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晉江文學城(1 / 2)

容修 席未來 23344 字 2024-03-21

回答了大師的問題, 直接表示了“沒聽過”。

全場人瞠目結舌:“……”

沒等老人家再開口。

容修的臉上露出好奇神色,忽然問:“為什麼沒有使用搖滾樂隊?”

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

容修看向舞台一側的樂隊配置。

剛才那首歌的伴奏使用了流行樂團, 而安德烈大師也使用了偏流行的唱法。

容修:“聽旋律動機和整體結構,歌曲把惡毒和救贖融為一體,如果使用搖滾樂隊,就會更簡練,更帶勁,吉他也會更有棱角, 感覺更對味,您考慮過把它改編成搖滾風格麼?”

不得不說,在座來賓又驚訝了下。

安德烈才隻問了一個問題, 這位東方青年就迫不及待地追問了兩個問題?

像盯上了獵物的大貓, 緊追不放,看樣子還有第三個問題想問。

現場有人低聲笑了出來。

“嗤”一聲的輕笑, 聽起來卻很刺耳。

敏銳的聽覺,能輕易聽到譏諷意味, 但容修卻絲毫不在意, 隻是望著台上的老人家。

安德烈瞟了一眼發出笑聲的桌位, 不悅地直白道:“笑什麼?你們聽過這首歌?”

來賓人群後方有人剛要點頭迎合,安德烈又道:“他說得沒錯,我五十年前在倫敦組過一支搖滾樂隊, 沒有機會出道就解散了,這首歌是我的吉他手創作的歌曲,它本來就是一首搖滾歌曲,不可能有人聽過。”

在場明星們:“……”

容修:“所以,今天您選擇的這些歌曲,是為了紀念那位朋友麼?”

安德烈臉上露出一抹興味:“你為什麼這樣認為?”

“您一共唱了五首歌曲, 一首幽默而又富有感染力,唱的是欲望和嫉妒,一首旋律很熱烈,唱的是性,還有一首鋼琴在間奏中的表現,仿佛從深淵一躍而出,接下來的深沉成熟,顯得高貴莊嚴……”

容修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凝望安德烈大師,緩聲道:

“我覺得這五首歌曲,是您精心挑選出來的,與其說是一支支單曲,不如說它們是一組曲子,需要作為一個整體來聆聽,欣賞它們以不可分割的變化詮釋的一個主題——真愛的回憶錄,精神的重生,以及身體的老去。”

花園廣場鴉雀無聲,在這位東方音樂人說完,大家就緊盯著安德烈的反應。

這段話太勁爆了啊。

在場眾人都詫異至極,什麼真愛,難道他不知道,安德烈終生未婚?

還提到了“性”和“肉|體老去”,安德烈曾經被攪進同性風波中,還有唱片被禁,後來費儘千辛萬苦才全身而退,難道這小子在來之前沒有做過了解嗎?

安德烈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就那樣注視著容修。

“你說錯了,小夥子,彆那麼武斷。”安德烈說。

全場明星露出嘲諷笑意,但笑聲還沒完全放開,大家就聽到安德烈接著說:“還有第六首。”

所有人都是一愣:“??”

容修眨了眨眼:“好啊,我期待。”

現場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安德烈大師在一年一度的派對上,不是固定隻唱五首歌嗎?

安德烈環視在場眾人,對話筒道:“三十年了,終於有人能讓我把第六首現場表演出來。”

全場驚愕,隨即又是掌聲。這次是搖滾樂隊的伴奏,樂手們演奏起一支慵懶的鄉村曲調。

給人的感覺好像在排練。安德烈接過助理送來的一把看起來極為老舊的吉他,順便又從傭人手裡拿過了一個三明治。

“抱歉,我還沒有吃完飯,我以為,像往常一樣,五首歌就可以結束了,我的晚餐要涼了。”

於是,安德烈就在助理的幫助下,坐在舞台的高腳椅上,將三明治叼在了嘴上,開始低頭彈吉他,調音,找和弦,咬三明治……

太失禮了,完全把全場上流人士、明星來賓們當成了空氣,就像在自家琴房乾活一樣。

呃,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家。

果然藝術家都很古怪啊。

容修上前了兩步,目光落在那把吉他上,那是一把吉普森,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係列,琴身是鍍鉻金屬,目前早已經停產。

