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記憶在頃刻間如同洶湧的洪水瘋狂地灌入沈葵的腦中, 無數的畫麵仿佛成千上萬隻黑暗中振翅的大藍閃蝶,從她的眼前依次掠過, 劇烈的頭痛像是將她整個人劈成了兩半, 一半在快速地接收著這些洪流般的記憶,另一半則像是無根的浮萍漂浮在虛空之中。
她被迫地接收了大量的記憶,但腦中卻奇異地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這些記憶如同流水一般湧入她的體內, 又消失在她的軀體深處。而就在洪流的末端,她忽然看到一雙散發著暗黃色光芒的巨大的眼睛。
說是“看”其實還不太準確,沈葵感覺自己更像是在意識洪流的深處感知到了它的注視, 幾乎是在察覺到它的一瞬間, 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感令她猛然清醒過來,她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抓力狠狠地揪住了她的意識, 將她猛地從那洪流中拉了出來, 她下意識地掙紮著,儘可能地去嘗試觸碰那些帶著記憶碎片的蝴蝶, 慌亂之中, 她的指尖似乎觸碰到了其中的一隻, 隨即那藍色夢幻的蝴蝶便飛舞著沒入了她的身體。
那一刹那,腦海中劇烈的疼痛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世界安靜了, 一段來自腦海深處的記憶漸漸浮出了水麵。
……
那是在一間光線昏暗的木屋內, 屋子裡堆放著各種農具雜物, 角落裡還放著一堆木柴, 風從木屋的縫隙裡鑽進來,吹到柴垛裡的沈葵身上,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沈葵的麵前坐著一個少年, 不知為何,少年的麵容是模糊的,她隻能從對方清瘦的身形判斷出少年的年紀大約是在十來歲左右。
此時少年正低著頭用一塊尖銳的石子不停地磨蹭著縛住沈葵雙手的麻繩,他的手腕部有青紫色的淤青,顯然也是剛掙脫束縛不久。
“婷姐他們走了這麼久,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沈葵聽到年幼的自己這麼說。
“再等等,如果天黑了他們還是沒回來,我們就跑。”少年說。
又過了一會兒,麻繩終於被磨斷,少年鬆了口氣。他把石塊丟到一邊,挪開堆在牆角的木柴堆,沈葵這才看到,在木柴的背後不知何時被人挖出了一個小洞。這個大小的洞口成年人難以進出,但對於兩個半大的孩子來說已經綽綽有餘。
“我擔心小六。”沈葵活動著僵硬的手腕,這裡太冷了,她感覺自己的骨子裡都是冰涼的。
少年一邊忙活著調整木柴堆放的位置,一邊安撫道:“不用擔心,那畢竟是他爸爸,應該不會有事的。”
“希望吧,”沈葵老成地歎了口氣:“希望他們都能回來。”
小屋內安靜下來,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沈葵默不作聲地幫著少年搬動著木柴,很快,那個小小的洞口就徹底暴露在了他們眼前。
透過洞口往外看,外麵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天色漸漸暗了,沈葵趴在地上能夠看到遠處是一排筆直的冷杉,高聳的樹乾如同一列列直指蒼穹的利刃,在冰冷的雪原中劃開鋒銳的一筆。
她試探性地將手伸出洞口,外麵的溫度更低,她又打了個哆嗦。
“等太陽徹底落山,如果他們都沒回來,我們就跑。”少年再次說道,說這句話的時候沈葵雖然看不清他的麵容,但從他的語氣中能感受到一種行至絕路的決絕。
沈葵歎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
又過了一會兒,太陽落山了,四周徹底暗了下來,周圍一點響動也沒有,雪花撲簌簌地落下,從洞外打著旋地飄進來,融化在木屋的地板內。
“走吧。”少年說著,拉起沈葵,兩人正準備往洞外鑽,就在這時,從遠處的雪地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又疾又輕,像是在小聲地躲避著什麼,然而還沒跑到近處,更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抓住他!彆讓他跑了!”
“在那兒!”
寂靜的雪地叢林仿佛在那一刻活了過來,人群的呼喊聲,奔跑聲,踩過雪地時的沙沙聲混雜在一起,即使沒有親眼目睹木屋外的狀況,也能想象出一幕雪地追逐的場景。
就在這時,前頭的腳步聲逐漸近了,沈葵側耳聽了一會兒,突然坐了起來,她激動地說:“是婷姐!”
少年正要說什麼,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隻見剛跑到小屋外的人影一個踉蹌,撲倒在洞口,還不等沈葵看清對方,隻見人影的身後突然探出一雙大手,那手死死地扣住人影的肩膀,一把將對方撈了起來!
躲在木屋內的沈葵透過那半大的洞口清楚地看到,在那後來人的手腕處竟然紋著一枚熟悉的銜尾蛇紋身!
就在沈葵看清銜尾蛇紋身的刹那,世界顛倒,眼前的畫麵驟然旋轉,記憶的碎片轟然裂開,景象歸於虛無,虛空之中再一次浮現出那雙巨大的暗黃色眼睛——它在看著她!
那一刻仿佛有萬千隻蟲蟻正在瘋狂地啃噬著沈葵的大腦,令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怎麼了怎麼了?!”季尋急切的聲音傳來:“要叫醫生嗎?需不需要我幫你叫醫生?!”
好在那痛感僅有一瞬,下一秒便如同潮水褪去,疼痛剛一緩和,沈葵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強撐著向季尋擺了擺手,脫力般地靠在了床上。
她眼前的畫麵還停留在雪地裡的小木屋中,那隻洞口外探過的手是那麼地熟悉,沈葵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個紋身的位置和老板身上的幾乎一模一樣!
她深吸了幾口氣,疲憊地靠在床上,冷汗早已不知不覺已經打濕了她的衣衫,她感覺自己後背發涼,一種由內而外的寒意似乎正在從她的體內不斷地向外擴散,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一時間竟有種不知身處何處的錯覺。
“怎麼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季尋觀察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沈葵疲憊地搖了搖頭,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回憶裡的畫麵是那麼地真實而清晰,然而越是這樣沈葵越是難以理解,明明在她過去的一十多年人生中,從未有過類似的經曆,為什麼會憑空冒出這樣一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