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陌生的聲音, 徐清洋聽到後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一扭頭,才發現原來是孟遙清。
但他聲音怎麼變成這樣了?
還不等徐清洋想明白, 孟遙清又麵無表情地問了一遍,“你在做什麼?”
徐清洋:“我、”
按理說做了一年多的同學, 他應該已經習慣孟遙清的冷臉了,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認他被孟遙清視線中如有實質的冰冷凍得遍體生寒。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如實回答孟遙清的問題,“我不小心把岑檸的指甲油蹭花了, 就幫她擦一下啊。”
孟遙清的目光緩慢地轉移到兩人交疊的雙手上, 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下顎緊繃。
他陷入長久的沉默, 徐清洋就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這人今天怎麼這麼奇奇怪怪的?
這時,岑檸快速縮回了自己的手, 然後將那個粘毛器一把塞到徐清洋手裡,“你要找這個是吧?找那麼急, 是自己要用還是彆人用?”
“班長要用,她暫時走不開所以......”徐清洋下意識答道。
岑檸立刻說, “那你快拿著去找嘉佳呀!她還等著你呢。”
徐清洋遲鈍地哦了一聲, 雙手捧著那個粘毛器,表情還有些茫然, “那我走了?”
岑檸點點頭, 並開始催促著他,“快點吧,彆讓嘉佳等急了。”
徐清洋撓撓頭,麵色古怪地看了孟遙清一眼, 似有些猶豫不決,但最後還是轉身走出後台。
他走了以後,後台就隻剩下岑檸和孟遙清兩個人。
當兩人都不說話的時候,就安靜得有些過分。
就在岑檸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孟遙清就在旁邊的小矮凳上坐下,重新戴上手套,抽了張濕巾,抬起眼,認真地看向她,“你的手還沒擦乾淨,我幫你?”
岑檸愣了一下,隨即看向自己的手。
見手指上確實殘留著指甲油的印子,便點頭說好。
隨後,她的手被對方小心翼翼地捧起來,清涼的濕巾蓋了過來,孟遙清並不僅僅隻擦拭她沾著指甲油的手指,而是將她那整隻手,包括手腕部分的皮膚都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
力道時輕時重的,似乎是把握不好具體要用幾分力,力度輕了怕擦不乾淨,重了,又怕她會痛。
片刻後,看著她的手背因自己擦拭過重而現出的一片紅,他蹙下眉頭,麵上一陣懊惱,眼神中透出一種後悔又不甘心的擰巴。
最終,他泄氣地垂下肩膀,腦袋也低垂下去,讓岑檸甚至看到了他頭頂小小的發旋。
“對不起。”他說。
岑檸遲疑了一會兒,小聲問道,“為什麼突然說對不起?”
孟遙清虛點了一下她的手背,“都紅了......是不是很痛啊?對不起,感覺我好莫名其妙。”
她肯定也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吧?無緣無故就對她冷著臉,又自作主張的把她的手都搓紅了......
他有什麼資格這樣啊?
同學之間偶爾碰到都很正常啊,半點也稱不上是逾矩,是很正常的接觸......
都是很正常的。
不正常的,從始至終就隻有他自己。
“對不起。”
他失落到無以複加,像隻被雨淋濕的小狗,垂頭喪氣地瑟縮著身體,也不敢去抖渾身濕透的毛,生怕甩出來的水會臟了她的地,躊躇片刻,他俯下頭,對著岑檸的手背輕輕吹了兩下。
涼絲絲的。
岑檸手一顫,抑製住想要抽回手的衝動,柔聲道,“沒關係啦,其實不痛的,隻是我的皮膚容易紅而已。”
她轉了轉眼珠,餘光瞥到桌邊的指甲油,突然福靈心至,“實在覺得抱歉的話......你幫我塗剩下的指甲油?”
她抬起乾乾淨淨的右手,笑著說道,“正好這隻手還什麼都沒塗呢。”
孟遙清揚起眸,見她一臉輕鬆笑意,內心沉重的枷鎖並未因此而鬆弛半分。
這樣完全縱容的姿態,隻會讓人更加得寸進尺啊。
他唇瓣翕動,蹦出一個“好”字,然後將她的手掌往上托。
雖然明顯是讓她的手搭在桌上才更方便他塗甲油,但他並不想那樣做。
“你想要塗哪一瓶?”
