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晉江文學城(1 / 2)

容修 席未來 18184 字 2024-03-21

四周安靜了下來, 容修讓自己的思緒緩緩沉澱。

腦海裡不由想起他們的家,他們的馬場,也是這樣廣闊的天地, 他們可以儘情奔跑, 不用在乎鏡頭, 就像瓢蟲, 儘情飛舞,追逐,歡愛……

嘴角不由勾起淺淺弧度,指尖輕撥琴弦,就這樣對著話筒唱起:

“Coella sei volata fino a qui

(七星瓢蟲, 你一路飛來)

“Ti ha portata forse il vento o la fortuna..”

(是風麼, 還是運氣,將你帶來)

“你是來見證我的愛情麼?

“如今我感覺自己像瓢蟲,

“堅硬的殼子讓我很堅強……”

真誠淳樸的歌詞,猶如一首寫給摯愛的情詩。

顧勁臣就那樣愣愣坐在原位, 望著舞台上的身影, 容修也望著他。

那晚在浴室裡, 他選了這首歌,揪心的旋律讓他落了淚。

容修的輕煙嗓太適合這首歌了。

他一開嗓,就吸引了全場歐洲聽眾的注意, 所有人都被那自帶混響的輕磁嗓音, 緊緊抓住了耳朵。

也緊緊抓住了心尖,容修將這首歌曲處理成了自彈自唱,安靜的傷感旋律讓人窒息。

容修望著坐在對麵的顧勁臣,對著話筒輕聲地唱:

“不知他是否像我一樣想過,

“我在他身上, 風包圍我們,

“在恐懼和激情之間,

“我們曾經肌膚相親,

“在那一刻,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月光之中的容修,低頭垂眸,視線落在琴頸上,微微地牽動唇角。

就是如此簡單的彈唱,簡單到了極致,沒有任何花哨的修飾,卻讓人無比心痛。

沒有任何華麗的燈光,可是顧勁臣挪不開視線,目不轉睛地望著月色之下的身影,仿佛聚光燈之外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忽然,旁邊的交響樂團輕輕響起旋律。

這就是高端樂團的專業性,沒有過任何的溝通和彩排,樂手老師們自然而然地合上了容修的弦音。

盛大的音樂突然奏起,讓人的胳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所有的音符都被放大到了極致,交響樂團襯托著那一把好嗓音,卻絲毫沒有將穿透力極強的聲音掩住。

容修坐在高腳椅上,望著舞台下方,對著話筒深情唱歌。

莫名地,顧勁臣的眼前模糊了。

整個花園廣場都陷入到傷感歌聲的氣氛之中。

容修唇貼近話筒,一層一層地遞進,唱出那句——

“Io su di lui,io su di lui。

“N..Na Na La……

撕心裂肺的傷感歌聲,顧勁臣清晰地看到了,容修唇角在微笑。

他看到容修正在注視著他。

他也聽到了,容修唱的是——

——io su di lui.

lui,意大利語中,是男士的“他”,而不是原詞的lei。

容修唱的是“他”。

這是一封情書,唱給他的摯愛,容修唇湊近話筒,仿佛將這份情愛寄托給一隻瓢蟲,讓風帶著它,去說給他聽。

告訴他,我想他。

安德烈抬手遮住了眼睛,連呼吸都已經忘記了,好像偌大的世界隻剩下他孤單一人。

已經沒有人再聽得到他唱歌。

即使每一年,這裡都有很多很多的人,但他仍然覺得,已經沒有人再能聽得到他的歌聲。

每一年,他都在這一天不停地唱歌,不知疲憊地唱,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而唱……

他已經八十六歲了。

記得,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決定離開那人的時候,對方沒有挽留。

那人從不挽留。

他出身意大利著名貴族家族,在無數鏡頭的通緝之下,在所有媒體的深扒和壓力下,他選擇離開了那個人。

他沒有辜負家人的期待,沒有抹黑貴族的血統,他終於獲得了全球無數獎項,成為了意大利最紅的明星。

而那人的搖滾樂隊,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得到了全球巡演的機會。

他們有了各自的軌跡,一直沒有見過麵。他們經常一起出現在各大娛樂雜誌報紙上,但他們從沒有同框過,一個在高雅的古典音樂版塊,一個在八卦醜聞橫行的搖滾版塊。

安德烈每次看報紙,都會急切地去看背麵的新聞,有時候會盯著某個豆腐塊的娛樂新聞很久。

就這樣一年一年過去。

安德烈曾悄悄地去過演唱會,看到那人在舞台上瘋一樣地搖滾,後來他回想起來,才後知後覺,那是對方最後的燃燒。

沒過多久,媒體報道了那人吸了毒,然後就是對方死亡的消息。

從摩天大廈縱身躍下,連一個完整的身體都沒有留給他。

隻留下了一句話的情書。

——你這個混賬。

《混賬》。

那是他們曾經一起寫的歌。

自此,他形單影隻,一生未婚。五十年過去了,越來越多的人,從全世界到這裡來聽他唱歌。

但是,不管現場多少人,他都覺得,不會再有人聽他唱歌了。

沒有人聽得懂他的歌聲。

安德烈閉起雙眼,聆聽著舞台上的年輕人唱歌,仿佛聽到了多年前的聲音。

月光裡,容修仰起頭,望著星空,也微微閉起了雙眼。

撕心裂肺的那一句,反反複複——

“我們曾經肌膚相親,在那一刻,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音樂聲中,容修對著話筒說:“這首歌,送給安德烈老師,還有他的好朋友——這才是完整的回憶錄。”

