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點…….難為情。”他吞吞吐吐地說道。
岑檸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害羞了。
她深感意外,“我以為你應該習慣這些誇獎了?”
孟遙清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也以為......但是現在看來,我還完全沒有習慣。”
他慢吞吞地說,“被人這麼當麵誇獎,實在是,太怪了。”
岑檸看著他的臉,半晌才回了一聲可有可無的“哦”。
在沒有被他的手遮擋住的眼周,岑檸看見他的眼皮緩緩地漫上了一層薄薄的緋色,與睫毛根部連成的漆黑的一條線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心念一動,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今天化妝了嗎?”
“嗯?”他烏黑的眼珠終於轉向岑檸的方向,微挑的眼尾也勾著一線薄紅,“沒有啊。”
他茫然道:“我沒化妝。”
“是嗎?”岑檸狐疑地盯著他的眼皮,忍不住抬高手,用指尖虛點了一下他的眼皮,聲音放得很輕,“像是畫了眼線一樣。”
孟遙清睜著眼睛沒再眨動,雖然沒有被真正觸到,但他的眼皮還是感受到了一種來自於外界的壓製,讓他難以閉眼。
慢慢的,他的眼眶開始泛起澀意。
岑檸的手指卻始終與他的眼皮保持著一段距離,懸在空中,沒有再貼近,也沒有放下。
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他終於忍不住說,“你可以摸一下的。”
岑檸表現得很是意外,“可以嗎?”
“嗯。”孟遙清喉間一滾,主動俯下身靠近她的手指,“反正你戴著手套。”
他閉上眼睛,眼眶生出的澀痛感得以緩解。
一副任人予取予求的乖順模樣。
岑檸強硬地摁住幾乎要跳出來的心臟,控製著呼吸維持住原來不緊不慢的頻率,不讓這些細節泄露自己任何的心緒。
她的手指打著幾不可見的顫,輕戳了一下他的眼皮。
皮膚上的熱度穿透絲質手套傳遞到她的指尖,相貼的那一霎,她感受到他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轉了一下。
這樣新奇的觸感讓岑檸的心情變得更為微妙。
底下的人很緊張。
眼皮不受控製地痙攣了一下,睫毛在劇烈地顫動著,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也在不安地轉動。
他自己不一定能意識到,但岑檸感受到了。
這也是必然的,畢竟眼睛是如此敏感又致命的部位。
岑檸徹底屏住呼吸,指腹緩慢又輕巧地摩挲著他的眼皮,而後遊移至眼睫根部,用上了點力度,蹭了一下。
孟遙清沒什麼存在感的喘.息聲驀的重了一拍。
岑檸能感受到他有一瞬間想遠離她,腦袋往後仰了一下,但幅度太小,又很快被他止住了。
急促了一霎的呼吸被驟然壓抑住,他的眼睛閉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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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被封住以後,其他感官隻會更加敏銳。
但孟遙清此刻全部的注意力卻隻集中在了眼皮上。
湧動的裹著花香的風,潺潺流動的池水,嬉鬨的天鵝和池中蠢蠢欲動破水而出的錦鯉,一切活動的物體被他屏蔽,他全部的心神隻集中在眼皮上的那一小塊範圍。
起初,他隻感受到了薄紗質感的手套在眼皮上輕輕摩挲,泛起一陣微妙的沙沙刺刺的觸感,偶爾會有裝飾用的珍珠掠過他的眼周,又或是在眼尾磨一下...再然後,她突然加重力度在他的眼皮上碾了一下。
他本能的想要後退,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睜眼後麵對岑檸茫然或失落的眼神。
於是,他隻能忍耐下來。
好像過了很久,但似乎也隻是短暫的數十秒。
她的手終於離開了。
他以為自己應該會鬆一口氣,但事實好像並非如此。
凝固在周身的氣流重新開始流動,那些被忽略的聲音如潮汐一般湧了上來。
他緩慢地睜開眼睛,視野裡忽現模糊的黑斑,讓他一時有些看不清岑檸的臉。
但她的聲音還是很快被傳送到了他的耳邊。
“果然是你的睫毛太密了,看著就像是化了眼線一樣。”她臉上掛著的甜美笑容和一開始沒什麼兩樣,就好像剛才的一切是如此的尋常。
孟遙清突然覺得心臟陷下去了一塊,悶悶地“嗯”了一聲,眼睫緩慢地耷拉下去。
他眼皮那一小塊被她磨蹭過的皮膚變得更紅了,垂眼的時候,看著那一塊紅得有些突兀,與另一邊沒被造訪過的眼皮看著有些不相稱。
岑檸心底有些發虛,又納悶,她有用那麼大的力度去蹭他的眼皮麼?
