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時,蘭妃已經癱倒在了椅子上。
她周圍圍著一圈人,可全都束手無策。
“文……文太醫……”蘭妃本能地朝來人求救。
見狀,文清辭立刻快步走了上去。
他將絲帕墊在蘭妃的手腕上,第一時間為她診脈。
頓了半晌,再將手抬起,從藥箱內取出銀針,飛快刺入蘭妃幾大穴,為她止疼。
接著文清辭又從藥箱裡取出一隻瓷瓶。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裡麵的藥丸取了出來。
“這也是芙旋花丹的一種,有止痛的效果,若娘娘信我,可以一試。”
神醫穀醫書上記載的“芙旋花丹”主治頭疼,但最原始的材料已經有了,對藥方稍加改良,讓它成為更加“全能”的止痛藥,也不是太難的事。
前陣子文清辭養病時無聊,便研究起了神醫穀的藥書,以及“芙旋花”來,同時順手做了一個藥丸。
他沒想到,自己做的藥,這麼快就要派上用場。
劇痛之下,蘭妃也顧不了太多。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將藥丸從文清辭的手中接了過來,下一秒便咽入口中。
正在此時,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女人,也被帶到了蕙心宮來。
雖說蘭妃還沒有足月,理論上不會這麼
早就生產,但消息傳出後,宮人還是第一時間將穩婆請了過來。
身為男性太醫,有些事文清辭做的確不太方便。
那位穩婆剛來,還沒來得及給眾人打招呼,便朝蘭妃的腹部摸了上去。
頓了幾秒,她忽然緊緊地皺起了眉。
她一言不發,又慢慢地朝蘭妃的肚子摸了一把。
這一回,穩婆終於緊緊地蹙起了眉。
她猶豫了一下,緩緩放下手說:“……蘭妃娘娘暫時沒有生產的跡象,隻是這一胎,好像是臀位。”
這位穩婆經驗豐富,她既然敢說出口,那便是已經有了至少八.九成的把握。
“還請蘭妃娘娘入後殿,仔細檢查一番。”
聞言,明柳立刻扶著蘭妃向後殿走去。
芙旋花丹起效很快,此時蘭妃身上的痛感已經弱了很多。
她下意識和明柳對視了一眼,並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當日文清辭的話……他第一次診脈時,便斷定自己這一胎是臀位。
文清辭雖然有神醫之名,但蘭妃始終對此持有一兩分的懷疑態度。
幾天前太醫來看時還說,胎位是頭位讓她不要擔心。
沒想今天,就變成了臀位。
蘭妃的心重重一墜,不由得恐慌了起來。
穩婆的檢查並沒有持續多久,等出來後,她便走到文清辭身邊,小聲將檢查的結果說了給太醫聽。
聽到那些症狀,文清辭的心中逐漸有了判斷……
蘭妃的病因,很有可能是外傷導致的胎盤早剝。
不幸中的萬幸是,她的症狀非常輕微。
但是這在現代,也隻能靠B超或者化驗確認,此時文清辭不敢斷言。
且就算確診了……常見的診療方式,例如終止分娩或者剖宮產,在這個時代也完全不適用。
他頓了頓,將自己預估出的病因說了出來。
“可有方法應付?”明柳忍不住問文清辭。
不想讓母親擔心自己的狀況,所以蘭妃沒有告訴蘇夫人,近日自己不但偶爾腹痛,甚至隻要稍稍用力碰肚子就會難受。
但在來的路上,明柳已經通通將這些說給了文清辭。
因此文清辭便將這些情況結合起來,一道分析。
“胎位一事……蘭妃娘娘月份已大,胎兒這個時候轉為臀位,一般隻能借外力,手動轉胎位,但娘娘近來腹痛,此法恐怕不宜嘗試。”文清辭微微蹙眉,無比認真地為她分析起了利弊。
芙旋花丹主攻的方向還是治療痛。
蘭妃吃了之後,感覺的確好了一點,但方才穩婆輕碰她肚子的時候,還是感受到了一陣無法忽視的隱痛。
這個時候貿然隔著肚皮手動轉胎位,顯然是將她的健康與感覺置之不顧。
“至於另一項,目前隻能臥床靜養,輔以湯藥、針灸,進行保胎治療。”文清辭說。
聽到這裡,蘇夫人已經麵無血色。
“文太醫,請你一定要救救瓊木,她……她還年輕啊。”說著,這位命婦便要對文清辭行禮。
“您快不要見外,”文清辭慌忙將蘇夫人扶起,“這些都是我分內之事,無論如何我都會儘力替蘭妃診療。”他的語氣無比認真。
針灸和芙旋花丹逐漸起了效果,陣痛慢慢止住。
蘭妃終於重新坐直了身。
“麻煩文太醫了……”蘭妃深吸一口氣,將母親扶了過來,接著對文清辭說,“我暫無大礙,您快回去好好休息吧。”她可沒忘記,文清辭的傷也還未養好。
