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勁臣站在窗前, 看著手機屏，上麵是爆料照片中的兩人。
容修麵部的所有特寫，細節畫麵中, 他都是垂眸回避視線的。
隻有一張照片, 在兩人肢體接觸時, 他們對視上了。
樂貝妮抓著容修的衣襟，仰頭望著他, 容修則是露出淡笑，紳士, 矜持，而又禮貌地回望過去。
月光之下，那張臉格外英俊, 性感, 愜意，自由，在人群裡，在戶外街頭, 是他無法給他的那種“自由”。
他們從來都不敢那樣在街邊並肩走。
就這樣，顧勁臣看著全網瘋傳的緋聞照，從上午看到這一刻，自虐般地看了幾個小時。
其實不想看的。
他深知圈內規則與套路，像這種因有了緋聞而順水推舟的炒作, 他曾經也有過，明星上升每一個階段都有類似的策劃方案。
可是……
顧勁臣緊緊捏著手機, 指尖因著用力而發白，眼珠子偏執地移不開，他凝視著那張臉。
哥哥, 彆那樣對她笑啊，彆在那樣的月光裡去看彆人，彆用你溫柔的聲音與她說話，彆讓彆人聞到你頸間的香水味，彆那麼晚還在外麵不回家……
以後我會在家裡等你的，不管多晚都會等你的。
說好的，不管在外麵有多忙，他們都會在家裡等彼此回來。
是他食言了。他也沒有辦法。
顧勁臣轉過頭，環視這間無比熟悉的臥室，他在這一方天地生活了二十來年，卻在這一個星期裡，深切地感覺到這裡竟然如此陌生。
如此寂寞。
不是生氣，真的不是，也非嫉妒。那種心情無法言喻，悲涼，痛楚，無能為力。
他想，容修大概也與他一樣。心如刀絞，看著那一切，他覺得疼和冷，明明知道是假的，心痛卻說不清緣由。
像身體裡一塊肉，被瞬間剜下一塊。
那是他的心肝。
是他的。
顧勁臣的氣色很好，眼底的雪青色也消失，他站在窗前陽光裡，眼睛通紅，唇角卻勾起了一貫雅致的微笑。
占有欲從未這樣強烈過，幾乎化為實質，但他束手無策。
腦子裡的執念揮不去，心裡那個“我”反複嘲諷：眼前這些照片裡，站在容修身邊的人應該是你，得到網友們祝福的人也應當是你。
病態而又偏執，讓他陷在泥濘的迷宮。
——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
——不管他的身份職業是什麼，都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容修隨便挑，不管是誰，隻要是真的就會祝福？
——非官宣就是假？
真的麼，真是這樣麼？
你，們，不，懂。
麵對這樣無力而又失態的自己，他甚至開始輕笑著自嘲，是來自強者的嘲弄。他轉過臉去，房裡空蕩蕩的，他控製不住，淚水模糊了眼睛。
他完全無法理解，當初自己竟然能對容修說出“給你介紹嫩模”這樣的話，還說甘願與彆人分享愛人……
結果如今卻被幾張照片剜了心。
怎麼能受得了，他受不了，連容修給彆人一個眼神都受不了，哪怕網友們的一個小誤會、一個小祝福也剜了他的心肝。
他眨著眼，望著灼眼太陽，想讓淚意蒸乾。
不想懂事，不想乖嬌，不想清純。他擁有的不多。他不願被剝奪。也不願分享快樂。
那所有的一切，都應當屬於他。
是他的。
月光，街燈，合影，歡愉與祝福，還有容修，全都屬於顧勁臣一個人。
*
容修掛斷顧勁臣的電話之後，就出了家門，驅車往西邊開。
他知道要低調行事，輝騰開出龍庭大門時，就有三輛陌生車輛緊跟不舍，光明正大地追逐。
張南趙北開車打掩護，容修沒有直接開到目的地，他繞來繞去，開到了稻香湖公園附近，在路邊車位停下了。
放眼望去一片秋季黃葉，遠景淒涼無絕期。
容修仰靠在駕駛位上，左耳戴著藍牙耳機，像駕駛疲乏後，在車內小憩。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愈發地昏暗，他沒有再往前繼續開。
容修坐在車座上，時而望著窗外秋景，寧靜思考的半小時裡，他一直在聽一首歌，想一個問題。
也是他從小就不太懂的問題。
那年他剛讀高中，和白翼組了樂隊，兩人無處練琴，經常去他家附近簡陋的兩元練歌房。
那時白翼就展現了他的江湖氣息，十分接地氣，他在練歌房裡最常唱的，就是當年的大熱歌。
