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每次想到高考都會緊張到心跳失序, 但真正踏進考場以後,岑檸反而沒那麼多空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了。
安檢簽到,確認考試身份、信息, 發卷, 做題......岑檸努力把這當成一場尋常的模擬考試, 不讓自己壓力太大。
事實上, 她確實也出乎意料地冷靜, 甚至覺得試卷的難度沒有上次模擬考的難度大。等最後一場考試也順順利利考完, 她自覺卸下重擔, 在鈴聲響起後跟著同考場的同學一起出了教室。
在走廊和樓道裡湧動的學生就像是遷徙的大雁, 烏泱泱的一大片, 岑檸抱緊了書包擠在人群中,在終於下到一樓後朝大部分同學相反的方向走去。
十分鐘後,岑檸站在便利店的冰櫃前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沈女士聲音焦急, “乖寶啊, 你還在學校裡嗎?我和你爸沒在校門口看到你啊!”
岑檸咬著嘴裡的碎冰冰“嗯?”了一聲, 嚼著嘎吱嘎吱的冰沙回複她, “你們來校門口接我了嗎?”
也沒聽他們提前說過啊。
“想給你個驚喜嘛!我們都看到悅悅了,她說去你考場看過了, 已經空了, 所以你人在哪裡啊?”
岑檸看著冰櫃裡色彩繽紛琳琅滿目的雪糕,不好意思地說,“在買冰棍。”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
“因為太久沒吃冰了嘛我親愛的媽媽!”為了讓高考這兩天能有好的身體狀態, 岑檸這段時間戒了各種刺激性的食物, 這天熱得出奇,她早就受不了了。
她甚至還有閒心問媽媽,“你和爸爸在外麵等著是不是很熱?吃雪糕不?我多買點回去。”
沈女士:“......不用, 我和你爸在車裡,裡麵有空調和冰箱,裡麵的雪糕多的是。”
岑檸“哈”了一聲,忿忿道,“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苦了自己!”
虧她剛才居然還以為他們在大太陽底下曬著等她呢,差點就開始愧疚了。
“我買好了,現在就出去找你們,先掛了哦。”
冰櫃散發的寒意讓岑檸通體舒爽,可惜她不能站在旁邊太久。
她把手機重新揣回兜裡,看了眼外頭簡直能將人曬化的烈陽,暗歎一氣,心情沉重地走進大麵積的炙烤地帶。
沒等她多走幾步,一大片的陰影突然覆來,為她隔絕滾燙的照射。
她腳步一滯,吸溜著碎冰冰裡麵甜滋滋的水,回過頭,雙眸亮晶晶的,對著持傘的少年笑。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嘴裡叼著東西,說話有輕微的口齒不清。
孟遙清將傘麵往她那邊傾斜,沉吟片刻後才答,“嗯,可能是心有靈犀?”
然後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她淌滿晶瑩汗珠的臉頰,“一臉汗,便利店不是有空調麼?”
“我隻在裡麵待了那麼一小會兒嘛。”岑檸吃完那根碎冰冰,又從塑料袋裡掏出一個可愛多,舉到孟遙清嘴邊,“吃嗎?”
後者看了看手邊的傘,躊躇道,“我可能不是很方便吃。”
岑檸也意識到他這樣不是很好撕開包裝,便貼心代勞,然後將剝開的可愛多遞到他嘴邊,又問了一遍,“吃嗎?”
孟遙清這才低下頭,就著她的手在冰淇淋上咬了一口,用行動表明自己是吃的。
“椰子味的,這個口味我還沒吃過呢,好吃嗎?”她貼了過來,手穿過他的臂彎,自然而然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這麼熱的天還穿長袖,肯定熱死了吧?
岑檸暗歎他可憐,咬下一大口冰淇淋。
身側的人突然一個趔趄。
嚇得岑檸差點沒拿穩手裡的冰淇淋,扭過頭驚疑不定地看向他,“被絆到了?”
還好沒真摔,不然周圍這麼多同學看著,得多丟臉啊。
孟遙清搖了搖頭,舔去唇瓣沾上的椰蓉碎,欲言又止,“那個......冰淇淋我剛剛吃過一口的。”
岑檸一臉不以為意,“我知道啊。”然後繼續吃了一大口,理直氣壯地說,“我隻買了這一個椰子味嘛,你吃完我就吃不到了。”
“不是這個意思......”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同她解釋自己糾結的點。
岑檸突然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眼神有些受傷,“你不想和我吃一份嗎?你嫌棄我?”
“不是!”孟遙清低頭看向她,潮乎乎的額發下一雙晶亮的眼睛認真地注視著她,小聲說,“我偷著樂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想?我就是感覺......感覺進展好快。”
他視線下移,看向她攀在自己臂上的手,喉間一滾,“太快了......”
岑檸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有些驚奇,“這進展算快嗎?可是兩個人談戀愛,牽手、吃同一份食物都算是初級階段吧?”
聽到這話,孟遙清徹底沉默住了,緊鎖眉頭像是在思索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直到將腦海中相關的回憶都搜刮完一圈,他才用那種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可是我們......不是還沒正式確定戀愛關係嗎?”
他總不可能是憑空消失了一段記憶?
“嗯?當時不是說了高考完就在一起嗎?”岑檸的語氣很堅定,並沒有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一絲懷疑,甚至覺得是孟遙清沒記住她說過的話。
“你怎麼可以連這個都忘記啊?好過分,明明是這麼重要的事情!”
孟遙清聽出了她言語中的真情實感,確認她不像是以前那樣逗著他玩......正因為如此,他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他記得她當時的原話是讓他高考完以後再告白一次,然後她再考慮要不要在一起啊。
所以,他究竟是老老實實和她交代清楚,還是順水推舟地開始交往?
