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機前的一個小時裡, 路安純隔一會兒就會低頭看手機,然後去登機口探探是否開始排隊了。
魏封注意到了她的緊張:“你在害怕。”
“如果我爸發現骨灰盒不見了,他是絕對有本事阻止民航起飛,隻要飛機還沒有離開地麵, 他都能把我揪回去。”
“那你有沒有想過, 他遲早會發現, 不是今天就是幾天後, 你回去怎麼交代。”
“沒法交代。”
路安純拿走骨灰盒時,就已經預感會麵臨怎樣的暴風驟雨, 但她還是決定要帶走媽媽。
她生前被那個惡魔捆綁在身邊, 死後惡魔還將她的骨灰盒鎖在暗無天日的櫃子裡,路安純下定決心,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她都必須把她帶走。
讓她的靈魂獲得渴望了一生的自由。
“其實是我太緊張了, 我爸不會那麼快發現。”路安純自我安慰道, “骨灰盒被他鎖在保險箱裡, 他不會天天打開檢查。”
她小時候曾偷看過父親按密碼的手勢, 所以記得密碼,而路霈很少換密碼,臨走時她溜進書房,隻試了一次就打開了保險箱。
魏封卷著競賽題庫冊, 沉聲問:“他會怎樣對你?”
“誰知道呢,我是他女兒, 他總不能要我的命。”
“他會打你。”他的呼吸有些滯重,“會嗎。”
上一次在溫泉莊,路霈按著她腦袋往玻璃上撞的那一幕,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路安純看出了他眼底的心疼, 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魏封,你放心,我會愛惜自己,也會保護好自己。”
“路安純,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靈魂,死了就是自由。”
魏封鮮少直呼她的名字,試圖勸說她放棄這件除了讓自己身陷囹圄,毫無意義的事情。
“我知道,但她是我媽媽。”路安純緊緊抱著書包,“我什麼都不怕,她是我媽媽…”
魏封伸手想撩開她的頭發,她下意識往後避了避,隨即看出他隻是想碰碰她的額頭,於是又挪了過去。
少年輕輕觸碰著她額上那一道淺淡的粉色疤痕,粗礪的指腹摩挲而過,激起她皮膚間的陣陣電流。
他的黑眸不似平日那般懶淡,變得很深沉:“你想要自由,我帶你跑,如果你想他死,我…”
她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將他意氣之言堵回了喉嚨裡,鄭重警告:“魏封,永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也不要再起這樣的念頭。”
他五官線條鋒利,眼神決絕,帶著一股子堅韌的力量感:“我說出來的就不會收回,你記住,我當你的退路。”
路安純的心跳幾乎要驟停了:“我隻當沒聽見,你去摘你的星星,彆管我。”
“你就是我的星星。”
“我不是,跟你很熟嗎,彆自作多情了。”
“是我自作多情?”
“是。”
魏封眼角微微一抬,冷笑道:“撒謊的人,死了下地獄要吞一千根針。”
路安純臉色一變:“你知道我膽子小,彆嚇我。”
魏封不敢碰他,指尖克製地摩挲著她的裙子布料,那雙平時冷戾陰鷙的眼眸,也變得溫柔無比:“我陪你下地獄,我幫你吞。”
此刻夕陽垂落,斜斜地照入落地窗,大片火燒雲宛如濃墨重彩的抽象畫。
倆人同時望了對方一眼,某些分明呼之欲出卻又難以宣之於口的情緒,也在這電光石火的眼神接觸中,如掀鍋的蒸氣,快要掩蓋不住了。
路安純摸出手機,低著頭刷著微博新聞,裝出不在意的樣子。
但無論如何隱藏和偽裝,都蓋不住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魏封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鐫在了她的心尖上。
有退路,還有人陪著一起下地獄,她多麼幸運啊。
可是...
路安純抬眸,望著對麵座椅邊的魏然小朋友。
他正靠在祝敢果身邊,興奮地盯著登機口,迫不及待地想要坐飛機了。
玉石俱焚太過於慘烈,路安純寧可選擇忍耐。
哪怕一輩子都活在深淵崖底,她也要讓她在意的人好好地生活。
幸福平安。
……
飛機駛離地麵的那一刹那,路安純才算真正安心了。
她和魏然換了位置,讓他坐在靠窗的座位邊,這樣飛機升入雲霄之後,可以看看窗外的雲朵。
如果運氣好,還能看到夕陽日暮的盛景。
魏然從來沒有坐過飛機,尤其是當飛機上升的時候,他鼻子上滲了汗,非常緊張:“姐姐,我心跳好快。”
路安純握了握他的手,溫柔地說:“沒事的,這是正常現象。”
“飛機會墜毀嗎?”
“概率小於車禍,放心吧。”
祝敢果和魏封坐在過道的另一排,祝敢果一上飛機就歪頭睡了過去,腦袋靠在魏封的肩膀上。
魏封正低頭做著物理競賽題,時不時嫌棄地望望身邊的豬頭,但也沒有推開他。
路安純偏頭望著他。
潔白的耳機線從他優美的耳邊輪廓流下,他頎長的指尖拎著鉛筆,氣質乾淨純粹。
似有所感應,魏封偏頭對上她的視線,她連忙挪開,從包包裡摸出ipad,對魏然道:“小學生,下五子棋嗎?”
“好!”
她打開了棋盤界麵,和魏然小朋友津津有味地玩起了五子棋。
魏封坐在中間,祝敢果靠窗坐著,而靠過道的位置是一位長發垂肩的年輕女孩,自登機之後,她就一直在觀察魏封,看著他專注做題的模樣。
“你是大學生嗎?”終於,她主動開口和他搭訕。
一開始,魏封聽到了隻當沒聽到,反正戴著耳機,但女孩沒有放棄,用瑩潤的粉色指甲戳了戳他的手背。
他不得不理會,摘下了耳機,嗓音懶淡:“有事?”
“你是大學生嗎,看這題目…好難哦。”
“高中物理,競賽題。”
“高中啊?”女孩很自來熟地翻了翻他的題冊扉頁,“你是去參加斯坦物理競賽的?那個競賽超難啊,我弟弟去年參加過,一道題都沒做出來。”
“正常。”
女孩盯著他冷淡而帥氣的臉龐,盈盈一笑:“你好高冷啊。”
魏封眉心皺了皺,重新戴上了耳機。
“你在聽什麼?”
“搖滾。”
“啊,不嫌吵嗎?”
他不耐煩的表情似乎在說:搖滾不吵,但她很吵。
路安純也注意到這邊倆人。
怎麼著,這還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