怎麼那麼容易就紅了?
孟遙清沒注意她的不自在,神情自若地去看池中央的柯爾鴨。
“嘎嘎——”
柯爾鴨又開始叫了,聲音嘹亮又尖銳。
岑檸本來就有點心虛,猛的聽到它們的叫聲,就嚇了一跳,靠在圍欄上的手也驀的往上抬了一下。
下一秒。
隨著“呲啦”的一聲,布料被劃破的聲音在空間響起。
啊哦。
岑檸心道糟糕,抬手一看,果然有一隻手套被劃破了。
孟遙清聞著聲立刻扭過頭來,正好看到她扯了一下手套上那個破開的洞,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
“手沒事吧?”
“沒事,就手套破了而已。”岑檸想了想,乾脆將兩隻手套都摘了下來,有些遺憾地說,“算了,沒法戴了。”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邊上也沒有個垃圾桶,一雙手套隻能先不尷不尬地拿在手裡。
“拿到大廳再處理?”她自言自語,將掌心的手套揉成一團。
孟遙清這時出聲,“你可以......”
岑檸應聲抬眸,卻見他突然止住話頭,腦袋朝某個方向轉了一下,若有所思。
“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他說。
“有嗎?”岑檸凝神去聽,原來是她媽媽在問彆人有沒有看到她。
這出來不帶手機找人都費勁。
“那我得過去了。”
她不想讓媽媽等急了,隻能匆匆和孟遙清道彆,“我要走了......你要一起嗎?”
“我、不了,我想繼續在這裡吹吹風。”孟遙清的手虛握成拳,手背輕蹭了一下鼻尖,垂下的視線落到她的手上,“你的手套,我可以幫你處理。”
岑檸愣了一下,“誒?”
她下意識抬起手,虛虛握住的紗下一秒就會滑下去一樣,“這個嗎?”
“嗯。”他少見的在沒有征得她同意的時候,兀自朝她伸出了手,“我幫你吧。”
岑檸點了點頭。
左右不過是一雙手套,能少些麻煩當然更好。
“那麻煩你咯。”
輕飄飄的物件很快轉移到了孟遙清的手上。
一身輕鬆的岑檸提起裙擺,很快踏著小碎步離開了這裡。
水池邊,孟遙清安靜地凝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倚著圍欄,身姿頎長,被月光拉長的影子融進鮮花開滿的土地裡。
直到岑檸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他才低下頭。
手上的東西可以說根本沒有重量。
他沉默地看了半晌,突然抬起一隻手送至嘴邊,咬住指尖將手套一寸寸扯下,瓷白的皮膚在泛藍的月光下浮著冷調的光澤。
他攏著手指,輕輕的,捏了一下她手套同樣為手指的位置,一下又一下。
好像這樣就能感受到她殘留的體溫,是溫溫熱的。
再然後,他五指微張,手指嵌進手套的間隙。
柔軟的輕紗在指隙摩擦,圓潤的珍珠硌著他的皮膚。
他緊抿著唇,令人心悸的赧意和羞恥讓他的臉頰連著耳根一起灼燒起來。
什麼啊。
他暗暗唾棄自己。
這樣......
不就是在和她牽手一樣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