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的半路上, 車內安靜了好久,顧勁臣調出了車載音樂。
今天兩人出來開的是輝騰, 聽到音樂時, 容修愣了下,想起出國前那天,他開著這車, 到了稻香湖公園附近,在那看黃昏日落, 聽了兩個小時的歌。
翻來覆去唱的都是那一首“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顧勁臣聽到這歌,也是一愣,容修很少會聽網絡口水歌, 而且是這麼古早的。
“車上載過彆人麼?”顧勁臣問。
容修:“……”
自家老婆查崗了,那個影帝的小腦袋瓜, 一首歌就能讓他聯想到整個修羅場劇本。
“沒有, 是我聽的,你出院之後, 住媽媽家期間。”
容修伸手切了歌。
之後是短暫的沉默,當容修停車等紅燈時, 顧勁臣才道:“那會兒, 想我了?”
容修沒應聲, 卻感覺檔杆上的手被緊緊抓住, 他轉過頭, 望著顧勁臣。
顧勁臣傾身過來, 兩人離得很近, 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然而,顧勁臣卻沒有直視他,眼睛看著他的心口, 像是刻意在克製著什麼。
綠燈亮起,車繼續前行,車內又安靜下來。
“問你呢。”容修漫不經心地說,“剛才臨出門時,我問你的,係個鞋帶這點事,你還打算記一輩子?”
顧勁臣輕笑了聲,“開個玩笑,我怎麼會記一輩子呢……”
話音還未落。
容修側過臉,眸光有些氤氳:“你不‘記’一輩子,那我就給你‘係’一輩子,各種機關都用上,栓得緊緊的,讓你一輩子也解不開。”
顧勁臣:“……”
*
在軍總醫院做了檢查,顧勁臣的感冒已經痊愈,檢查了嗓子和肺,炎症也在容修的監督用藥下消炎了,順便又找人拍片子,看了看大腿受傷的地方,確實沒有傷筋動骨和血管淋巴。
後來,容修又要帶他再去男科看看,顧勁臣哭唧唧死拉著他,說什麼都不去。
真的是哭唧唧,顧勁臣發現,在醫院裡,對容修用這一招似乎很管用?
不過後來發現,並不管用,容修連夾帶抱的,把人全副武裝,扛到了男科主任那裡,也不知有沒有被記者拍到,顧勁臣也是害怕這一點,才沒有劇烈掙紮。
就是上次給容修檢查精寶寶活不活躍的那位。
容修全程在診室陪伴,具體過程不多說,在一旁配合著,還和老醫生探討了一番……
好在小小臣是好的,倍兒精神。
醫生伯伯笑盈盈表示,顧先生功夫了得,自我保護意識很好,微博上的花絮他都看到啦!
從男科出來時,顧先生就不再是“先生”了,整個人都不怎麼好。
容修手足無措,各種誘哄,簡直就是年輕爸爸帶孩子來看醫生的場麵,在醫院的水果榨汁機買了一大杯鮮榨橙汁,又去超市買了冰淇淋,這才把人給哄好。
給顧勁臣看病的主任是老容幫忙預約的,容修卻沒讓父親預約腦外科,神經內科和眼科平時檢查排隊都不輕鬆,容修沒有時間天天跑醫院。
中午時,容修帶顧勁臣從醫院出來,又去了一趟外公家,沒有多逗留,也沒有用午飯,外公正在午睡,家裡還有遠房親戚,帶著容修認都不認識的遠房表妹過來。
兩人進了正房,簡單問候了一下,就對外公說“過兩天再來”,躲親戚似的(也確實是躲),容修二話不說就帶顧勁臣離開了甄家。
上了車,給甄素素發微信,容修語音問:“中午有飯麼?”
不成想,回複的是老容,直接一個視頻發過來。
老容從昨天就開始等,甄素素要打電話問,他不讓,今天一大早就像一尊大佛似的,坐在客廳裡等了一上午。
視頻一接通,老容的咆哮聲:“兒女就是來討債的,沒事不張嘴,一張嘴就要吃飯?”
容修:“……”
容少也夠剛的,懶得和他爹叫板,直接把手機一甩,扔給顧勁臣了。
顧勁臣坐在副駕駛,坐得筆直:“容伯伯好。”
老容愣了愣,歪頭看視頻畫麵,“怎麼像是瘦了?去過醫院了吧?紮針兒了?你們已經往這邊來了麼?”
