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望向月色, “伯母年紀大了,白天來看看就行,晚上就彆熬著了, 可我一個來吧,免得一個拖累一個,到時候都熬出了病。”
白翼:“……”
白翼徹底呆住了, 以前奶奶心臟病發作住過院,他深知陪床的辛苦,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顧家幫傭呢?”白翼想起什麼, “還有護工啊,護工照顧病號, 是非常專業的, 我去打聽一下?”
容修睨他一眼:“不準。”
白翼:“……”
也是, 術後臥床, 一個人連廁所也上不了。
臣臣那麼矯情,臉皮子薄,還有點潔癖,男女護工都不合適。
“臣臣同意你陪護了麼?”白翼一臉質疑, “他讓你陪護了?我不信,你還沒和他商量吧?”
容修:“……”
好吧, 彆找借口了。
顯然就是魔王不準找護工,根本不放心把自家寶貝交給外人照顧。
如果去問顧勁臣, 顧勁臣一定會選擇請護工,而不是讓容修晝夜陪護,跟他一起在醫院熬著。
所以說,他才表示“要看劇本”,這個理由非常合適。
因為可能要接戲, 所以要先看劇本,在影帝身邊,有人幫忙解讀,不是合情合理麼?
愛人住院五天,他就陪床五天,什麼護工啊,表妹啊,死彬活彬的,誰都彆想湊過來,由不得顧勁臣不同意。
那個小妖精,在進手術室之前,眼淚汪汪,讓他心疼,迷惑了他,他才答應考慮接戲的。
美色誤國,美色誤國啊。
他這個門外漢,跑去拍李導的戲,戲份那麼多,還大多是和影帝的對手戲,到時候不知要吃多少苦頭,他完全沒有信心,就硬著頭皮許諾了。
顧勁臣啊,顧勁臣……
苦肉計是麼?
沒錯,婚姻就是一場戰爭,夫妻之間是戰友,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彼此也是婚姻生活裡的對手,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容修勾唇深意一笑,笑得白翼脊梁骨一涼。
“你晚上去拿我和勁臣的換洗衣服,明天給我送過來,從今天開始,我陪他住在這,親自給影帝當護工,好好護理護理他。”
魔王用“好好料理料理他”的溫柔語氣笑著說。
白翼:“……”
正往這邊走的兄弟們:“??”
於是,手術室門外,隻見英俊的男人們穿得像男模一樣,集體停住腳步,立正,向後轉,齊步走。
沈起幻拿著手機,開著微博,壓根就沒敢給容修看。
頒獎典禮還沒結束時,他們就匆忙離開了會館,兵荒馬亂的,一直沒有關注網上的輿論動態。
DK樂隊不但走了紅毯,還拿了獎,安樂死粉絲惱羞成怒,在微博上氣炸了!
#DK樂隊獲獎黑幕#
#DK樂隊空降紅毯#
在安樂死粉絲的推動之下,隱隱有成為熱討話題的趨勢。
*
容修沒心思關注網上那些輿論,那些糟心的玩意兒關注不完。
他將手機靜音,吩咐丁爽去買住院臨時要用的東西,還有他陪護要用的,日用,睡衣什麼的。
然而,容修說完要“陪護”,衛忠就來到了他的身邊。
兩人對峙了一會,衛忠仍然是一副冷麵模樣,就像古代的影衛一樣,來去無蹤,無處不在。
衛忠恭敬地垂著眼睛:“少爺,手術成功後,你不回去麼?”
容修臉上陰沉,直視著他,周身氣勢驟現,似暴風雪即將來臨。
衛忠強頂著這股子威壓:“影帝入院,現在雖然沒有動靜,但過幾天會不會有狗仔來蹲點?”
容修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沒看出來,這個古板的麵癱臉,竟然還明白娛樂圈的事?
過了好一會兒,容修淡淡道:“不會的,我深夜陪護,會掩人耳目,不礙事。”
衛忠沉默了下,剛要開口,一抬眸就撞上了容修的視線,不由驚訝了下。
他以為容少仍然會像之前那樣對他怒目而視,然而接觸到容修的目光時,他看到的是一雙眼底泛著紅血絲、閃著水光和懇求的眼睛。
摻雜著鋪天蓋地的擔憂、恐慌、難過、掙紮、無奈、心痛、害怕、焦慮與無力感。
就是“束手無策”。
對強大的男人來說,這個詞,何其悲哀。
隻是闌尾炎而已,又不僅僅是,顯然容少今日經曆的這些,他從中聯想了很多。
衛忠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狠狠地愣住了。
說是“狠狠地”其實也看不出來,他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衛忠的那種麵癱臉,和容修平時不露情緒的麵容,也不太一樣。
衛忠是常年培養出來的,他就像一個機器人。
但容修知道,強大的戰士需要這樣,但他不是沒有思想與靈魂的機器人。
果然,衛忠與容修對視了總有十秒,容修說:“老爺子那邊你不用考慮,我親自對他交代。”
衛忠點頭,轉身回避到牆邊。
這算是上下達成共識了?
