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輕啼,喚醒了屋內的少年。
謝不逢的燒終於退了。
昨晚發生的事,一點點從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正當謝不逢以為那不過是一場荒誕的夢時,手心中脈搏的輕跳,突然擾亂了他的思緒。
他屏住呼吸,緩緩側身向榻邊看去……
小桌上有個藥碗,而自己的額頭上,還輕輕地放著一條絲帕。
文清辭披著件大氅,斜倚在榻前,眉宇間透著化不開的疲倦。
他的腕被自己緊緊地握在手中。
竟就這樣睡了一整夜。
下一秒,謝不逢的指尖,忽然如被火灼過般,發起了燙。
……
又到了例行問診的日子。
文清辭和以往一樣,準時在寧和殿外等候。
與前幾次稍有不同的是,今天的寧和殿,好像格外熱鬨。
皇帝剛檢查完二皇子功課,還沒來得及讓他退下,三皇子的母妃又帶著他出現在了這裡,撲通一聲跪在了殿上,動靜大得將滿殿的宮女和太監都嚇了一跳。
皇帝也頗為意外:“許久不見,愛妃這是何意?”
他嘴上叫著“愛妃”,眼底卻透著股淡淡的不耐煩。
見狀,賢公公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哎喲,婉昭儀您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直接給聖上說便好。”
婉昭儀穿著件略微過時的檀色長裙。
身體正因緊張而微微顫抖著,整個人顯得無比局促與不安。
一旁的三皇子,則滿臉的心虛。
婉昭儀深吸一口氣,輕輕搖頭說:“臣妾今日來找陛下,是因為……大殿下的事。”
“謝不逢?”皇帝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他怎麼了?”
“臣妾今日見三殿下在宮內仍戴著厚重的圍脖,故心生疑惑。上前仔細一看才發現……殿下的脖頸上,竟然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她的聲音不住顫抖。
“母妃……要不然,算了吧?”自知理虧,三皇子偷偷地拽了拽身邊人的衣袖。
兒子差點被人割喉,婉昭儀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請陛下明鑒!”說著,婉昭儀就要將三皇子的圍脖展開,讓皇帝親眼看看他的傷。
“使不得,這可使不得。”害怕衝撞聖顏,賢公公忙攔住了她。
禦座上的人總算開口:“你說,這是謝不逢傷的?”
“對……”婉昭儀忍不住抹了抹淚,“三殿下給臣妾說,他隻是好奇想知道大殿下是不是和傳說那樣,真的感受不到痛意,沒想這樣便激怒了對方,被大殿下所傷。”她的話語裡,已帶上了哭腔。
三皇子則始終像隻鵪鶉似的畏畏縮縮跪在一旁。
胡說八道!
殿裡的聲音透過菱花門傳了出來,等在這裡的文清辭不由蹙緊了眉。
婉昭儀原本是一位樂女,她的性格稍顯卑懦,在宮裡一向沒有多少存在感
《扶明堂》裡常常以“慈母多敗兒”,形容這對母子。
現在看來,這個形容還真是格外貼切。
三皇子那個小騙子,在母妃麵前說謊。
他故意隱瞞了捕獸夾的存在,裝成了受害人的模樣,而他的母妃居然也信了?
見皇帝不說話,婉昭儀的視線,忽然落到了一旁還未離開的二皇子身上。
她無比急切地說:“陛下,當日二殿下也在場,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問問二殿下——”
“哦?觀止也在?”
被點到名的謝觀止隻好上前幫三皇子圓謊:“……是,父皇。”
聞言,皇帝臉色一沉:“把蘭妃和謝不逢給朕叫來。”
接著將冰冷
的白玉扳指,重重地抵在了太陽穴上。
“是!”賢公公慌忙退出殿外。
他一邊催小太監去叫人,一邊趕緊將文清辭請了進去:“陛下似乎頭疼,文先生快些進去看看吧!”
文清辭的幾服藥下去,皇帝的病症真的得到了緩解。
如今賢公公看他,就如看待救命稻草一般。
進殿後,文清辭沒有多問,直接替皇帝診脈施針。
幾針下去,對方緊蹙著的眉,終於一點點展開。
他剛收起銀針,蘭妃和謝不逢便一前一後到了。
文清辭頭回見到這對母子一起出現,兩人雖然並肩而站,但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熟。
……就像是兩個陌生人,怎麼看怎麼古怪。
在來的路上,太監已經將寧和殿裡發生的事說給了蘭妃。
故而到了寧和殿後,皇帝便直接對她說:“既然愛妃代管後宮,那麼此事便該由你來定奪吧。”
皇帝信任蘭妃,將掌管後宮的權力給她,她當然不能包庇謝不逢。
甚至需要格外注意,不能落人口舌。
雖然已經料到蘭妃一定會重罰,可是她的答案,還是在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是,陛下。”
明柳扶著身懷六甲,並一臉緊張的蘭妃跪了下去。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蘭妃深吸一口氣,沉聲說,“臣妾以為,大皇子應按照《衛律》,交由府衙處理。”
一路疾行,蘭妃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語氣卻尤其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