——“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容修覺得這很矯情。
也不太理解，白翼卻唱得撕心裂肺——
“其實我也知道你很難受，
“隻是這個世界把你我分兩頭，
“割斷情思與占有，
“想起你我相愛的時候，
“相見隻能在電話裡頭……
就是這首歌，耳機裡傳來悲傷的嗓音，把容修拉回到十四歲。
其實，即使如今成熟，他仍然不明白，他沒有太多的經驗，隻能一直陷入思考。
不過，他想的是彆的——
他想，如果相愛的人總是不在一起，會不會慢慢地變得疏離，生分，一點點脫離彼此，漸漸地，便不那麼愛了？
容修知道，他的生活不是童話，也並非電影；他不該太天真，應該在認識到錯誤時，更現實地追求和爭取。
就像顧勁臣的那些工具書上所寫，愛情電影總會在情節中加入一些“驚人意外”來製造戲劇性。
比如絕症，比如出軌，比如天災人禍、恩怨情仇……
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大多數人的愛情悲劇，往往沒有那麼戲劇化。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
在現實生活中，有很多無能為力，有很多束手無策，沒有驚天動地，沒有轟轟烈烈，愛情消失得悄無聲息，在自己意識到“失去”時，一切其實就已經落幕了。
……不會的。
他們曾經分開過半年，重新在一起之後，愛人依舊，愛情依舊，他們始終對彼此充滿了熱情。
他承認自己沒什麼戀愛技巧，隻談過一次戀愛，心裡隻裝著顧勁臣一個人，所以他不懂，剛才在電話裡的那種感覺是什麼？
像風平浪靜的大海，天空晴朗溫柔，海底卻翻騰著危險的暗湧，他嗅覺靈敏地意識到了危機。
可他卻看不到海麵的變化，聽不出對方的情緒，想象不出對方的表情，甚至感受不到對方的情誼，他覺得無所適從，無措地無從應對。
這種未知感，讓他前所未有地恐慌，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伸手無法觸及，顧勁臣不在他懷裡。
他覺得窒息，這種感覺糟透了。
容修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歌聽著聽著眼睛就紅了，手指也顫抖，他後知後覺，鼻子發酸，眼前黃昏和街燈模糊一片。
副駕位置上放著平板，開著時刻關注的微博。
#容修樂貝妮戀愛曝光#
熱度排行正在快速地往下掉，除了砸錢之外，也需要一個團隊有計劃地進行，撤熱搜的同時，幾位明星的話題熱度在快速上升。
沒多久，容修的手機震動，來顯是一個陌生號碼。
起初容修沒接，沒一會又響起，看來不是電銷。
第四遍來電時，容修接了。
發聲時嗓子啞，他清了下喉嚨：“你好。”
聽筒裡傳來女聲：“您好，我是樂貝妮。”
容修微怔：“嗯，你怎麼……”
“有點唐突，我早就得到了你的聯係方式。”樂貝妮沒有隱瞞，“上次在湘市見麵，我從導演那兒拿到了。”
容修看了一眼時間：“原來是這樣。”
此時，朝陽某知名明星公寓。
樂貝妮的家樓下徘徊了不少記者，硬石也有點亂套，經紀人上樓時就被娛記包圍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樂貝妮對此次緋聞做出反應。
大概是兩位當事人平時都不太跳脫的原因，再加上外形般配，且又沒有作品合作，所以很多人都覺得，這次爆料的真實度很高。
隻有內部真正知道容修和顧勁臣關係的朋友們，才會覺得這很荒謬。
樂貝妮早上看到爆料時，心臟都快跳出來。
她還從沒有和哪位明星有過這種炒作，而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了熱搜前排。
冷靜不下來，惶恐，害怕，心中又隱藏了一些雀躍。
是的，心裡有一絲雀躍，她沒有對經紀人分享這份心情，隻是客觀地描述了昨裡發生的事實。然後這一上午，她都在等公司安排。
直到半小時前，經紀人吩咐她，和容修溝通一下。
恒影那邊的要求是“必須澄清”，而不是“順水推舟”。
經紀人歎息了一聲：“容修發火了，那邊沒有合作的意思，你不先澄清，他也會撇開乾係，到時候我們就會比較被動。”
樂貝妮：“……”
