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一首狂野曖昧的金屬不同, 前奏輕易讓人聽出其中的悲壯感。
四周安靜下來,鍵盤琴音響起。
聶冰灰彈奏出緊促的特效音,電吉他跟上旋律, 隨後突然休止, 四周陷入寂靜。
猶如清唱, 容修的嗓音在空闊會館傳來:
“你額頭的傷口, 你的不同,你犯的錯, 都不必隱藏……
這極具辨識度的嗓音一出, 伴著隱約的琴音,瞬間讓現場歌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管聽多少次, 搖滾老炮們都要感歎一句, 這充滿了顆粒感的磁性嗓音太好聽了。
開篇傳遞了孤獨感, 直接敲擊在心弦上, 讓人感到一陣窒息。
“他們說, 要帶著光,馴服每一頭怪獸。
“他們說, 要縫好你的傷,沒有人愛小醜。
“為何孤獨,不可光榮?
“人隻有不完美, 值得歌頌?
“誰說汙泥滿身的,不算英雄?
富有層次感的開篇,像做過後期混音。
這麼近的距離, 裘謙呆立在舞台下方。
這和工體演唱會太不同了, 觸手可及的距離,舞台上是他年少時憧憬的樂隊。
如今,他已經是很專業的圈內人士。
也許當年他並不知道DK樂隊到底多強, 可此時的他再清楚不過,DK樂隊比他合作過的任何樂隊都要優秀!
容修靜靜地佇立在麥克風前,嗓音裡的孤獨感中又多了一份儀式感。
像一張拉伸的大網,將在場所有人困在其中。
節奏突然加快,越來越緊促!
容修的歌聲突然放開,韌性性卻不減,嗓音依然孤獨,沒有震撼的高音,沒有極端嗓的撕裂,卻又充斥著堅不可摧的力量!
“愛你孤身走暗巷,
“愛你不跪的模樣,
“愛你對峙過絕望,
“不肯哭一場。
“愛你破爛的衣裳,
“卻敢堵命運的槍,
“愛你和我那麼像,
“缺口都一樣。
像一波巨浪襲上心頭,那一瞬間,眼前出現了以歌聲塑造的畫麵。
黑暗中的孤勇者,像一匹孤狼,他擁有著最卑微的夢,站在城市廢墟之前,心也一片荒蕪。
而後,他的身後,緩緩地升起一輪朝陽……
兄弟們彈奏著樂器,同樣享受著主唱釋放的情感,這是男人們喜歡的感覺。
“太強了。”
舞台下方一位背著電吉他的搖滾大佬歎道。
容修的強大,已經不需要用他的唱功來體現了。
他輸出的情感,傳達的意境與情緒,才是最讓人欽佩。
內心不豐富的男人,不可能唱出這樣的《孤勇者》。
副歌時,舞台上的男人們互動,兄弟們為他和聲:
——(去嗎?配嗎?)
容修嗓音嘶啞:“這襤褸的披風。”
兄弟們:(戰嗎?戰啊!)
容修:“以最卑微的夢……”
這是男人們喜歡的戰鬥節奏,歌曲後半段激昂澎湃。
反反複複的副歌,越來越強烈的節奏。
有些人隻在網上聽過DK樂隊的現場,大家高舉起金屬禮,瘋狂地跟隨樂隊呐喊起來。
這是來自樂隊的致敬,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
容修拖著麥架,來到舞台邊緣,望向舞台下方所有瘋狂的歌迷們,他唱:
“你一樣驕傲著,那種孤勇。
“誰說對弈平凡的不算英雄?”
