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衛忠會得少,主鑽泰拳,乾脆利落,多用關節:肘部、膝部,稱為“索”,有“索命”之意——攻擊距離短,瞬間殺人,也是容修一直以來頗為感興趣的格鬥術。
於是,這晚兩人交手的時間較長。
衛忠整天西裝革履,突然穿上大褲衩,看上去還有點滑稽,但動起手來,那叫一個生猛。
顧勁臣看過兩次容修用泰拳打鬥,其他時候隻在電影作品中看到過,真正的泰拳格鬥非常帥氣,比在搏擊台上刺激得多。
他陪著老容坐在一旁觀看,兩手都出了汗水,緊張心跳,熱血沸騰。
容修與衛忠打鬥膠著,不分勝負。
不過,顯而易見,兩人都沒想分出勝負,容修試探過後,就開始和衛忠學習了。
肘擊是泰拳裡的基本,也是最為生猛的必殺招數,容修幾番格擋突襲下來,終於逼出了衛忠用肘。
武西在台下看得齜牙咧嘴。
想當初,衛忠剛從老爺子那兒過來,容家四小就找衛忠打了一架,武西當時就是被這一招“大飛肘子”,差點把他的排骨打骨折。
老容謔地站起來,皺眉望向那一幕。
容修拳拳逼近,衛忠閃躲不開,終於側身右躲,同時,右手往裡格擋,隨即以右擺肘攻擊容修的右後肩胛骨。
這一肘子下去,像顧勁臣那個體格,骨頭恐怕要碎了。
容修結結實實地格擋了下來!
緊接著,連半秒鐘遲疑也無,容修複製了衛忠了動作!
誰也沒有想到,他學得好快!
速度之快,之乾脆,之迅猛,衛忠剛出手,容修一個側身右閃,格擋的同時,肌肉繃緊,臂肘隨即攻擊衛忠的肩背。
衛忠硬生生挨了一下,腦袋轟轟作響,心中大為震撼。
如此戰鬥才情,如此格鬥天賦,衛忠還是第一次碰到!
之後的動作,隻要衛忠使出,容修就會很快複製下來,雖說不甚熟練,卻也是有模有樣。
容禦在一旁看得眼睛發光,得意又哀傷,這就是他的兒子,當年帶領團隊去參加國際軍事比賽,拿到一等功的最年輕的少校。
一場打鬥結束,衛忠喘得厲害,他的年紀不小了,比張南還年長幾歲。
“多謝。”容修說。
衛忠苦笑,抬起拳頭:“容少練下去,不出半年,比我厲害。”
兩人麵對麵站好,碰了碰拳頭算是禮儀,給予對方最大的尊重。
容修尋思了下,好奇地說:“你不給我跳個舞麼?”
衛忠:“????”
容修望向顧勁臣:“臣臣告訴我,打泰拳的傳統,當老師的會先跳個舞,以示對專業的尊重?”
衛忠都傻了:“……”
“咳……”
顧勁臣一口咖啡嗆了喉。
緊接著,容家四小哈哈大笑,滿屋一片笑聲。
容禦也是笑得不行,隔空點了點顧勁臣的小鼻頭:“你啊你啊,當影帝的,整天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
顧勁臣:“……”
這是兩人在背地裡調侃衛忠時說的話吧,而且那會兒兩人還在醫院病房的被窩裡。
好嘛,自家老公分分鐘就把自己出賣了。
不過,打泰拳之前跳舞什麼的,確有其事,顧勁臣讀書多且雜,身為演員必須要懂很多才行。
容修跳下搏擊台,容家四小上去和衛忠切磋。
顧勁臣給容修拿毛巾遞水。
容修仰脖大口喝,清水從唇角溢出,流過脖頸到胸膛,顧勁臣讓他慢點喝,容修忽然手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垂著眸子注視著他。
顧勁臣迎上容少校的眼神:“??”