安德烈終於找到了調,突然扔下嘴上的三明治,隻見他岔著雙腿,跨坐在高腳椅上,抱著沉重的鍍鉻琴身,和樂隊的演奏合起來。

外行看熱鬨,內行聽門道。

隻彈奏了八個小節,顧勁臣就意識到,吉他並不是安德烈的強項,老爺子的吉他水平和顧勁臣有一拚。

安德烈抬頭望了容修一眼,“我要在你麵前班門弄斧啦。”

容修愣了一愣,這老人家知道他是玩吉他的?

坐在顧勁臣同桌的女主編,也愉悅地笑了起來,那句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安德烈大師對容修有過了解。

不管是她提交的資料起到了作用,還是對電影節“配樂銀獅獎”的關注,至少安德烈對這個東方年輕人是有印象的。

老人家的吉他水平委實一般,卻堅持將這支曲子演奏了下去。

偶爾會彈錯,不是高了就是低了,但他始終沒有停下來。

蒼老的雙眼緊盯鋼弦,仿佛要將這把吉他由外到裡看個穿,好像懷裡抱著心愛的人。

時而彈奏出天才的和弦走向,讓容修眼前一亮,這是一段很精彩的旋律。

彈奏到最後,隻見老人家一隻手在琴把上上下下遊移,另一隻手猛撥琴弦,狂野了些,連容修也一時間聽不出這是什麼風格。

新英格蘭爵士?搖滾?還是什麼大雜燴?

不過,真的很好聽。

能聽出作曲人的靈性,非常隨性,可愛,有天賦,這種才情與氣質特點,如果沒猜錯的話,和那首《混賬》是同一位創作者。

正如安德烈所說,是少年時想與他一起組樂隊的吉他手。

但容修了解過安德烈的過去,安德烈出身音樂世家,富家子弟,貴族出身,在上世紀六十年代,這樣的身份地位不可能與一個吉他手組樂隊。

容修不禁產生了一個疑問,他們是什麼關係,那位吉他手去哪了?

然後他就想起安德烈唱的那首歌——

——“如果你正行經天堂集市,風雪猛烈地吹在英雄碑上,代我向那兒的一個人問好,因為他曾是我的真愛……”

笨拙的吉他旋律,越來越流暢,現場氣氛歡快起來,有人打起了拍子。

容修指尖輕動,跟隨著旋律,完全不受控製地,輕輕哼出一段吟唱。

猛然間,安德烈抬起了眼,直勾勾地盯著容修。

就是這段旋律。

記憶之中,他隻聽過一次的歌,那人再也沒有給他唱過。

安德烈注視了容修很久,透過絢爛的星光與月光,望著眼前那抹挺拔的身影。

仿佛透過時空隧道,看到了過去的那個人。

然後,不知察覺到了什麼,安德烈的目光忽然挪開,看向坐在台下圓桌前的顧勁臣。

與全場的來賓都不同,打從安德烈點名要與容修對話,顧勁臣就沒有再看向舞台。

什麼音樂大師,什麼全場名流,仿佛都不在那位小家夥的眼裡。

安德烈的臉上充滿了慈祥的笑意。

顧勁臣也微笑著,桃花招子裡映著星光,溫柔而又繾綣地,目光始終落在容修的身上。

安德烈忽然笑出了聲,短促而又沙啞的一聲,眼前的畫麵如此熟悉,他垂眸看懷中吉他,輕聲說:“已經五十年了。”

他隻低著頭說了這麼一句。

在場人看不到他的口型,根本聽不清他嘀咕了一句什麼。

然後,他隨著容修一起,輕聲地哼唱了出來。

這麼多年,他隻知道和弦走向的歌曲,竟然被眼前的這位年輕晚輩,八|九不離十地將主旋律哼唱了出來。

是那個人當年為他寫的歌,對方隻唱過一次。

*

就這樣,最後一首歌曲,是安德烈隨著容修的哼唱一起完成的。

五十年了,他根本不記得主旋律,隻知道一個和弦走向,還時不時地彈錯。

但這都不重要了,他以為,有生之年,不會有機會在自己的派對上演唱這首歌。

安德烈一生未婚,他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全球著名的“安德烈的派對”的這一天,其實是那人的生日。