過了沒多久。
甄素素見衛忠離開了,和喬椒打個招呼,就過來坐在了容修的身邊。
甄老爺子找容修談話的事,她當時就知道了,但她也隻能聽從父命,所以她一直沒有打電話給容修,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兒子。
既沒有給容修描述當時容禦與甄老爺子的談話場景,也沒有多透露一句談話內容,甄素素隻道:
“在外麵多注意一下就行了,反正娛樂圈真真假假,把握好尺度。”想了想,甄素素又道,“也不能見麵不相識,裝作不認識,不要做得太極端,反差太大。”
容修嗤笑:“普通同事?”
甄素素被這一抹嘲諷笑容氣到了,從喉嚨裡發出了氣音,小小聲:“那也不能滿眼的愛意和寵溺啊,太明顯了,粉絲都不是傻子,兒砸,你們克製一下啊。”
“我不是演員。”容修說。
而後,他猛然頓了頓,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
是的,他不是演員,但顧勁臣是影帝。
容修:“……”
“反正你們看著辦吧,媽媽會幫助你們的,平時一起工作注意點。”甄素素說。
容修眨了下眼:“我們還能一起工作?”
甄素素愣了愣,露出一絲隱晦的笑:“你傻啦?既然是同事,難道不是要一起工作?天天一起工作,加班加點的一起工作,將來一直一起工作,做一對為了事業勇往直前、齊頭並進的一起上進的好青年。”
容修漸漸睜大眼睛:“??”
這特麼是為了事業麼?
天天一起工作,加班一起工作?
深,深夜?辦公室?
腦中不由自主地出現了office Play.
原來還有這種騷操作。
“不過,一生中能遇到一個誌同道合、互相扶持、並肩前進的靈魂伴侶,真的是很難得、很難得的事情。”甄素素溫柔一笑,風眸中精明儘顯,意有所指地道:
“經過今天的事情,你大概已經意識到了,生活中到處都是出其不意,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能在一起工作的時光也很難得,你要好好珍惜哦。”
容修:“……”
過了半晌,容修猶豫:“姥爺那邊……”
甄素素拍了下兒子的手臂,露出讓人安心的笑容:“你不是最了解你姥爺嗎,老爺子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你隨了他,講情誼,夠義氣。臣臣手術了,這種特殊情況,他分得清是非情理,你以為他是老糊塗呀?”
容修點頭:“一會兒我打電話給他。”
“我已經打過啦。”甄素素看了一眼時間,“剛才吃飯的時候,在你還沒說你要陪護的時候。”
原來媽媽和他想到一塊去了,容修問:“姥爺怎麼說?”
甄素素忍不住笑:“他說,特殊情況不算,法理不外乎人情,朋友之間陪護不是應該的嗎?誰敢說閒話?說閒話的都不是人,不用搭理。”
容修:“……”
怎麼還罵上人了?