不好,有魔氣。
不等顧勁臣轉身就走,容修抬手撈住他,一本正經地說:“泰拳是防身格鬥,比跆拳道那個繡花枕頭強百倍,不如讓衛忠教你吧。”
在場眾人:“……”
容禦也若有所思,吃飯時聽容修說起那老酒館的三個流氓,氣得老容拍桌子瞪眼,這會兒仍是後怕。
老顧把孩子交給自己,幸而容修一路保護,如果當時真出什麼事,他該如何對老顧家交代?
這隻是其一,老容生氣還有一點,勁臣現在是容修的……那啥,也就是容家的媳婦,怎能容許彆人碰一根手指!
“學!必須學!”老容下命令。
顧勁臣:“……”
容修聽自家老爹也讚同,更是有底氣,勸道:“而且,泰拳裡的‘索’不僅是肘,還有腿,膝關節。”
沒錯,想想顧勁臣玩跆拳道時的那個大長腿。
跆拳道是各種踢,對付近戰是很吃虧的。
而泰拳玩的就是近戰,也會用到腿,大長腿甩上去,卻不踢人,而是直接用腿鎖喉!
很帥有沒有?
還有個動作,跟街霸遊戲似的,名叫“躍身肘砸頭”,顧名思義,直接三兩下躍起,跳到對方身上,一腳踩對方膝,一腳蹬上對方肩頭,用手肘砸對方的頭。
都是殺招。
容修想要跳人身上來這一招,肯定是不可能的,但顧勁臣一定可以,他那麼靈活,拍成電影一定好看。
容少校的腦袋裡,已經像動作指導一樣,幫自家國際影帝編排動作了。
事實正是如此,相對而言,跆拳道不太防身,網上至今還有新聞存檔:一位練習多年跆拳道的女孩被兩個流氓灌酒殺害,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另外,還有個愛爾蘭的泰拳道國家隊員,在柏林參加奧運會,竟然在街頭被一個小混混毆打了,也是沒有還手機會,大長腿根本沒派上用場,直接一拳打毀容了。
彆說是不是黑帶了,那可是國家級彆的運動員啊。
容修和容禦兩父子,你一言,我一語,煞有介事說了半天,甄素素進來時,聽到的就是這些。
顧勁臣:“好……”
其實,顧勁臣也有點想學,多會一點,對他的業務也有好處,到時候拍戲也會有驚喜不是?
如此看來,兩人將來一起打拳的機會更多了,畢竟顧勁臣答應了老容,要強身健體。
就這樣,顧勁臣換上了武道服,上了搏擊台,和武西練了一會。
顧勁臣哪兒是武西的對手,武西之前也沒和顧少打過,一開始試探,手腳沒輕沒重。
結果,還沒打到五分鐘……
格擋過後,顧勁臣被踢出老遠,噔噔噔接連後退,撞到搏擊台繩網上。
容修實在忍不了,飛身上了台,一個鱷魚擺尾,把武西踢到了一邊。
武西趴在地上:“……”
媽噠,還帶召喚神獸的?不玩了,睡覺!
*
打完拳已是深夜,從健身室出來,顧勁臣在小酒吧榨果汁,甄素素在一旁削果皮,秋日夜涼,屋內溫馨。
兩人準備開車回龍庭。顧勁臣飲了酒,不能開車,容修倒是沒喝,但是打拳耗費了不少體力。
客廳裡,老容首長拍板發令,嗓門嘹亮中氣十足:“走什麼走,幾點了,明天再走。今晚住下。”
茶水台前,甄素素附和:“一會兒夜高峰,還得堵一波車,今晚住下。”
容修沒有回話,目光一偏望向俊俏身影,燈光裡視野恍惚,顧勁臣也抬眼望來,渙散著視線露出絲縷慌亂。
容修沒看清那神色,卻也沒擅自決定,“歇著,一會兒再說,”作勢看手表,漫不經心道,“明兒行程滿登登,東西都沒拿,我台詞還沒背完。”
一聽容修背台詞,容禦刷手機新聞的手一頓,旋即又要笑出聲,小時候背個“九九乘法表”都挨過打,這會兒背劇本能行麼?