他們約定過,將來在他們每一年生日時,都要在家裡後院開一場音樂會。

在世人眼中,安德烈出道六十年零緋聞,一生奉獻給音樂,音樂是他的神,他就是一個信徒,終身侍奉他的神靈。

……是他當年退縮了。

歌曲尾聲時,安德烈望向坐在台下的顧勁臣。

他也曾像Gu那樣,用那種眼神望著心愛的人啊。

但是,他在無數鏡頭前,在猶如被全世界人通緝的壓力之下,畏懼地退縮了。

朦朧淚眼之中,安德烈垂下了高貴的頭顱,就這樣深情地注視著懷裡的吉他。

安德烈的歌聲愈發地沙啞。

清新而又簡單的旋律,卻隱藏著恐懼與苦澀,容修站在舞台對麵,抬手為老人家鼓掌。

簡單才是最難的,乾乾淨淨,深情款款。

真是一首好歌,是容修喜歡的風格。

歌曲帶來的那種氛圍感,有點像他曾經為“貓吉祥”創作的主題曲,容修曾經在節目上彈吉他,與顧勁臣一起合唱過,那首歌至今還在抖音排行榜上,被翻唱了無數次。

音樂真的是需要用靈魂詮釋的,隻要用心體會,就能體會到歌者的心情。

時光和音樂都有痕跡,安德烈結束了最後一首歌的演唱,樂隊弦音也停了下來。

全場響起掌聲。

名流與明星們望向今晚的那位東方幸運兒。

或許並不純粹是“幸運”?銀獅獎獲得者與音樂大師,肯定會有更深刻的交流話題?

不少年輕的明星鼓掌之後,就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不過還是很快就振作了起來。

就算一會安德烈不坐在己方這一桌,他們還有登台獻唱的表現機會。

安德烈大師的娛樂公司一直是年輕的新人們向往的夢工廠。

樂團停止了演奏,花園廣場再次安靜下來,來賓們紛紛仰頭望著舞台,等待著最後的“揭曉”。

嘴唇離開了話筒,安德烈坐在高腳椅上,安靜地緩了好一會。

然而,在全場人的注視之下,老人家卻並沒有再與容修對話,而是將目光轉向了白桌前的柏林影帝。

顧勁臣仍然望著容修的側影,溫柔深情的光芒在桃花眸子裡閃爍,眼底卻是通紅的。

聽著一老一少合唱的旋律,仿佛時空穿梭,顧勁臣好像看到了許多年後舞台上的自己,正在與五十年前的容修對視。

這種幻覺十分不可思議,顧勁臣陷入浪漫而又傷感的幻想中,無意識地撚著高腳杯,輕啜一口杯中紅酒。

花園廣場安靜了好一會兒。

“Gu,好聽麼?”

安德烈忽然從容修的臉上移開目光,視線落在了顧勁臣的臉上。

交流對象的突然轉變,讓所有人都愣了下。

顧勁臣也微愣,起身頷首,“是的。”他放下酒杯,有明顯的鼻音,嗓子也哽咽,“抱歉,我需要緩一下。”

安德烈並不介意對方的失態:“紅酒好喝麼?”

“是一瓶好酒,阿爾巴巴貝拉,酸度很值得稱讚。”顧勁臣說,“非常感謝先生的款待……”

“喜歡紅酒麼?”安德烈打斷他。

顧勁臣不假思索:“是的。”

這是實話。

愛人喜歡紅酒,容修是知道的,龍庭、公寓的酒櫃上收藏了無數紅酒,甄素素還在馬場彆墅的地下室給兩人裝潢了一個專業的酒窖。

不過,這樣的對話,難免會給人一種曲意逢迎之感。

容修側了側身,似乎想上前幫顧勁臣解圍。

安德烈給了容修一個眼神,又直視顧勁臣:“是麼,你覺得,以你的身份來看,什麼樣的紅酒才是好的紅酒?”