那個老小孩,明明心疼孫媳婦,還不承認……
“所以,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出國之前住院的這段日子,你在醫院裡好好陪他,好好照顧他,儘量快點好起來,不然連一起出國都成問題了。外麵什麼樣你們不用管,媽媽會盯著的。”
說到這,甄素素又笑,小小聲:“你外公還說,要過來看望臣臣,急叨叨讓傭人準備了一堆補品,要帶來醫院呢,被我阻止了,他來不是添亂嗎,臣臣又不能吃……”
容修一激靈:“彆來,臣臣會緊張,闌尾更嚴重了。”
甄素素:“……”
嚴重可還行,闌尾都割掉了。
母子二人說完這一番話,容修就不怎麼應聲了,甄素素見狀,就回避到喬椒那邊坐著。
已是夜晚了,手術室門外家屬不多,連白天的一半也不到,等候大廳的氣氛十分壓抑。
看了一眼時間,手術大概已經開始了,顧勁臣陷入了麻醉狀態。
類似於離開這個世界。
說好的,在一起一輩子,少一分鐘,少一秒鐘,都不算一輩子。
容修戴上了口罩,坐在等候區遠處的椅子上,疊著腿,單手支撐額側,閉著眼睛沉默下來。
甄素素和喬椒,以及樂隊兄弟們坐在過道另一邊,時不時朝容修望過去一眼。
兩位母親帶回來的晚飯,容修也沒有吃,就坐在金屬大門對麵的硬椅子上,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否睡了過去,大家都不忍打擾他。
這大概是三十多年來最長的兩個小時。
比當年在零下二十度大雪裡,隱藏兩小時,八百米狙擊的“斬首行動”還要漫長。
容修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次的經曆,此時這份焦灼的心情,以及內心所有的感受,痛感,窒息感……他或許不會將這些告訴顧勁臣,但他一定會記得一輩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兄弟們偶爾站起身,在座椅間來回遛彎,活動活動筋骨,時而來到容修身邊,細細觀察容修閉著眼睛的臉。
甄素素和喬椒給孩子們買了飲料回來。
容修也沒有喝,與愛人一起承受著這些,坐在那一動沒動,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等候區的家屬越來越少,病床車一輛一輛地推出來……
直到,夜裡九點半。
容修的腦中像安裝了鬨鈴,身形忽然動了,他睜開眼睛,望向手術區大門。
長腿長身的男人,坐直身子,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睜開眼時,他的眼底布滿紅血絲。
然而,厚重的金屬大門仍然緊閉,醫生說過的,兩小時之內。
“彆急。”甄素素坐到他身邊,手搭在兒子手背上,“還不到時間……”
話音未落。
手術室窗口,傳來醫生的聲音。
“顧先生家屬?請過來一下!”
容修迅速站起身,大步朝那邊走去,近乎奔跑過去。
喬椒連忙跟在他身後小跑。
窗口內,醫生很匆忙,手裡拎著一個袋子,說是要給家屬過目。
少校先生大步上前,臉色鐵青肅殺,用“就地正法”的語氣道:“讓我看看罪魁禍首。”
是一位年輕的醫生,他下意識嚴肅下來,停下忙碌的身形,認真地道:“摘得很乾淨,手術很成功,家屬確認一下,確定了就要馬上送去做病理。”
容修眯了眯眼睛,低聲道:“近一點行麼,我是顧勁臣的家屬。”
說著,容修摘掉了口罩,撐在窗台往前探身。
好像摘了口罩,眼神兒就能變得更好似的。
透明袋子裡,是一段不到巴掌長短、手指粗細的紅色的小腸腸,還挺精致的,乾乾淨淨,肉肉的……
就這?
就是這麼一個小玩意,把他的心肝肉折騰到滿地打滾的?
容修:“就是它在疼?”
“是的,就是它,手術很及時。”醫生拎著袋子,往前遞了遞,給容大家屬看了個仔細。
喬椒和甄素素也看過了,醫生將袋子交給同事送去做病理。
容修望著醫生匆忙的背影:“請問,手術已經做完了麼,就要出來了?”
“要再等半小時。”醫生回過頭,耐心地道,“要在蘇醒室恢複,麻醉師觀測患者的呼吸。等顧先生徹底清醒過來,一切都沒問題了之後,就可以轉回病房了,容……咳,家屬,安心等著吧。”
說到這,年輕的醫生忽然笑了下:“有麻醉醫師在身邊照顧著,你的竹馬很快會醒的!容先生不用一直站這等,帶家人去那邊坐著吧。”
容修:“……”
這是看過暴風台春晚吧?他在相聲裡說過,他們是通家之好,顧勁臣是他的竹馬。
現在是同事了……
那也不能改變他是他的竹馬,也不耽誤在屋裡他是他的愛人。
分手?
門兒都沒有。
天上飛的,地上長的,到了他手,就是他的。
“謝謝,辛苦醫生們了。”容修舒了一口氣。
那雙鳳眸仍然泛著紅,但眼中終於見了笑意。
容修轉過頭,對兩位母親道:“已經沒事了,很成功,放心吧,你們去那邊坐著等。”
“哎。”喬椒點頭笑,歪頭打量容修一會,“彆光說我們,你也一定要放下心啊,臣臣病了,你跟著上火了吧?這兩個小時,你一直也不說話,這會兒嗓子都啞了。”
容修愣了下,喉嚨是有點疼,他頷首道:“讓您擔心了。”
樂隊兄弟們全都舒了一口氣。
“一會你們就回家吧,彆跟著折騰了。”容修對兄弟們說。
沈起幻點了點頭,兄弟們才都已經商量好了,這幾天白天他們過來,輪班照顧,不能可容修一個人熬,熬鷹呢?