容修:“……”
兩種語氣之間嫻熟切換,老容也是影帝級彆的。
“沒有針,開了點祛痰的藥。”顧勁臣認真地把醫生的診斷複述了一遍,“謝謝容伯伯幫我預約醫生,最近換季,醫院裡感冒發燒的可多,您要注意保暖。”
聽得容禦心裡這個熨貼呀,要是換成容修,問他大夫怎麼說,隻會說一句“沒事兒”。
顧勁臣:“容伯伯,我們在外公家門口,再有一會就能到家了,您今天休息麼?”
容禦:“休息,不急,開車注意安全,快點回來。”
顧勁臣:“好的。”
容修:“不急?快點回來?到底是不急還是快點,擰巴成什麼樣了。”
容禦:“……”
隻聽手機那邊“哼”了一聲,啪嗒,視頻被掛斷了。
容修啟動引擎,往父母家開去,一路上還在吐槽他老爹。
“我覺得,我也許真的可以拍電影,至少能遺傳一點我爸的基因?”容修哂笑,“看他剛才那張臉,看我是一個色兒,誰又是一個色兒,四川學的吧。”
顧勁臣忙道:“容哥,你彆這麼說,對外人肯定要客套一些……”
容修眼神微微一沉:“顧老師,事到如今,進了我容家的門,還覺得自己是外人?”
顧勁臣:“……”
*
容修和顧勁臣達到容家小樓時,珠寶首飾品牌的銷售經理剛走,老裁縫還留在家裡,甄素素坐在院中茶亭招待著。
輝騰一進門,甄素素就來了精神,放下茶杯迎上去。
容修繞到後備箱,往外拎準備的伴手禮,顧勁臣要幫忙,容修不讓他上手,“你陪媽聊,我拿東西。”
“伯母,您怎麼在外麵?”顧勁臣往茶亭望去,看到兩位陌生麵孔,以為甄素素在待客,“家裡來客人了?”
“沒有,剛才鐘總過來,我給你們訂了幾對袖扣,還有換季的配飾。”
甄素素拉著顧勁臣,往茶亭那邊走,回頭對容修道:“直接進屋啊,就等你們回來呢!”又轉回來,望著茶亭的方向,小聲對顧勁臣道:
“那位王老先生是從港島來的老裁縫,過兩天就要回去了,我好容易把人留住了……”
走近了,顧勁臣一看那張慈祥的臉就認出,那是港島頂尖裁縫店“王家定製”的第三代掌門人。
王老先生的裁縫店也位於尖沙咀彌敦道,顧勁臣經常光顧那裡,還給容修做過五六套衣服,但“王家定製”卻從沒去過,王老的手藝很難定到,排到了兩年後,隻能定到他徒弟們的作品。
顧勁臣驚訝極了:“伯母,您這是……”
“給你們做幾套衣服呀!”甄素素說,“這不是快尾牙了麼,你活動多,還要拍戲,免得到時又要飛來飛去到處張羅。”
顧勁臣:“那怎麼好,我有代言的……”
“也不能總穿讚助的呀,這方麵我也懂。”甄素素帶顧勁臣上前,“我一會給你介紹,以後你直接聯係王老。”
那邊,容修從車裡搬出一堆從英國帶回來的禮物盒,交給家裡幫傭。容修提醒,茶具和杯子什麼的怕摔,讓大家仔細點搬進屋。
阿姨們連連點頭。沒錯,顧少眼光獨到,上次送來的一套中式茶具價格已經翻了兩翻,首長收藏起來誰也不讓碰。
這些英國茶具更是貴得離譜,容修還在旁邊介紹,給太太的那一套咖啡杯子是英國皇室禦用的……
茶亭裡,甄素素給顧勁臣介紹了王老先生和他的助理,顧勁臣對港島裁縫店格外了解,與老先生相談甚歡。
就這樣,一行人寒暄著進了門,根本沒給老容對兩個孩子上思想教育課的機會。
容修和顧勁臣剛到家,和老容打了個招呼,就被甄素素拉到了二樓練聲室,風風火火挨個量了尺寸。
這真是親媽。
練聲室空間寬敞,是甄素素平時吊嗓子的地方,容修和顧勁臣麵對麵而立,對視著無奈地笑,伸胳膊,仰脖兒,任甄素素和老裁縫擺弄。
這一陣折騰,百來萬花出去,還覺得不夠。甄素素看著兩個成才的兒子,一個公子如玉,一個玉樹臨風,越看越歡喜,又定了兩套冬日西裝和風衣備上,才終於舒心地放過了倆孩子。
接下來就是正事了。
顧勁臣和甄素素低聲聊天時,就見容修身姿挺拔站在客廳沙發前,容首長坐在他對麵,正在聽容少校給他彙報這次的出國情況。
“聽說整個計劃的擬定,出自勁臣的手筆?”容禦問。
顧勁臣:“是我和容修一起商量的,中途出現不少紕漏、失誤之處,多虧了容哥保護。”
“計劃沒有變化快,戰友之間就要這樣。”容禦輕歎了一聲,“勁臣聰明,你哥哥身手隨我,你們打配合,文武合璧啊!這些天委屈你們了,聽說老英那幫人,還把你們搞上了電視?”