顧勁臣恍神一瞬,這次他並沒有立即回答。

容修卻是皺了皺眉,這個老人家的問話有點奇怪,不過他也說不上哪奇怪。

當然奇怪,這種“意有所指”的對話根本不是容修所能理解的。

也可以說,在場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理解,他們以為安德烈真的在與晚輩交流紅酒心得。

顧勁臣垂眸輕笑了下,而後抬眼望著老人家,反問了一句,“您說,我是什麼身份呢?”

話音剛落,四周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這樣的反問聽起來有點失禮,晚輩怎麼能在大師問話的時候反問對方?

然而,安德烈似乎並不這麼覺得,反而露出頗有興致的表情,深深地凝視了顧勁臣一會,解釋補充道:“以柏林影帝的身份來看,對你百億身家的地位來說,你覺得,什麼樣的紅酒才是最好的紅酒?”

“我覺得,在我與這瓶紅酒之間,我的立場永遠是它的欣賞者,是一名品酒者,身份地位不能影響我對它的喜愛,我認為,您說的那些立場,是不存在的。”

顧勁臣嗓音溫潤,卻直接反駁了安德烈的“身份地位”一說。

舞台上下,相差五十多歲的兩人,隔著月色與燈光,仿佛隔著時空對視。

“安德烈先生,在我看來,如果您喜歡五歐元一瓶的意大利獅子頭,那麼獅子頭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紅酒,如果您喜歡九百九歐元一瓶的康帝,那麼康帝就是最好的紅酒。”

說完這話,顧勁臣停頓了下,桃花招子中閃過一絲深邃,望著安德烈的眼睛。

四周一片寂靜,隱約傳來賓客們的讚同聲。

而後,顧勁臣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了容修的臉上。

“所以,回答您的問題——”顧勁臣唇角帶著笑意,“我不會被任何人或事物所影響,身份名譽地位都不能改變我的想法,我喜歡的紅酒,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紅酒。”

安德烈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他。

久久,老人家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他笑著點了點頭,似自言自語:“好啊,是的啊……沒錯,我的紅酒……”

聽到安德烈大師的回應,花園廣場上這才傳來輕輕的掌聲。

這個柏林影帝也太會利用“特立獨行”來博眼球了啊。

顯而易見,大家仍然認為他們在聊紅酒。

容修已經來到了顧勁臣的身邊,兩人並肩麵朝著小舞台而立。容修手指輕輕碰了碰顧勁臣的手背,好像在安撫對方的心情。

莫名有一種“學渣被老師點了名,連累了同桌學霸也一起罰站,隻好暗戳戳地哄學霸”的趕腳。

安德烈沒有再繼續提問,他離開了高腳椅,在助理們的幫助下,扶著下了舞台。

毫無懸念地,老人家抬步迎向了容修和顧勁臣那一桌。

圓桌前的女主編也連忙站起身,與安德烈正式問候。

女主編:“老師,這位就是……”

安德烈擺了擺手,大刀闊斧地坐在了這一桌:“我知道,Rong,保羅剛把銀獅獎頒給了他,我已經看過了那部電影。”

容修收了收下頜:“我的榮幸……”

他還沒邀請,這老人家就一屁股坐下了?

顯然少校先生確實溜號了,他並不知道,安德烈大師唱完歌,會選一桌坐下聊天。

這才是今晚的高潮。

於是,安德烈一坐下,四周就傳來了一陣窸窣的討論聲,以及沸騰的快門聲。

閃光燈和鏡頭都對準了這邊。

顧勁臣威尼斯失利,離開頒獎禮之後,就一直沒有露麵,他的行蹤是全網討論的熱點。

媒體恨不得將鏡頭懟在他的臉上。

容修再沒心思搭理那個老頭,察覺到鏡頭在拍攝,他轉頭望向顧勁臣。

無數鏡頭之下,哢嚓快門聲中,顧勁臣垂著眸子,手指撚著玻璃杯。

他盯著杯中香檳,指尖因用力過猛而發白,臉色也發白。

他極力地克製著情緒,不與任何記者交換眼神,試圖躲開鏡頭的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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