安德烈以雙手掩麵,滾燙的淚水滾滾而下。

淚水模糊了視線,洶湧的情感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是的,他離開的那天,那人沒有挽留,隻是深深地凝視著他。

猛然間想起,那人仿佛也曾那樣對他說過,他說,為了你,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但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家人的施壓,社會的輿論,他還是離開了。

離開倫敦之後,對方的生活明明沒有太大的變化,照常登台玩搖滾,而他則是回意大利繼續進修……

為什麼……

安德烈陷入了冗長的回憶。

顧勁臣扭過頭,原本是想回避記者的鏡頭,避開了媒體的那一桌,而後他就愣住了。

顧勁臣怔怔地望著安德烈。

忽然想起,大師剛才對他說的那句:你讓我想起年輕時的我。

這大概就是“紅酒”話題的意有所指吧。

安德烈失去了他最愛的那瓶紅酒。

所有人都覺得,那瓶酒與安德烈的身份不符,它不該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不該被他入心入肺地愛著。

所以,在他離開之後,它把自己摔碎了。

滿地的紅。

*

這晚的音樂會,一首《Coella》成為了安德烈的第七首歌。

一曲表演完畢之後,容修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他沒有再唱第二首歌。

全然沉浸在音樂中,他沒有辦法唱第二首。

所有的遺憾,所有的執著,最終化作他嘴角扯出的一絲笑容。

掌聲雷動,有人喊出了那一句:“bravo!”

離開舞台,容修回到顧勁臣的身邊,兩人一坐一站,挺拔身姿擋著所有鏡頭和媒體的視線,他們對視了好一會。

顧勁臣知道,這首歌,也是容修為他而唱。

——在那一刻,為了你,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容修對安德烈微微頷首:“老師,我們得離開了。”

安德烈紅著眼睛,狀態很差,啞著嗓子說,“我會讓助理聯係你的經紀人。”

誰也沒想到,安德烈竟然也站起了身,帶著兩人一起離開了音樂會花園。

*

安德烈帶著容修和顧勁臣,一路上打招呼的人持續不斷。

老人家邀請兩人去彆墅坐了一會,女傭送上了晚茶和咖啡。

安德烈再次問起了那個問題。

他問容修,是否有轉行到電影幕後的打算。

容修深思了一會,較為正式地反問:“老師,您現在是作為意大利音樂泰鬥,在詢問威尼斯銀獅獎獲得者?還是作為一位老師在詢問學生?”

顧勁臣:“……”

想起拍攝《治愈日》,容修問熊大海的那句,你想要官方的回答,還是要推心置腹的?

安德烈笑著打量他,“真心的。”

容修不假思索:“我喜歡搖滾,喜歡我的樂隊,也更喜歡創作搖滾。”

這個回答似乎並不出乎安德烈預料。

他安靜地注視了容修一會,緩緩地問:“能告訴我為什麼嗎?即使有一天……”

安德烈頓了頓,轉頭望了一眼顧勁臣,似乎猶豫了下,然後直截了當地問:“即使有一天,Gu希望你能轉型到影視音樂領域來,你也不會放棄麼?”

影視音樂確實比流行和搖滾更高端,接觸的國際人脈圈子也更廣。

不等容修回應,顧勁臣就笑:“可是,我為什麼那樣要求?我不會要求我的紅酒變成我希望的口味,因為它是那個味道所以我才喜歡它。”

安德烈愣了兩秒,無奈地垂眸笑了。

過了好一會,安德烈目光望著容修,又仿佛透過了容修望著遙遠的彆處,他輕聲問:“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搖滾呢?”

容修歪頭想了片刻,似乎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試圖更準確地尋找合適的詞彙:

“我是在接觸了很多類型的音樂之後,才喜歡上了搖滾,喜歡那種自由的現場感——我喜歡搖滾樂簡單的和弦變化,那種簡單、自由、帶勁的感覺,歌劇裡沒有,古典裡沒有,爵士裡沒有,歌舞小調裡也沒有。”

容修停下表達,垂著眸子再次思考了一會。

然後,他點了點頭,似乎在確定自己的感覺,篤定地道:

“沒錯,再沒有什麼音樂比搖滾樂的基本和弦變化更能打動我的了,我的意思是說,比如從E和弦到A和弦,就這麼簡單,純粹,每次在搖滾現場和夥伴們一起合奏時,每當我們彈奏一個精彩的和弦變化、一個漂亮的即興配合時,我都會從中獲得極大的快樂。”

說到這,容修抬起眼,露出了笑容:“總而言之,就是自由。”

客廳裡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安德烈才從沉思中醒過神。

安德烈:“原來是因為……自由嗎?”

容修:“是啊,自由,我能隨時隨地拿起吉他,坐在花園的草坪上,彈吉他,唱歌給我的愛人聽,而不用先和貴族們一起去考慮一下穿什麼顏色的襪子更得體。”

安德烈:“……”

得到答案了吧。

他們曾一起追求,是他辜負了。

一杯咖啡的時光,安德烈大師沒有再問容修“是否要轉型電影幕後”的問題,儘管他已經決定分享給這兩個年輕人足夠的國際資源。這並不礙事。

將來一定會有機會吧,隻要他能活得更久一點。

和顧勁臣聊完了紅酒的話題,安德烈又對容修炫耀了他的黑膠藏品,他興奮地表示,要帶兩人去他的音樂室轉轉,卻被容修婉拒了。

容修:“您該休息了,我還期待著您的九十歲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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