她眼圈有點紅，這完全無法控製。
昨夜那份感覺太過美好，這一上午她都在看網上的照片，拍攝的角度一般，但她偏生覺得那畫麵美得仿佛一個夢境，讓她不願意醒過來。
那種心動的感覺，並不是一時衝動，此時此刻，仍在心中。
此時，聽到手機裡傳來那個提琴般的嗓音，樂貝妮的心就狂跳了起來。
樂貝妮說：“對不起，去一趟井子門，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這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容修說，“說清楚就好了。”
“你……”
樂貝妮停頓了下，閉了閉眼睛，咬著牙齒，鼓起所有勇氣，問出了一句不在計劃之內的問題。
她說：“容修，你的樂隊不是就快發行新專輯了麼，你不願意麼？”
容修：“？”
聽筒裡安靜片刻，容修不解：“什麼？”
不知是真不懂，還是過於驚訝？樂貝妮此時也顧不上那些，她必須拋下一切，一鼓作氣爭取一下才行。
樂貝妮：“我知道炒作是不對的，不過這是明星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她輕輕咬了咬牙，順勢就說了出來，“等我拿到那首歌，由你作曲的，也會做一波宣傳……”
“樂老師，我真的不想。”容修打斷了她。
樂貝妮：“我能問問原因麼？”
容修說：“不想用那種方法炒作，也不需要。”
樂貝妮：“……”
那麼，就是沒辦法見麵了，很難見到他。
演員和歌手，其實壁挺厚的，除非刻意合作，很難有接觸。
這兩年，樂貝妮有機會見到容修的次數屈指可數，包括年節晚會在內也沒超過五次。
樂貝妮哽住，她知道自己說得亂七八糟，可她必須說出來。她喜歡上了這個人，是作為普通女性對異性的喜歡，而不是大鷹視後的娛樂。這是她對自己負責，也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
所以，不等容修再開口，樂貝妮就啞著嗓子問了出來：
“容修，你是單身麼？”
“……”
容修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聽筒裡安靜了幾秒。
樂貝妮回過神，慌亂地說：“對不起，我忘了是在通話，我沒有錄音……不是，瞧我在說什麼，不方便的話……”
“不是的，我不是單身，”容修嗓子啞透，卻多了種儀式感，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心裡有人了，很愛很愛的人，這件事讓我很困擾，也傷害到了對方。”
樂貝妮：“……”
很久的沉默。
另一邊公寓裡，樂貝妮身邊的經紀人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她的表情。
眼淚。說不出話來。樂貝妮哽咽著，在對方說出“心裡有人”那句之後，眼淚就從她的眼角流了出來。
這種情緒說不清緣由，完全不受控製。
大概也有這一上午的驚嚇、慌亂的情緒摻雜在其中。
更多的是瘋狂搖滾女粉絲們的攻擊，讓樂貝妮承受了太多難堪。
確實有一部分DK姑娘不夠冷靜，大家認出了那是井子門，認為是樂貝妮是送上門的骨肉皮，私信裡鋪天蓋地的罵聲。
通話的氣氛陷入沉默和尷尬，電話裡安靜了很久。
容修似乎察覺到對方情緒很差，他以為樂貝妮像他一樣，對戀愛緋聞非常反感。
無論如何，在他的觀念裡，男人在男女方麵的處境上，比女士名譽受損要好一些——身為一名紳士，又是熱搜體質，他應當先道歉才是。
於是，容修沉默了一會，就率先開口了。
“抱歉，拖累你了。”容修嗓音嚴肅下來，“不過，我真的不讚同用這種緋聞炒作，多出些作品比什麼都強，我希望你能告訴公司，把精力用在製作單曲上，而不是……”
巴拉巴拉像昨晚一樣的“爹味說教”。
明明女士在失落流淚，樂貝妮聽了很久，忽然笑了一聲，眼中閃爍著淚光。
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愛情在沒開花的一瞬間，就已然凋零，好難過啊，這種感覺隻有在讀書時有過，這是真正的心動吧。