“不急。”文清辭笑了一下,從藥箱裡取出紙筆,寫了起了診籍與藥方。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遠看如畫中人一般優雅。
重傷的根基,不是這麼點時間能夠養回來的。
此時文清辭的嘴唇,依舊沒有幾分血色。
隻有額間的朱砂痣,鮮紅到有些刺眼的地步。
方才整個蕙心宮的人,都圍在了蘭妃的身邊,隻有年歲尚輕且幫不上什麼忙得謝不逢和蘇雨箏站在人群之外。
好巧不巧的,此時兩人的視線,都越過人群落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午後的陽光,透過蕙心宮的花窗,灑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月白色的衣衫,被照得泛起了柔柔光亮。
文清辭垂眸執筆,時間在他身邊,好像都靜止了下來。
謝不逢不由屏住呼吸。
“好了蘭妃娘娘,”文清辭起身對蘭妃和蘇夫人行禮說,“藥大概一個時辰後煎好送來。”
蘭妃忙向他點頭。
想到文清辭的身體,她也不願再耽誤對方的時間:“明柳,快把文太醫送回去吧。”
文清辭收拾好藥箱趕忙拒絕:“不必麻煩,蘭妃娘娘的身體還未好,明柳姑娘還是留在這裡照顧娘娘吧。”
說完,便帶著藥箱準備離開。
他越過人群,向正殿外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被蘇雨箏緊攥在手中的絲帕,忽然墜在了地上。
微風越過花窗,好巧不巧的將絲帕輕輕拖到了文清辭的身前。
文清辭腳步一頓,下意識彎腰將那張絲帕撿了起來。
他的身體還未恢複,彎腰起身的動作稍顯緩慢,同時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起身時,文清辭將所有的不適都強壓了下去,轉而和平時一樣,笑著將手中的絲帕還給了她。
“您的絲帕。”
“謝……謝謝。”蘇雨箏不由一愣,呆呆地將絲帕接了過來。
說完方才的話,文清辭便輕笑著朝她點了點頭,帶著藥箱緩步離開了蕙心宮的正殿。
直到那抹背影徹徹底底地消失在她眼前,蘇雨箏這才戀戀不舍地將視線收了回來。
此時蘭妃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
她正坐在椅子上,笑著看向蘇雨箏。
而蘇夫人則笑了一下問她:“怎麼了?看丟魂了。”
“我……”蘇雨箏還想說些什麼,但剛一開口,紅了的耳根便將她的心思,全都透了出來。
不知什麼時候,前殿角落裡的謝不逢,也將視線落了過來。
那雙眼眸異常冰冷,看得蘇雨箏都下意識的背後發涼。
“雨箏?”蘇夫人叫了她一聲。
“啊?”
下一刻,一直緊攥著手帕的女孩,終於忍不住鼓起勇氣,看向蘭妃問:“不知……不知剛才那位太醫,可有婚配?”
謝不逢的目光,隨之一晦。
手也緊緊地攥了起來。
文清辭回太醫署後,便去給蘭妃煎藥。
他剛將砂壺放上小爐,謝不逢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眼前。
“殿下?”文清辭略微吃驚地起身,朝他問,“您怎麼到這裡來了?”
謝不逢沒有說話,他瞥了砂壺一眼,麵無表情地說:“我以為文先生一心向醫、心無旁騖,沒料到竟然也會有兒女情長的一麵。”
兒女情長?
文清辭被謝不逢這句話給整懵了。
在他的印象中,謝不逢不是一個話多的人,更不會沒事找人聊天。
他忽然提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意思?
像是看出了文清辭的疑惑,謝不逢淡淡地說:“你離開蕙心宮後,蘇雨箏便魂不守舍。”
……雖然不認識什麼“蘇雨箏”,但文清辭頓了一下還是猜到,她應該就是剛才不小心掉了絲帕
的姑娘。
自己隻是給她撿了一下絲帕嗎,怎麼又和“兒女情長”扯上了關係?
文清辭:“……”
見文清辭不說話,謝不逢那雙琥珀色的眼瞳,突然朝他眼底看去,像是要將他看穿似的。
話音落下,少年又向前走了一步。
此時的文清辭,就像是荒原上被鷹鷲盯上的羔羊。
他不由向後退了一步,直到後腰重重地撞上藥櫃,這才退無可退地停在原地。
落入了謝不逢那雙冰冷的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