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夏宅裡也掛上了各式各樣的紅燈籠,絲絲叼著一枚中國結爬上了客廳裡的架子,並把它掛在了架子上,才優雅地爬到二樓,去看書房裡正在作畫的夏琰。
三歲半的夏琰並沒有多麼精妙的畫功,他用五顏六色的水彩筆在白紙上勾勒出了鬼叔叔的背影,甚至畫出了陸秉文挺括的西裝。
花瓣浴足足泡了七天,他依然是小朋友的樣子,沒有想起任何事。可讓所有人欣慰的是,夏琰現在能吃能跳,就連曾經過敏的動物毛發,也不再過敏。雖然依然瘦弱,但他的心肺狀態要比從前好很多。
陸秉文從門外拎著夏琰喜歡的蛋糕回來,正巧看到夏琰靠在窗邊認真畫畫的模樣。他怔了一瞬,心裡又有些酸脹,眼神卻依然溫柔。
“寶貝兒,在畫什麼呢?”陸秉文放下蛋糕, "給叔叔看看。"
夏琰害羞地拿起畫,畫紙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讓他隻露出了一雙形狀漂亮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畫的是我?”陸秉文輕笑著猜了起來, "怎麼,畫了我還不給我看?"夏琰靦腆地點了點頭,對著陸秉文展開了畫卷,說道: “是給叔叔的新年禮物。”
“沒關係,寶貝兒畫的很好。”陸秉文指了指畫中自己手上的戒指, “我們琰琰,該畫的都畫了。"
“嗯!叔叔,我想給這幅畫屬上自己的名字。”夏琰拉住了陸秉文冰冷的手, "你教我寫我的名字吧。"
陸秉文坐到了夏琰身邊,他拿起了夏琰的水彩筆,在白紙上寫下了“夏琰”二字。夏琰輕輕眨了眨眼,用手指在桌子上劃拉了幾筆,學得很認真。陸秉文又說: “乖寶寶,你名字裡的‘琰’字,是形容人有著美玉般美好品德的意思。”
夏琰點點頭,歪著小腦袋看著陸秉文,心道這個鬼叔叔教給他寫字的場景,好像也有些似曾相識。
聰明的琰琰很快就學會了自己名字的寫法,他在白紙上用鉛筆輕輕寫了一遍,才鄭重地在這張畫的右下角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他將這幅畫送給了陸秉文。
“謝謝寶貝兒。”陸秉文抱起夏琰站到了窗邊, “今日天氣暖和,你想去海邊玩,那午飯多吃點,下午叔叔就帶你去海邊吹吹海風。"
"好!”夏琰開心地彎起眼, “我
要去挖沙子!"
冬日的海岸遼闊寂靜,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一陣陣回響。
小小的夏琰穿著酒紅色的呢大衣,提著小桶站在沙灘上挖沙子,毛小橘刨了個坑,夏琰便在坑裡堆砌起城堡。
不得不說他是個十分有建築天賦的天才,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已經打好了地基,開始往上一層層的抹沙子。
陸秉文忍俊不禁,輕輕笑出了聲,他說道: “我們琰琰還挺專業。”
"嗯!”夏琰挖的起勁, “琰琰將來也要做建築設計師。"
陸秉文曾在這片漫長無垠的海同夏琰告白,也曾在這裡和心愛的男孩接吻。
他坐在了不遠處的長椅,遠遠地看著夏琰玩。他逐漸適應了心跳的聲音,卻依然沒習慣心臟的悶痛。
就在這時,一位身穿道袍的光頭道士從他身側緩緩經過,並拿出了一個空碗,說道: “先生,我會算命,十塊錢就能算一次。"
陸秉文沒有說話,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光頭道士,這道士全身一個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隻有一隻空碗和一個水壺,看上去過得也並不好。
就在這時,這道士看到了一旁挖沙子的小夏琰。那道士停下了腳步,放下了碗,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陸秉文!”鬱之有些詫異道, “琰琰怎麼會變成小孩子——是誰讓他變成這樣的!你不是說要保護好琰琰嗎?!你為什麼沒有保護好他!"