視後很好地控製了她的聲音：“是的，我也是第一次麵臨這種選擇，唐突容老師了，我明白的，我會跟公司說，然後做出明確澄清。”
容修鬆了口氣：“多謝。”
也就是不會“模模糊糊”做出讓人摸不到頭腦的“澄清”，那種曖昧的澄清做了等於沒做。
容修的話語聽不出情緒，但仍舊無比嚴肅：“樂老師，非常感謝，之後我的經紀人會與你們保持聯係。”
樂貝妮：“……我知道了。”
稍稍停頓了三五秒，她輕輕吸了下鼻子，沒有說出那句心裡話，她將內心的失落藏起來，笑著說：“容老師，希望這次沒有傷害兩方的關係，我很期待下次合作。”
“好的，再會。”
容修沒有等對方回應“再見”就掛斷了電話。
樂貝妮：“……”
樂貝妮的經紀人親眼目睹了自家視後的這一切。
還有什麼不懂的呢？
在所有同齡女明星都陸續結婚生子的時候，自家小花一直在拚命努力五年接了二十多部劇集，終於爬到了超一線的地位。
她說她不會嫁入豪門，也不會隨便找個同行嫁了，直到遇到真正喜歡的人才會考慮婚戀。
也許，容修拒絕，這是好事，經紀人暗暗慶幸。
搖滾歌手的不確定因素太大了，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可轉念一想，容修居然拒絕了？！
拒！絕！了！
自家視後幾乎是貼臉求“相好”，容修竟然拒絕了？
這讓經紀人很意外，樂貝妮正值婚齡，還是單身，聲譽一直很好，圈內外都很受歡迎，光是年輕富豪就排到了東直門去。
經紀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剛才的一番對話，至少證明了容修確實是一位正直的搖滾明星。
*
容修掛斷樂貝妮的電話之後，隨手給封凜打了一通電話，說樂貝妮那邊要有動作了。
封凜根本沒聽到樂貝妮怎麼說的，也無法從女士的語氣、情緒中分析出什麼。
於是，封凜就讓容修給他複述一下。
可想而知，容修那個性格，那個凹陷的情商，隻有一句話：她說她會澄清。
少校先生壓根沒聽出對方的其他情緒。
他也沒精力關注彆的。
掛斷電話之後，他沒有立即駕車前行，沒有繼續開往顧勁臣家。
輝騰始終停在公園外的車位上。
容修的手機就一直在微信頁麵。
很多未讀消息仍然標紅，他都沒有點開查看，頁麵始終停留在置頂的頭像上。
也不知附近還有沒有跟著他的狗仔，張南趙北繞著公園開了很久，都沒有再看見可疑車輛。
於是，沒過半小時，樂貝妮就發布了一條微博。
【@樂貝妮V：昨晚第一次體驗了Live House現場，小渡家生意興隆，又和@DK樂隊V談了接下來的合作。井子門停車位好難找，車停得較遠，謝謝紳士們一路相送。@不朽自由V 哥哥們在舞台上也好帥哦！PS：容修是我非常敬重的老師，期待我與老師合作的音樂作品吧！[圖][圖][圖]】
這條澄清太實錘了。
樂貝妮直接上了圖，幸好她當晚在小渡家玩了自拍。
雖然不是兩支樂隊在舞台上演出時拍攝的，小渡家不允許拍攝現場，但很多京城網友認出了，那的確是小渡家後台的背景。
【所以說，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嗎嗚嗚嗚嗚】
【我還是覺得有貓兒膩，妮妮什麼時候喜歡搖滾了？】
【音樂作品？妮妮也要出單曲了嗎？早就該有一首歌曲代表作啦！】
【容修作曲嗎啊啊啊啊啊啊我們哥哥作曲的嗎】
【是的呀，我們妮妮要唱你家哥哥寫的歌了，難道是搖滾風格嗎，猛然有點期待】
【集美們，合作了就是一家人啦，不吵啦，握手啦，坐等歌曲上線！】
【DK後援會打卡，支持一波，小姐姐加油！】
【DK後援會南京站打卡，恭喜首張單曲有眉目】
【DK後援會京城站打卡……
……
隨後不久，封凜使用DK樂隊的官方賬號，也發布了一條微博，進行了互動鼓勵。
中規中矩的一條，希望大家多多關注作品，既澄清了當晚的事情真相，也宣傳了DK與視後的首次合作。
容修沒有再看網上的輿論動態，他啟動引擎，掉頭往龍庭開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剛才會這麼衝動，把車開到這裡來，距離顧勁臣的家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