這一刻,孟遙清的道德感和見不得光的私欲開始拉扯。
“所以你還吃嗎?”
岑檸的話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又將冰淇淋舉到他嘴邊,不計前嫌地說,“但是這個脆皮我好喜歡,所以你不能多吃。”
都這麼護食了還想著要分給他啊?
孟遙清緩緩彎起眼睛,被濃情蜜意掀起的粉色浪潮席卷,瀕臨溺亡。
“你吃完吧,但是吃完這個就彆吃了好嗎?一下子吃這麼多冰對腸胃不好的。”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才堅定且鄭重地對她說,“還有,你當時說的不是高考完就和我交往,而是讓我高考完以後再和你告白,然後你再考慮要不要接受我。”
岑檸愣住了,下意識說了聲“是嗎?”,然後舔著冰淇淋陷入迷惘。
孟遙清沒出聲打攪她的回憶,安靜地帶著她從憧憧人影中穿梭。
直到出了校門,岑檸才有了點反應,指著路邊那輛粉色的瑪莎拉蒂說,“我看到我媽的車了。”
孟遙清跟著望了過去,視線觸到那亮瞎眼的鑽石爆閃車膜後,眼睛不自覺地眯了一下,“好閃。”
岑檸:“還好吧。”
她們一家人的審美很是統一,都很喜歡亮晶晶的,各種花裡胡哨的東西。
“所以,”孟遙清開口,在岑檸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以後,期期艾艾地問,“所以,你記起來了麼?”
岑檸眨了眨眼睛,將剩下的冰淇淋脆皮底座塞進嘴裡,篤定地點著頭,“想起來了。”
她直直地對上他的眼睛,透亮的眼珠像是水洗後的琥珀,“我沒記錯。”
纏在他手臂上的手驀的收緊了力道,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氣勢,她幾乎是有些蠻橫地說道,“就是你記錯了!”
說完後,她甚至還用腦袋重重錘了一下他的手臂,像是對他的記憶出錯表示懲戒。
鈍鈍的痛感從手臂傳遞到大腦。
孟遙清唇瓣微張,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雀躍的喜意就率先從眉梢眼角溢了出來。
“那——”
“喂!你倆好沒好啊?能不能不要這麼磨磨蹭蹭的?”
不遠處在車內等待的金悅可早就不耐煩了,見他們呆愣在那裡不知道在說什麼,推開車門就朝兩人吼。
“就兩百米的路你倆要走一輩子是吧?!”
校門口聚起的高考生和迎接的家長有不少望向了聲音的源頭,然後又根據她的視線轉向了抱在一起的岑檸和孟遙清,甚至有人低低地起了哄。
“哦喲——”
岑檸沒心情理會旁人,看著金悅可從自家車裡出來,意外極了,連忙走過去,“你怎麼在這?你家裡人沒來接你嗎?”
孟遙清被她牽著走,滿腦子還是金悅可說的“一輩子”。
金悅可拿著小風扇對著自己臉吹,嗐了一聲,“來接我的車子半路拋錨了,重新派來的車子還沒到呢,然後就在校門口遇見叔叔阿姨了,進來吹會兒空調。”
然後舉起另一隻手裡的冰棍咬下一大口,含混地說道,“順便吃個冰棍。”
緊接著,沈女士從副駕駛下來,繞到後備箱,將兩束包裝精美的花拿出來,笑著遞給新鮮出爐的小情侶。
“繡球花和蓮花,祝你們前程似錦,好運連連。”
金悅可也指向後座上的一束向日葵,笑得燦爛極了,“嘿嘿,一舉奪魁被我搶走了。”
她來得早,就挑了個自認為寓意最好的。
孟遙清接過那束蓮花,禮貌地對沈女士鞠了一躬,“謝謝阿姨。”
岑檸覺察到他手臂的肌肉有些緊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緊張什麼?”
然後看向金悅可,“要不你直接坐我們的車走吧?比較快。”
主駕上的岑逸也是這麼想的,還邀請金悅可和他們共進晚餐,“你家今晚有什麼特殊安排嗎?我們訂了芙蓉樓的晚宴......”
他話還沒說完,金悅可就積極地舉起手,“我要去!”然後拿起手機給家裡人發信息,簡單解釋道,“我爸媽最近加班忙瘋了,都顧不上我。”
岑逸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孟遙清,“那小孟......?”
“他家肯定有車來接。”金悅可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甚至對孟遙清有種沒來由的蔑視,冷笑道,“而且他個沒名沒分的......”
孟遙清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一臉正色地答道,“我有名分的。”
他話音一頓,顧忌著女朋友家長都在,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隻堅持道,“我有名分。”
金悅可:“?”
她麵無表情地轉向岑檸,死盯著這個連這種人生大事都沒通知她的無情的女人。
後者若無其事地鬆開抱住孟遙清的手,對他說話的語氣難免有些發虛,“那你去找自家的車吧,晚點我給你發信息。”
“好。”孟遙清乖巧地點著頭,戀戀不舍道,“那我等你給我發信息......你一定要記得給我發啊。”
“知道了知道了。”眼見金悅可的表情愈加不善,岑檸連忙推著他的背往前走,“一定不會忘記給你發信息的。”
孟遙清回頭望著滿頭大汗的岑檸,憋不住笑,用僅自己能聽見的音量嘀咕了一聲:
“過河拆橋。”
持傘抱花的少年徹底抽身離開,頎長的身影逐漸被人海吞沒。
金悅可麵無表情地看著一臉不舍的岑檸,又看向孟遙清消失的方向,咬了口冰棍,覺得自己不應該在車邊,而應該在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