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也太狠了吧?
文清辭施針的手,都不由一頓。
要不是看過《扶明堂》他都要懷疑謝不逢是不是蘭妃親生的了!
蘭妃這一句話,直接將一件“家事”變成了“公事”,徹底把自己撇了出去。
古往今來,有皇子謀逆被送入刑部的。
但還沒有一個,真的被當作庶人,關進府衙裡。
屆時謝不逢不隻會麵對嚴酷的刑罰,更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文清辭忍不住攥緊了手中的銀針。
寧和殿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麻煩精……若是蘭妃娘娘當初沒有生下他就好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成了皇後呢。明柳緊握著雙手,滿心不甘,關進府衙也好,起碼有陣子不會在宮裡惹禍了。
謝不逢低頭笑了一下。
他並沒有跪下認錯,也沒有乾脆接受責罰,而是將視線落在了畏畏縮縮的三皇子身上。
少年的身體不由一顫:還好他剛才不在寧和殿,不知道我瞞下了捕獸夾的事……
不知道?
謝不逢輕輕挑了挑眉,滿是嘲諷地說:“三皇子不能因為我方才不在寧和殿,就將你在雪地裡埋捕獸夾的事瞞下。”
“你,你——”三皇子下意識反駁,“你胡說八道!”
見皇帝臉色不妙,賢公公趕忙插話:“殿下,您這話可不能亂說,太殊宮裡哪來的捕獸夾呢?”
“這就得問謝引商了。”
謝不逢直接點了三皇子的大名,那小胖子果然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事到如今,三皇子當然不能認:“兒臣…兒臣從未見過什麼捕獸夾!請父皇明察——”
偌大的寧和殿裡,竟然沒有一個人相信謝不逢的話。
“好了好了,二位殿下,寧和殿可不是什麼斷案的地方。”
賢公公在皇帝身邊服侍了大半輩子,最懂得察言觀色,以及替皇帝說他懶得說的話。
聽到這,文清辭當即明白……皇帝並不在意謝不逢和三皇子誰說了謊,誰又受了傷,更懶得查所謂的“真相”。
心煩意亂的他,隻想快一點結束這場鬨劇。
果然,皇帝又將視線落在蘭妃身上,等她來表態。
“愛妃以為呢?”
蘭妃正要開口,已到嘴邊的話,忽然被文清辭打斷。
一身月白的太醫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藥箱。
他突然轉身,向後退了幾步,攏袖朝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文清辭的動作優雅至極,他滿目悲憫、一身清貴雍容,氣質竟遠勝這一殿的皇子王孫。
同時,一陣突兀的聲響出現在了謝不逢的耳邊。
閉嘴吧,簡直昏庸至極——
清潤、柔和……是文清辭的聲音。
這不可能。
謝不逢不可置信地看向文清辭。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對方的心中所想。
寧和殿上靜極了,文清辭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結結實實地烙在了謝不逢的心上。
可是少年仍舊懷疑……或許自己的燒還未退?剛才那一句,隻不過是個幻覺而已。
“文太醫?”皇帝也意外於他的動作,“你可有事要說?”
幾服藥吃完,他對文清辭的態度,也多了幾分敬重。
文清辭緩緩地屏住了呼吸。
他非常清楚……身為太醫,安心治病救人,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行。
絕對不能摻和進政.治與什麼宮鬥之中,這樣很容易在不自覺中一點點陷入泥沼……
原主被五馬分屍的結局,就與他給皇帝出謀劃策,送謝不逢上戰場脫不了乾係。
可是如果自己不說,那麼在場包括蘭妃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會相信謝不逢的話。
……自己真的要明哲保身,眼睜睜看著謝不逢被關入府衙嗎?
捫心自問,文清辭做不到。
文清辭垂下眼眸,輕聲說:“確有一事。”
他的語氣平靜,與寧和殿上緊張的氣氛格格不入,字句如溪流,從耳邊緩緩流入心間。
“社日節那晚,臣的確幫大殿下從肩上取下了一隻捕獸夾。”
“如今,那隻捕獸夾仍放在太醫署裡。”
三皇子的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他萬萬沒有想到,謝不逢肩膀上的捕獸夾,竟然是由文清辭取下來的!
和彆的太醫不一樣,文清辭醉心醫術,無心外物,向來都是有什麼便說什麼。
最可怕的是,現在就連父皇也敬他三分……
寧和殿內鴉雀無聲。
謝不逢的視線,緊緊地定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文清辭明明跪在這裡,但那格外坦然與淡定的身影,卻顯得他似神佛降臨垂憐世人。
下一刻,謝不逢又攥緊了手心。
他忽然覺得,眼前一幕無比刺眼……
文清辭不應該跪在這裡。
他不應給任何人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