顧勁臣端果汁茶水過來,用的倫敦帶回的紅茶,給容伯伯斟茶水,就見老容往前探了探身,臉色略嚴肅:“勁臣,我跟你說。”
顧勁臣聞言,當即端正態度,側耳傾聽:“您說。”
老容語重心長:“他要是背不下來,耽誤了你們的工作,你就讓他把那個台詞唱了,多唱兩遍,他肯定就記下了。當年背《離騷》他就是那麼乾的。”
顧勁臣:“???”
容修:“……”
人艱不拆。
甄素素端著咖啡過來:“就是那種古代戰歌,他演唱會上唱的秦風那種,從頭唱到尾,中間不卡殼,不然啊,他背一半保準斷片,歌詞還好一點,不過演唱會上還是斷片了。”
顧勁臣用調侃的目光望向容修,帶著濃鬱笑意,見容修俊臉通紅,就沒繼續調侃。
甄素素又補了個刀:“演唱會上,還說什麼不忘詞怎麼能證明沒假唱,給自己找台階呢,明明就是斷片了。”
容修:“……”
顧勁臣差點笑出來,極力忍住了,他怕容修惱羞成怒。
演唱會上的斷片,就是標準的“容修式斷片”,彆人家歌手,在那麼盛大的演唱會上,忘了歌詞,看不到提詞器,會隨口編一編,第二段忘了就唱第一段,結果容修直接卡住了。
沒錯,容修斷片,卡住了,不僅聲音卡住了,整個人都卡住了,站在那裡,麵無表情,一動不動,畫麵定格。
真是一點也不會編瞎話啊,連瞎唱也不會……
多虧了樂隊兄弟們救場,白翼他們比較能鬨騰,才沒有讓舞台變成事故。
顧勁臣實在忍不住:“哈哈哈哈……”
容修:“……”
容修耳尖通紅,將牛奶杯往茶幾上一放,朝露台揚了揚下巴:“吹吹風,透口氣,拿著你的果汁兒,一起去。”
說著就起身朝露台走去,開了一盞庭院燈。
“我陪去消消食。”顧勁臣和兩位長輩打招呼,捧著獼猴桃汁,隨容修去了拉門外麵。
客廳裡,甄素素將咖啡杯放在盤上,望向玻璃門外,兩人背朝這邊而立,正望三海風景。
“這杯子好看。”老容細瞧了一眼,以黑色為底,金色手工繪製,英倫複古貴族風,沉穩大氣,很合老容審美偏好。
甄素素用的是顧勁臣給她帶回的WEDGWOOD,皇室禦用絕版,英國最傳統陶瓷工藝,裝飾先覆純金,再施以釉彩,是顧勁臣送給甄素素的禮物。
人到這年紀,沒什麼特彆喜歡的物事。甄素素不喜鑽石,卻從小喜歡瓶瓶碗碗,就是易碎品。顧勁臣也講究,兩人都愛瑋致活,倒是能聊到一塊去。
甄素素笑而不語,愛不釋手,全家人喝晚茶,她彆具一格隻拿這一個自己用,可見確實喜愛得緊了。
“上次勁臣來做客,我就是用那套瑋致活田園風的骨瓷杯招待的,勁臣這孩子,觀察力強,心思細膩,知道了我喜愛,這套限定也不知從哪得來的。”甄素素低喃了一聲,“可不是這次出國現找的,肯定找了有一陣子了。”
甄素素垂著眸子笑盈盈,那種得意神色彆提多炫耀。
容禦瞥她一眼,不由微微一怔,他從沒在甄素素臉上見過這種表情,愉悅,感動,得意,欣慰,還稍帶了點小女兒神態,說不清道不明,美得她呀,老容打量她半天,頗覺有趣。
與兒子送她禮物不同。
家裡得了個男媳婦,本身就彆人家不同。
而且還不是一個男媳婦……
容禦盯著手機屏幕恍了恍神。
“剛才容修怎麼說,一會兒他們還要回去麼?”甄素素問。
容禦隻道:“沒說。”
甄素素忽覺傷感,孩子成人了,帶愛人回趟家,留夜也要考慮周全,“勁臣懂事,臉皮子薄,”聲音漸低,甄素素望著露台一雙背影,“隨他們吧。”
容禦不言語,打個哈欠,指尖抵著眼角,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
露台燈光微醺,顧勁臣似酒意上了臉,月色裡透著紅。
記得那時容修回國不久,極少回父母家,有次回來,在三樓他的臥室裡與顧勁臣通電話,他說過,什麼時候帶你回來,正式過個門兒。
即將中秋,夜涼風冷,容修與他站在露台圍欄前,靠得近了些:“不願意留下?”