老容罵著“豈有此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得意地吹噓了一番,這兩天他不知收到了多少同僚的稱讚。
老容還和遠在大西北的顧長寧通話了,一個視頻發過去,兩位父親大人互吹一波,整天都眉開眼笑。
沒坐一會,餐廳飯菜飄香,容禦和甄素素為了等兩個孩子,都沒有按時用午飯,此時已是午後了。
開飯了,容禦起身往餐廳走:“勁臣陪我喝兩杯。”
“好。”顧勁臣笑應,隨容修起身。
容修低聲說:“彆慣著他,醫生讓他吃素戒酒。”隨後提高音量,“勁臣還要吃藥。”
“沒事,一點點。”顧勁臣應道。
戒酒戒肉是不可能的,當兵一輩子哪個能戒掉這兩樣?
顧勁臣坐在容禦身旁,兩人比從前聊得更多,從顧勁臣的讀書時期開問,一直問到顧勁臣拿到柏林影帝獎杯。
能明顯感覺到,與以往相比,容禦的問話更家常,關注打聽的事也更生活化,但顧勁臣仍然沒有從容伯伯臉上看出任何對二人關係的看法,真就像什麼也不知道似的。
像往常一樣,容家大小獅子大口吃肉,冤家一樣,你問我答,你不問,我就不吱聲,問多了就嗆兩句,一個看不上一個。
容禦問起“七日逃亡”中的某一處驚險的細節,容修隻有一句:“沒追上。”
容禦又問英方戰鬥力水平如何,獵人平均水平如何,容修悶頭扒飯:“挺好。”
容禦直眉瞪眼,拍案而起,容修放下筷子,筆直站立,父子倆站在餐桌前對峙。
“老子問你戰情,你端正態度!”
“是。”
“是個屁是,是是是的,你倒是好好講啊!”
容修沉思片刻:“都講過了。”
老容:“……”
守門的老雄獅,威風凜凜這一生,要被他兒子氣死了啊。
甄素素:“……”
顧勁臣:“……”
好好講?容修哪兒會好好講,外公讓他講一講演唱會現場,容修就隻會說一句:“挺熱鬨的。”
挺!熱!鬨!的!
讓容修形容一下美女,他就是一句“還行。”其實連人家長什麼樣都不記得吧?
顧勁臣可太了解他家少校先生了。
事實上,老容也很了解自家兒子,但是他不是著急嘛,外加十分好奇,心癢難耐。
眼看容首長怒不可遏,幸而桌上有顧勁臣。
“容伯伯,當時戰情緊急,容修多為當事人,光顧著逃亡了,生死一線間,抓捕逃脫有時隻有十來米,哪兒會顧及場麵和身後追兵的情況?”
老容瞪了容修一眼,細想也是。
顧勁臣:“逃亡成敗在瞬息之間,分神一秒都有可能功虧一簣,當時場麵特彆驚險,有好幾次,容修和獵人隊長愛德華隻有三五米遠。”
老容被顧勁臣吸引了注意,當即緊張起來,急問:“森林那次?”