站在舞台下方的裘謙,在容修唱出這一句時,就已經淚流滿麵。
他始終記得,那年他十八歲,他們年紀仿佛,他覺得他們是朋友。
那時候,他每天都在期待,等將來DK樂隊出道了,他隻要一直努力,就可以成為一名專業“打雜的”。
每次他這麼說,容修都會瞪他,嚴肅地告訴他,那是“舞台助理”,搖滾樂隊不可缺少的職位。
裘謙被容修歌聲引著,漸漸地,他變成了歌中主角,他是一個孤勇者。
釋放了極致的情感,容修緩緩抬起雙手,這種儀式感,正如他所說,是致敬,是感謝,是讚美。
在深夜最黑暗的地方,炸出了他的一腔痛楚,他像一個孤勇者,在黑夜中堅韌地追尋。
此時此刻,容修傳遞的力量,他全都接收到了。
在場所有的幕後工作人員們,他們全都聽到了——
站在黑暗裡的燈光師,坐在角落裡的調音師,所有躲在黑影中的場務,還有站在台下熱淚盈眶的裘謙。
裘謙仍然記得,在分局時容修對他說:
——DK樂隊需要你。
他以為,今晚經過安樂死事件之後,他和姐姐很難再站起來了。
越來越震撼的副歌中,容修將話筒抽下。
站在舞台邊緣揮灑汗水,他一遍一遍地唱:
“愛你孤身走暗巷,
“愛你不跪的模樣,
“愛你對峙過絕望,
“不肯哭一場。
裘穎坐在台側主題牆的沙發上,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臉。
五年了,她都沒有這樣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場。
而台下的裘謙,卻高舉起了雙手,他的眼裡冒著潮濕的火焰!
追隨著耀眼燈光裡的男人,他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
裘謙佇立在黑暗中,與所有的幕後團隊成員們一起,等到將來再開演唱會時,他們仍然會躲在幽暗的舞台架子底下,像一群下水道的老鼠一樣上躥下跳。
可是……
容修想對他們表達的,他們全都明確地接收到了:
——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
*
這夜,樂隊兄弟們都喝了點酒。
像往常一樣,飛簷走壁,翻越了重重人牆,終於成功離開了小渡家。
男人們勾肩搭背,來到vip停車場,容修在庫裡南車門前停步,讓武西送裘家姐弟去訂好的酒店。
“是自家地盤,就在街頭不遠,暫時先住在那。”容修說,“你們在井子門很安全,今晚睡個安心覺。”
井子門是容少的地方,沒有人敢動他們。
裘謙一聽這話,眼睛就紅了,哽咽道:“容哥,可是我在分局的時候,對你說了那樣不敬的話,冒犯了容哥……”
容修暢然一笑:“我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過去的事,彆再提了。”
裘謙忙搖頭,咬著嘴唇,憋了半天,小聲道:“可是,那是我的心裡話,在今天下午之前,我仍然沒有考慮過跳槽DK,下午出了這事之後,我現在心很亂……”
白翼站在一旁,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這小子有毛病吧,在分局容修邀他入夥,這小子橫眉瞪眼的,揶揄容修看人不準,小瞧他為人,現在竟然還在拱火?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容修可能會不悅時……
容修卻隻是暢然一笑。
容修抬手拍了一下裘謙:“我明白的,所以酒店房間開了很久,你們姐弟倆安心住著,也可以隨時離開,這些天在井子門好好玩,散散心。在這附近玩,就提我,隨便玩。”
裘謙眼淚一下子飆了出來:“可是……”
“哭包,看不出來啊,收回去,還不如小時候成器。”容修哈哈一笑,打斷他道:
“不急,誰逼你了?就算你最後不想跟我,我們還可以是朋友。”
容修拉開車門,坐上後座,轉頭對兄弟們道:“你們在這等我十五分鐘,我去辦個事,一會就回來。”
“知道了。”兄弟們齊聲應。
裘謙仍站在車門邊,容修垂眸看了他一眼,斟酌片刻,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好吧,上來。”
裘謙:“??”
容修望向裘穎:“小穎也上來,我帶你們遛個彎,散散心,曬個月亮……深夜了,敢跟我走麼?”