顧勁臣紅著眼,眼底泛著濕:“不是的。”
容修端詳他神色,看顧勁臣俊臉浮紅,原本試探心思,反倒變成孟浪調戲,傾身在他耳畔小聲:“那今晚不走了?那屋那床,早備著等你了。”
顧勁臣心如擂鼓,被這孟浪話兒激得不行,瞪眼看他,又扭臉望向客廳:“……”
容修凝視他的臉:“嗯?”
顧勁臣惴惴,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心情。
他以這身份才登門幾次,容伯伯與他這層關係也在漸漸建立,怎麼好剛進門就留宿在對象家?在長輩麵前,怎好那般輕浮?這是他無論如何也舍不下臉去做的。
可是,這份喜悅卻明明白白在這。進愛人主家留宿的意義,與愛人的父母在同一屋簷下,這和兩人在外頭同居的意義不同,這大概就是容修父母的肯定吧。
顧勁臣慌了手腳,心有層疊思想,卻糾結不知如何表達,被容修那眼神凝視得臉更熱。
容修像是故意,眉眼帶著笑意,細細欣賞大影帝漸漸變化的表情。
半晌,顧勁臣嘴唇翕張,片刻才喃喃:“心裡想,可是……”
話到嘴邊說不出,一方麵家教不允許,一方麵很期待,很矛盾,也感恩,心急之下抬手,揪住了容修的袖口,輕輕晃了晃,“我想回家睡,等我下次有點準備,做個心理建設,再拿個換洗,我們再來,好不好?”
容修怔了怔,看向捏著他衣袖的手指,又看對方垂著桃花眼的羞臊模樣。
其實,容修回來上樓時已經看到了,甄素素早給兩人收拾好了樓上,容修的房間能填充準備的,各種生活用品和換洗衣物,都是一應俱全,當媽媽的哪兒能空著孩子的房間呢。
不知哪兒讓少校先生愉悅了,容修笑意濃,“也是,樓上咱們屋是空蕩了些,擱置太久了,”這麼低喃,貼得他更近,低聲問,“等下次準備齊全點,再來迎接你,選個良辰吉日,我們在容家正式住下……算洞房麼?”
最後那三字輕得像晚風,帶著磁性的渾話,混著熱氣吹在耳朵。
顧勁臣又驚又臊,眼尾頰邊都紅,恍惚一瞬,伸手扶住容修,仿佛身子都發了軟,靠在容修身上,瞪眼急道:“你快彆說了……”
容修仍然懶懶笑著,眼底泛著惑人笑意,在廊柱與植物後,與他並肩站著,忽然反手捉住顧勁臣手腕,一把牽住顧勁臣的手。
手指於暗處交纏,指尖暖熱了,隻一會便鬆開,容修望著寧靜夜色:“待一會兒,一會兒就回。”
寧靜時光隻剩這麼一點兒,明日又要奔波忙活。
兩人卻不覺疲乏,萬籟俱寂,日月和諧,彼此作伴,多好。
“聽周導說,《極限生存》要賣國際版權的事有眉目了?”顧勁臣問。
容修聞言,更是愉悅,揚了揚下巴,矜持地回應:“嗯。”
當時剛賺了點錢,連新設備都沒添置,用了樂隊賬麵上的所有積蓄。
這是一次成功的投資,比投資買秋褲、炒股票什麼的成功多了。
隻要賣了國際版權,就會賺回大筆分紅,能讓學霸媳婦另眼相看了。
容修唇角眉梢都是笑意,滿眼都是求表揚。
不過……
這陽光燦爛的日子,也隻有這麼兩天,暴風雨總是來得毫無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