兄弟幾個就這麼決定下來了。
喬椒在一旁懵了,過意不去地擺手:“不用的,真的,你們去忙工作,這邊我可以的……”
“伯母,您回家休息,白天想過來就過來看看。”容修說,“夜間我在這照顧他,有什麼事我們可以視頻。”
“彆犯倔了,一個星期呢,你還能熬過那些年輕小夥子?”甄素素挽著喬椒往椅子那邊走,勸慰道,“小修在這你還不放心?”
“不不,我不是不放心呀!”喬椒惶恐,連忙解釋道,她回頭看了一眼容修,小小聲,“姐姐,小修的嘴角邊,起火泡了,剛才還沒有。”
此時,還不明顯,隻是有點紅。
說是“上火”,也落實在了實際,容修的嘴角,一下午就起了個燎泡。
“我知道你心疼咱兒子。”甄素素拉著她坐下,慢條斯理地說,“聽孩子們的吧,容修想在這裡陪臣臣。”
不等喬椒開口婉拒,甄素素又道:“夜裡你熬不住的,臣臣起夜上廁所什麼的,你能抬得動他嗎?”
喬椒低著頭,鼻子酸酸的,無力地搖了搖頭,兒子已經不是小孩了。
甄素素:“所以說,如果你體力不支,半夜醒不過來,孩子該怎麼辦?護工和家裡阿姨,我都不太放心,何況家裡還有老太太,她還不知道臣臣住院,你不在家怎麼能行?隻有我們小修最合適,你聽他的話,不然他該生氣了。”
喬椒挺直了背脊:“……”
容少會生氣啊。
是誰什麼時候暗示的呢,潛意識裡她知道,千萬不能讓容修真的生氣,那樣會很可怕的。
不過,細細想來,確實是這樣,除了容修之外,換成任何人照顧兒子,她也不放心,除非她親自陪床。
一個星期在醫院守著病人,不是誰都能挺過來的。
“那我白天過來吧。”喬椒妥協地笑了,“我在家裡煮些補身子的,給小修拿過來吧,醫院裡的夥食不好。臣臣這個病好像也不讓怎麼吃,小修得吃點好的。”
甄素素點頭:“那就麻煩你啦,兩個兒子的身體就交給你了,我負責準備去呼倫貝爾的東西。”
就這樣,工作分配完成,在影帝先生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容修如願以償地擔當了“貼身陪床”,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個工種。
*
“顧勁臣!顧勁臣,顧勁臣,醒醒。”
麻醉蘇醒室內,顧勁臣聽到麻醉師的呼喚聲,從沉睡中慢慢地轉醒。
他渾身發抖,體溫降得很低,醫師監測他的心率,生命體征良好。
顧勁臣的心臟是手術中密切關注的,術前檢查心律不齊,最嚴重時心動過緩,每分鐘隻有42下。
“顧先生,感覺怎麼樣?”麻醉醫師問。
顧勁臣反應遲緩,大腦一片混沌,感覺不到疼痛,渾身抖得厲害,由於氣管插管剛拔,他喉嚨乾痛,沙啞小聲:“特彆冷。”
“控製不住打顫時,就深呼吸,慢慢吐出來,保持平穩呼吸。”麻醉醫師說,“我已經用過藥了,不要睡過去,一定要保持清醒,以後不能再拚命熬夜工作了啊。”
“知道了。”顧勁臣迷糊地應,“我好了麼?健康了?”
醫生微笑道:“是的,你已經好了,健康了。”
身邊的醫生來來回回,過來一個看看,走了不久,又過來一個檢查,不停地在呼喚他的名字。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還是在不停地打冷戰,一直冷到了心裡。
在蘇醒室裡的這段時間,格外難熬,顧勁臣身上按了一堆管子和線,一閉上眼睛,就會被護士喚醒,反反複複地與他對話。
顧勁臣氣弱:“幾點了,怎麼還不出去,快推我出去。”
護士溫聲道:“不行哦,要等身體完全恢複,沒問題了才可以。”
顧勁臣側了側臉,看到那道大門,容修就在門外等他,一定等急了吧。
容修。
於是他克製著發抖,控製著自己好好呼吸,強忍全麻的昏沉,努力睜大了眼睛,希望自己能快點恢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