“水紅色的裡麵有玻璃糖紙的。”
孟遙清又說了聲“好”,而後安靜下去。
他嗓子還沒恢複好,聲音很難聽,他也不想讓岑檸聽到這麼難聽的聲音,所以在給她塗指甲油的過程裡,他都沒再吭聲。
岑檸起先是有些受不了這樣的靜謐,但顧忌著他的嗓子,就沒拋出話題,隻盯著他專注的側臉看。
禮堂那邊傳來一陣陣激昂的音樂,還有熱烈的鼓掌聲,聽得岑檸心潮澎湃起來,打算等這邊結束以後一定要去看熱鬨。
指甲油乾得有點慢,孟遙清每塗完一根手指,都會輕輕吹一下,岑檸起先會很不自在,但慢慢的,也適應了,手穩穩當當的放在他的手掌上,不會再發顫。
孟遙清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不會在吹氣的時候再偷偷觀察她的表情。
十幾分鐘後。
孟遙清將指甲油的刷頭放回瓶裡,長久地凝視著岑檸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久到岑檸都覺得手有些僵了,動了動手指,他才突然被驚醒一樣,腦袋往後仰了一下。
“塗好了。”他終於出聲。
但手卻沒有第一時間從岑檸的手下移開。
女生的手長得很漂亮,皮膚白淨細膩,手指纖長,中指內側有一小片因長時間寫作而生出的薄薄的繭。
鮮亮的水紅色指甲油和細碎的亮晶晶的玻璃糖紙將她原本素淨的雙手妝點得更為靚麗,不會高調到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但隻要有人掃到了她的指尖,就會很難移開眼。
他眼皮微跳,視線落到她掌下,與她相貼的自己的手上。
白色的手套何其刺眼。
心頭漫上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沮喪,但更多的還是對自己不爭氣的唾棄和熊熊燒起的妒火。
為什麼所有人都能觸摸到她,唯獨他不可以?
為什麼偏偏是他擁有這麼煩人的體質?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乾脆把手套摘了,難受又怎樣?大不了再吃顆藥,又死不了。
但是......
回想起她當時擔憂惶恐的眼神,他那點自暴自棄的念頭瞬間像是被針戳的氣球,甚至不敢轟轟烈烈的爆破,隻能小心翼翼地乾癟下去。
岑檸扯了一下他的手套,讓他回神。
“怎麼了呀?”
孟遙清周身縈繞的陰鬱幾乎凝成實體,岑檸想假裝沒注意都做不到。
“怎麼還是那麼不開心的樣子?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孟遙清忙不迭地搖頭,蓬鬆的發絲隨著一起晃了又晃。
“我就是有點......”
有點什麼呢?
他茫然地仰起臉,對上她溫和的眉眼,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他不說,岑檸自然不會神通廣大到能揣測出他的內心想法,隻試探著問,“還在鬱悶把我的手搓紅的事情?”
他模棱兩可地回,“可能吧。”
岑檸麵色複雜地皺皺眉,實在不能理解他為什麼總糾結於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都說了那沒什麼啊。”她翹了翹腿,在鞋尖差點踢到他的褲腿後停了下來。
“嗯......”她沉吟片刻,突然笑起來,“實在那麼愧疚的話——”
她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自己都不一定能意識到的小心思,故作平靜地提議,“期末考快到了,但是我周末自己複習的效率實在太低了總摸魚......要不,周六我們一起找個地方複習?你監督我?”
她的小腿又不安分地蕩起來,有幾次都撞到了孟遙清的褲腿,但他沒在意,隻嘴裡重複著岑檸的提議,“監督你複習?”
岑檸肯定道,“對,周六,那天我不補課。”
她歪了歪頭,“你覺得怎麼樣?”
孟遙清重重地點頭,故作鎮靜的,用極為官方的腔調答,“我覺得很好。”
岑檸覺得他這樣板著臉說話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又樂不可支地笑起來,小腿歡快地撲騰著,有一次甚至不小心踢到了他的踝關節。
“啊,抱歉。”
在意識到自己的鞋尖抵到他的腳踝後,岑檸第一時間並攏雙腿往後靠,規規矩矩的沒敢再動彈。
“沒關係的。”孟遙清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小腿,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窘迫,想彎下腰拍一下被踢到的地方,又怕岑檸覺得他是嫌棄。
他一時有些無所適從,岑檸卻在聽到禮堂那邊又傳出熱烈的掌聲後站起身來。
“我想去看看表演,要不要一起?”
孟遙清仰頭看著她,遲鈍地“嗯”了一聲。
“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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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表演結束後,班級活動群裡炸開了鍋。
【文娛委員-莫心薔:準備準備準備!!!快到我們了!道具組配樂組演員組都做好準備!】
【手風琴-金悅可:@薩克斯-岑檸,你在哪兒呢?沒看到你啊。】
【薩克斯-岑檸:在去集合的路上~】
【矮人1號-廖煜:怎麼辦突然好緊張......】
【矮人2號-季燦:咱們戴頭套的又不露臉,緊張啥?應該問@鋼琴-孟遙清,你緊張不?彈鋼琴的時候單獨給你打一束光哦,隻有你哦~】
【鋼琴-孟遙清:......你再說,我就把你身上的戲服扒下來,到時候我去演小矮人,你替我彈鋼琴。】
【鋼琴-孟遙清:[線條狗叉腰.jpg]】
-鋼琴-孟遙清撤回了一條消息。
【矮人2號-季燦:???】
【矮人2號-季燦:你撤回了啥?為什麼要撤回?誰教你用這麼可愛的表情包的?!!】
......
明明上台前緊張得要死,但當真正站在台上以後,岑檸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尤其是演員們陸續登場,她很快就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小矮人們蹦蹦跳跳的出現在台上,她才一臉沉重地舉起薩克斯,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像之前練習過無數次的那樣吹奏起來,圓潤的音色和歡快的音符自銅管中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