裘穎一臉迷茫,但眼前這人是容修,她當然不怕。
於是,在容修的示意下,裘謙扶她一把,她艱難地坐在了副駕駛。
車內還有容家四小,張南負責開車。
車門關上,張南踩油門,庫裡南直奔二道街駛去。
*
車在藝人廣場繞了兩圈,停在附近一個漆黑的小胡同口。
已是午夜時分,四周一片寂靜,張南降下駕駛室車窗,望著遠處的胡同子。
容修則仰靠在真皮座椅上閉目養神,其餘三人表情冷硬,車內鴉雀無聲,黑暗中大家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裘家姐弟困惑之時,遠處傳來一陣零碎倉皇的腳步聲,一個黑影從胡同裡出現,越來越清晰。
“上車。”張南頭探出車窗,往後座瞅了一眼。
車外那人點頭哈腰:“哎,是。”
裘謙看清來人時,整個人都傻了。
震驚的還有坐在副駕駛的裘穎。
後車門打開,對方剛要上車,看見車內的裘謙也是嚇一跳。
“上來。”容修說。
“是,容哥。”
安樂死的鼓手老實地坐了上來。
今天危曉傑他們被一鍋端,隻有鼓手一人不在現場。
危曉傑家裡的東西,就是文東從他口中問出來的.
文東和顧勁臣一直保持聯絡,這兩人的手段……可想而知,攻人攻心,鼓手嚇得沒的選。
“那個‘聽話水兒’的消息,絕對可靠,我發誓我從沒碰過,都是傑哥在搞。”鼓手老老實實地說,“之前他搞過兩三個女的,都是給下了那個藥兒,這些我都跟警官說過了。”
聽話水,就是張鵬飛說的伽瑪羥基丁酸,一種致.幻劑,危曉傑確實手裡有那玩意。
“回頭是岸啊,你做得很好。”容修說。
文東從身邊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去島國的一切都已經辦妥了,你下周就啟程,不要聯絡任何人,遠離是非之地,那邊的公司都聯係好了,就是你們之前模仿的那個樂隊,同一家公司。”
鼓手喜極而泣:“謝謝容哥!要不是容哥,今晚我也在局子裡蹲著。”
“你本來就是最乾淨的那個,是安樂死牽連了你。”容修嗓音慵懶,輕笑道,“鼓手在哪都缺,這家公司會重視你的。不過,當然了,還要靠你自己往上爬,我期待有朝一日看見你東山再起。”
鼓手眼底充斥火苗:“容哥,就算東山再起,我也會叫你一聲哥!”
“好啊,”容修說,“問心無愧就好,想在娛樂圈混,就要乾淨點,不然……”
“知道知道,容哥神通廣大,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容修聞言噗嗤笑出來,“我眼睛開光了麼?我哪兒來的法眼,天網恢恢,彆乾壞事。”
“是,知道了。”
鼓手連聲道謝,臨下車時,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已經傻了的裘家姐弟,深深鞠了個躬:“對不起。”
裘家姐弟:“……”
說完下車了,飛奔進了漆黑胡同子。
車門關上,車裡又安靜了半天。
裘謙呆滯著,猛然回過神:“容哥,怎麼回事,他怎麼……”
容修麵露神秘之色:“如你所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文東就講了講整個事情經過——
他查到很多資料,後來和顧勁臣捋線索時,在鼓手的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不然,也不可能得到危曉傑使用過迷.幻藥的消息。
“也是鬼哥提醒的。”文東停頓了下,猶豫地看了一眼裘穎,“鬼哥當時無意間說,當年裘姐會不會是中了招,才被危曉傑……”
裘穎大腦早已一片空白,其實她根本就想不起和危曉傑第一次時的過程了。
她一直以為,隻是因為從不喝酒的她,那晚喝了點酒,再加上對方確實那時候對他她很好,她還是第一次……
剩下的線索就容易了,對偵查出身的“白帽黑客”文東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再乾淨,能乾淨到哪兒去,一窩烏鴉一般黑。”武西說,“我還是覺得便宜了他。反正安樂死鐵定散了,還不如給他扔在東四,萬人唾棄,自生自滅。”
裘謙也不解,沒忍住問出了口:“是啊,容哥,為什麼把他送到島國去?”
容修臉上沒什麼表情,淡道:“不然呢?像這種害群之馬,當然要送到敵人那邊去,破壞敵人的陣營,攪亂敵人的陣腳。”
車內眾人:“……”
居然無法反駁。
裘謙愣住很久,望著容修的側臉,心裡默默道:容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
車開回小渡家接了兄弟,準備出發回家時,容修還是猶豫了下.
