，是比“學校”更可怕的存在。
爍爍愣了下，但很快的，擔憂戰勝了恐懼，他一下坐直：“爸爸怎麼了？”
容修抓住了機會：“肚子疼，因為經常像你一樣，不好好吃飯，所以肚子疼到打滾，進醫院了。”
爍爍：“……”
顧勁臣：“……”
魔王一句話，打破了溫馨場麵。
還真是聊天終結者，有把天聊死的天賦。
後來，爍爍哽咽著，還要強忍著，更要頂著大哥哥動不動突然來一句冷酷聲音的壓力，和顧勁臣聊了一會。
爍爍小聲地詢問著顧勁臣的病情，問他還疼不疼，又問手術是什麼，要打針嗎？
容修剛要幫忙回答，就被顧勁臣拉住手指，歌王的嗓音再好聽，影帝也絕不允許他再開口了。
他怕魔王把“手術”描繪成災難末日級彆的畫麵和難度，地獄和死神都給孩子詳細描述過，還有什麼是魔王講不出來的？
顧勁臣給爍爍講解時，爍爍眼淚汪汪，可是他什麼都看不到，隻能瞎想。
好在爸爸口中的醫生叔叔阿姨們都好厲害啊，白白的，發著光，就像“天使”一樣，雖然他也沒見過天使……
看來，一聽到顧勁臣住院了，小孩確實是嚇到了，還堅持著對鏡頭講：“爍爍每次去醫院，都不會哭，打針也不哭。爸爸也不要哭，好不好？”
顧勁臣注視著手機屏幕，極力地追索著爍爍的目光。
但是，畫麵裡的小人兒視線直勾勾地投向彆處，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和爍爍對視上。
“爍爍真勇敢，”顧勁臣笑道，“爸爸要向你學習，你是怎麼辦到的？”
在小王老師的幫助下，爍爍往鏡頭的方向偏了偏頭，那雙小小的桃花眼通紅，看上去是強忍著才沒有哭。
“我一聞到醫院的味道，黃奶奶就會親親我，抱抱我。然後，我就對自己說：爍爍不要怕，爍爍最堅強，爍爍是男子漢，然後我就真的不怎麼害怕了。所以，爸爸要是太疼了，就要大哥哥親親，抱抱，哄哄就不疼了。”
顧勁臣“……”
容修：“……”
小王老師：“……”
爍爍臉上表情嚴肅下來，一本正經地說：“所以，爍爍隻要也對爸爸這麼說，爸爸就一定不會害怕了。爸爸，不要怕，爸爸最堅強，爍爍最最最喜歡爸爸了！”
顧勁臣哽住喉嚨。
不過，還沒等他說話……
容修抬了抬眸子：“小家夥，你才幾歲？最最最喜歡？才三個最，你排第二。”
爍爍：“？？？？？”
顧勁臣：“……”
小王老師一張臉直抽抽，連忙回避，差點噗嗤笑出來。
顧勁臣扭過臉瞪他，容修深深凝視他一眼，直將顧勁臣瞧得渾身不自在，忙不迭地將眸光移向屏幕。
老實說，小孩真的有天然治愈的力量。
爍爍的語速慢吞吞的，卻強有力地安撫著人心。
顧勁臣的情緒平靜了很多，尤其是當他麵對孩子時，潛藏在成熟男人潛意識裡的擔當，就打雞血般地冒了出來。
在愛人麵前哭鼻子，但在孩子麵前一下就支棱起來了。
為母則剛，為父則強。
一大一小溫馨地聊著幼稚的天，少校先生沒再開口插嘴，他的腰眼已經被愛人懟了好幾下，於是便有自知之明地不再上趕著討人嫌了。
於是，等待手術室的半個小時裡，爍爍給顧勁臣講述著他每次看醫生的心路曆程，還有他對爸爸的期待和信心。
“父親”是每個男孩子成長中的第一個英雄。
原本以為，他們選擇了彼此，就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這一生，能夠成為爍爍的英雄，他們感到很榮幸。
直到，快八點的時候，容修提醒兩人到時間了，他們還不願意掛斷視頻。
一個聊得不想乖乖睡覺，一個一邊輸液一邊捧著手機，頗有一種要帶著手機一起進手術室的架勢。
於是，這兩個人愉快地聊著“恐龍樂園”裡的恐龍話題，根本不理會在一旁打岔的容修。
“該睡了。”容修板著臉，“你們彆轉移話題。”
顧勁臣：“……”
爍爍：“……”
於是，爍爍隻好老老實實躺好，小被子蓋好。
小王老師讓他對手機說晚安。
爍爍哽著嗓子，能聽出他很舍不得，喃喃地說：“大哥哥再見，爸爸晚安，爍爍一定乖乖，爸爸手術要加油，不要怕，不疼不疼，等爸爸好了，要打電話給我……”
手機裡安靜了一會，顧勁臣說：“晚安。”
容修卻遲遲沒有回應，臉上仍沒露出情緒。
隻不過，容修注視著屏幕的眼神格外溫柔，可惜爍爍看不到。
就在顧勁臣打算掛斷視頻的時候。
“還有一點時間，”容修忽然道，“正好一會爸爸去手術室也要睡覺，我給你們講一個睡前故事？”
什，什麼，睡前故事？
爍爍小臉兒僵了一下：“……”
影帝則是渾身都僵住了：“……”
視頻裡，爍爍乖乖地在小床上躺好了。
病房裡，顧勁臣乖乖躺在病床上，容修斜倚在床邊，舉著手機，表示要給孩子講“睡前故事”。
大小桃花眼瞪著，兩人都有點懵逼。
不等顧勁臣和爍爍表示婉拒，容修就淡淡開口了：
“我剛才聽你說，你和小朋友們一起去了恐龍樂園，看到遠古時期的恐龍，聽到老師給你們講恐龍的故事，小朋友都在感歎——”
說到這，容修笑了下，學著小朋友的語氣，複述道：
“天呀，我的天呀，我們親眼目睹了6500萬年前就已經滅絕了的生物！建造恐龍樂園的叔叔阿姨們實在是太——厲——害——了——！你們是這麼感歎的吧？”
這麼問著，容修的視線從爍爍的臉上收回來，轉頭看了一眼顧勁臣。
一大一小的表情如出一轍，都有點懵逼。
一模一樣的桃花眼，一齊眨巴眨巴，一大一小步調一致，好像一起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他們還都記得，容修曾經講過的“睡神”和“死神”的睡前故事。
簡直是童話故事中的黑暗料理。
聽到少校先生模仿孩童的語氣，兩人徹底地震住了。
這是要講一個什麼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