顧勁臣點頭,又道:“後來在伯利小鎮也一樣,容修還上了天台,那麼高,那麼危險,要是走神分析追兵情況,多危險啊,身後一群獵人,在天台上跑酷,飛躍煙囪……”
顧勁臣細細給他講當時場麵,甄素素聽得一驚一乍,老容早已被影帝口才征服。
顧勁臣拉著容伯伯坐下,緊忙給他倒水壓一壓火氣,笑道:“這事兒,您得問我,容哥主體力,我和攝像小韓主配合,我們都比他清楚明白。”
老容瞟了容修一眼,點了點下頜:“坐下,你吃你的,我不和你聊了,淨給我添堵,我和勁臣聊。”
容修皺眉:“勁臣還沒吃幾口……”
老容鼻子都快氣歪了:“……”
“沒事,我邊吃邊說,不耽誤。”顧勁臣哄著老獅子,隨後便妙語連珠,用柏林影帝的台詞功底,給容伯伯講述了當時一幕幕的驚險場麵。
從頭開始講,滿足了容首長的探索欲,順帶著分析英方的技巧和戰術。
有些逃亡場麵,連顧勁臣也沒看到,容修卻簡單給他講過,諸如最後一日,在濕地沼澤的一幕,顧勁臣隻消一腦補,當時場景就大抵呈現眼前,再稍一潤色,身臨其境一般。
甄素素一頓飯總算舒坦了,如今桌上多了個幫手,她終於可以從容家這兩個男人的魔爪中稍微解脫一下了。
一頓飯吃得熱熱鬨鬨,酒足飯飽,一家四口還沒下桌。
後來,連容家五小也出了警衛室,在走廊裡聽得熱血沸騰,家裡的幫傭阿姨們則是緊張兮兮。
顧少講得太精彩了,這個綜藝是要上天啊,要是播出來,該有多麼振奮人心?!
“沒錯!外國特工,和我們中華軍人沒法比,我的兵都是鐵骨錚錚好小夥子,個頂個的好,各個拿得出手!”老容激動得麵色熱潤,狠勁兒拍了拍顧勁臣的肩頭,“你也是好樣的,這才是我容家的好……好孩子!”
……嗯,哪不對?
差點說漏嘴,“情緒”這東西太耽誤事,有點上頭了。
甄素素打圓場笑道:“勁臣,你知道嗎,你們逃亡第六天時,你容伯伯聽節目組說你生病了,著實擔憂了兩天,還給你爸發視頻,把你爸都嚇一跳,一聽是你感冒了,你爸還把你容伯伯嘲笑了一番。”
老容瞪了甄素素一眼,輕哼一聲,悶頭喝牛骨湯:“我那是擔心感冒?年輕人感個小冒不要緊。”
甄素素也不反駁,隻笑著眨了眨眼,給兩個孩子使眼色。
顧勁臣心中受寵若驚,和容修相視而笑,無措,也害臊,直道:“謝謝容伯伯關心。”
吃完飯都傍晚了,不當不正的時間點兒,下了飯桌,一家人坐在客廳吃水果。
容家夫妻又打聽了兩人之後的工作安排,容修要去拍戲的事情,容禦也是這時才知道的。
也不知老容的笑點在哪,老容一聽容修又要拍戲了,噗地一口茶水噴出來,坐在沙發上笑了一通,像是終於抓住了兒子的弱點,好好地調侃了一下。
容修黑著臉:“……”
甄素素也笑:“彆聽你爸說,上次你們拍的《貓吉祥》,他雖然沒去電影院,但後來在家裡看過兩三遍呢,主題曲的那首歌他都會哼哼了,叫什麼來著,《密不可宣》?”
顧勁臣也跟著笑,想必老容是想起電影裡的劇情了,自家兒子變成了一隻大花貓,還一股子臭脾氣。
聊天消了食,坐到黃昏時,容修本盤算著,帶顧勁臣先走,卻被老容一再地留下了。
老容今日心情相當好,拉著顧勁臣去二樓,來到了健身室。
趙北早就摩拳擦掌,穿上了他的練功服,光著腳丫子,隨時準備和容少切磋一下。
換句話說,就是欠揍了。
容修當然不會退縮,畢竟老婆在旁邊觀看,男人的劣根性在此處儘顯,這種時候一定要表現一番。
健身房裡,小型搏擊台很久沒使用,卻一直養護整潔,一點灰塵也沒有。
與每次回家伸展筋骨差不多,容家四小輪番上陣,與容修較量拳腳,衛忠殿後,不得不承認,外公送來的衛忠才是個中好手。
容修擅長自由搏擊和散打,國術擒拿,以及Systema(俄特種部隊擒拿術),軍體拳就不用多說,當兵的基本功,其他林林總總也都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