他給多寶發微信,問顧勁臣的情況如何。
多寶說,顧哥狀態還可以,剛才輸液還沒完就睡下了。
“這個點就彆回去了吧。”沈起幻說,“好不容易睡下了,深夜回去,彆把人吵醒了。”
白翼看了一眼時間,用醫院常客的語氣歎道:“我敢保證,就算你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住院處的大門也鎖了。”
兩隻崽也表示:“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熬了兩天,狀態都不好了,明天精神抖擻,咱們一起過去。”
容修聞言愣了愣:“我的狀態很差?”
兄弟們齊齊點頭:“氣色不佳,帥得沒那麼趕儘殺絕了。”
容修:“……”
容修嚴肅地想了想,這是個大問題。
於是,他就讓白翼往龍庭開,之前他也確實答應過顧勁臣,今晚回家休息,還是不要讓對方擔心為好。
大家一致勸他,見容修不再堅持,就集體鬆了口氣。
不過……
這口氣,隻鬆了從井子門到龍庭這一路,進了家門不到半小時——
在小渡家舞台上剛嗨過,亢奮情緒還沒過,再加上收拾了人渣,裘謙事件終於解決,兄弟們一時間都沒有急著休息。
一行人回到龍庭彆墅,家裡黑漆漆、靜悄悄的,庭院裡沒有留燈,廳堂也沒什麼人氣。
連續多日不開火煮飯,連隱約的那股子煙火氣也散了。
兄弟們互相交換了眼神,就哄鬨著拉著容修,說要一起在樓下玩一玩AR遊戲,是幻幻的富二代朋友家代理的商品。
這是怕老大睹物思人,想讓家裡的氣氛歡樂一些。
“我去洗澡,你們先玩。”容修臉上看不清什麼情緒,沒有參與到遊戲中,“都早點休息。”
“可是還沒到十二點啊!”
兄弟們到冰箱提了一打啤酒出來。
白翼:“洗完了就趕緊下樓啊,升級、拿裝備、打怪獸,這些天乾了這麼多的大事,咱們還沒一起慶祝呢。”
容修抬步上樓梯,沒有應聲。
他知道兄弟們的意思,顧勁臣還在醫院裡,大家是怕他一個人在樓上會寂寞。
原本想著,洗個熱水澡,下樓和兄弟們喝兩杯,好好睡一覺,把氣色養回來。
結果……
他忘了早晨剛喝了一大碗甲魚湯。
嗯,嶽母牌靚湯,用料十足,十全大補。
容修:“……”
*
主臥浴室裡,熱水洗去肌肉疲憊,鼻間依稀飄來香氣,是剃須水,還是沐浴露,是顧勁臣常用的味道,隱晦而又雅致的,若隱若現地彌漫在浴室裡。
三天一次格外有規律,距離兩人放縱洞房,已經過了些日子,聞到熟悉的氣味,那種燥熱感就有點上頭,絲縷狀地撓著心。
手臂撐在浴室牆上,嘩嘩的水流聲中,喉嚨發出壓抑的聲響。
但這並不管用,也不那麼舒服,有時“運動量”也是歡暢的重要因素,似乎非要與那人一起流汗瘋狂才爽利。
於是,容修下樓時,周身像纏了一團黑氣。
兄弟們還在熱討,到底是要看沙灘派對的VR電影,還是玩驚悚逃生遊戲。
然後,一抬眼,就看見老大臉色鬱結,麵無表情地走過來。
兄弟們:“??”
這是怎麼了,剛才進屋時還好好的,這是誰惹他生氣了嗎?
再一細看……
怎麼看都是體內有火,一副欲困難紓的模樣。
容修麵無表情:“樂隊,乾活。”
說著,腳步都沒停,直奔地下室小樓梯走去。
兄弟們:“???????”
說好的來點啤酒、彆墅派對、噪起來呢?
到底為什麼要勸他一起回來啊啊啊?
讓他回醫院去玩病房play,兄弟們在家裡遠離魔爪,自由自在的不香嗎?
就這樣,這天淩晨,兄弟們愉快地把老大請回了家。
本想著一起來個啤酒派對,結果卻被壓抑的大魔王拎到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