比起滿目通紅的鬱之,陸秉文就顯得淡定很多。
“好久不見。”陸秉文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既然有緣遇見,不如坐下來聊聊。"鬱之思索了幾秒鐘,還是坐到了陸秉文身側的位置。
“你最近就這樣四處雲遊清修?”陸秉文道, "你師傅和大師兄都死了,你沒回去送送他們?"
“我沒有。”鬱之垂眸說, "星月觀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也沒想到他們是這樣的人。既然都是惡人,那就沒必要回去送了。"
“是麼。”陸秉文低笑, “張老道待你還不錯,我以為你作為他的養子,多少會顧忌昔日感情,回家看看。"
"家?那不是我的家,你一個外人,你又能知道什麼?”
鬱之嗤笑了一聲, “我從小就知道,張清風才是我師父的親兒子,星月觀是張清風的家。"
"哦?"
“我四歲那年,在一場比試之中贏了大師兄,師父把大師兄叫去臥房教訓,我當時因為頑皮,就趴在牆邊聽著師父訓斥師兄,可聽著聽著,卻聽到師父說, ‘你這蠢貨,竟還不如一個外人’。我才意識到,我在我師父眼裡就是一個稍微有些天賦的孤兒罷了。這老東西不信任我也就罷了,他還會坑我!"
“坑你?”陸秉文淡淡道, "你覺得,你落到今日這番田地,都是因為張老道坑你?"
鬱之憤怒地對陸秉文說: “我當然有錯,可他也有錯!就是今年,在張清風今年生辰的那日,他把我叫到他麵前,對我說了打開青鳶之門的辦法,就是用鮮血飼養神使。為了讓我相信,他還將自己的神使召喚出來喂了幾滴血,告訴我每個道觀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適度用鮮血飼養神使,不僅能夠力量大增,又能打開青鳶之門,獲得橫通三界的力量,我那時候太渴望成功了,我就照做了,誰知道會這樣!"
"其實你們門派並沒有什麼青鳶,是嗎?"
“是!”鬱之咬牙切齒道, "他隻不過是故意想讓我出醜,然後讓我給張清風讓路罷了。他這輩子從未拿我當過自己的孩子,我恨他!"
陸秉文點了點頭,說道: “所以你便將計就計,將青鳶的事情告知了早已對張江川懷恨依舊的張清風?"
鬱之的眼神流露出了幾分錯愕,似乎沒想到陸秉文竟然會知道這麼多。
他沉默良久,才硬著頭皮承認了,說道: “那也不能隻我一個人被騙,誰知道張清風那個傻子也信了,我隻是想讓他兒子也嘗嘗被欺騙的滋味罷了。"
陸秉文低聲笑了笑,說道: “不,你本就知道張清風活得有多誠惶誠恐,你想用這個不存在的青鳶,讓這對父子反目成仇,卻未曾想這句話的效果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好,張清風的膽子比你想象的更大。你不僅恨張老道,你還恨張清風。"
鬱之搖頭,眼裡卻已經多了幾分閃躲。
“張清風自幼就被父親打罵,對父親怨言頗多,這都是你親眼看到的。你就是想要挑撥離間這對本就互相不信任的父子,你想
要借張清風這把刀,殺了張老道。又想要借張老道這把刀,毀了張清風。”陸秉文低聲說, "你太清楚仇恨會帶來怎樣的力量了,鬱之,你還不承認嗎?"
“我也從未想過要毀掉星月觀,”鬱之低聲說, “我隻是想給他們一點教訓。我哪裡想得到,他們竟供奉起了邪神像,召喚出了大魔,讓整個天下處於大亂之中啊!我哪裡能預測的了那麼多?!"
“你當然不能預測那麼多,因為那廟裡的邪神像就是你放的。”陸秉文說, "你沒膽子供奉邪神,卻深知張氏父子的膽子大。你從集市買到了這邪神像,便想出了此計。自己的前途毀了,你也不想讓任何人好過,鬱之,我說的對嗎?"
“不對!不對!”鬱之怒道, "你說的不對!我沒有!"
“你問我是誰讓夏琰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是想要親自教訓他?”陸秉文不屑地笑了笑, "就像是蝴蝶煽動翅膀,就能引發一場大風暴。你也隻是做了幾件小事,卻也引發了一場天師界的風暴。特地來濱海市,是因為對夏琰還有幾分愧疚?你確定,你對夏琰的那份感情叫作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