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看向文清辭的目光,是祈求與信任。
“救…救救我……”
帷帽下,文清辭咬緊了唇。
他的心情無比緊張。
再試一次……
儘全力再試一次。
自己學醫二十餘載,為的就是這一刻。
文清辭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
此時他的世界,隻剩下了指尖下輕輕跳動的脈搏。
脈象沉細、遲緩……
手腕下的跳動,在一瞬間激活了文清辭的記憶。
和前幾日不同,此時不限於他腦海的並不再是《杏林解厄》的記載,而是一段段記憶。
文清辭的思路,在驟然間變得清晰了起來。
短短幾秒過後,他的心底便再無慌亂與焦急。
無數藥草的名字,從他腦海深處湧了出來。
他此時需要做的,就是抓住這些信息,將它們銘記於心底。
把完脈後,文清辭立刻睜開眼睛。
“等我片刻。”
顧不得那麼多,他立刻回到縣衙署中取出紙筆,飛速將心中想到的那些藥材記錄了下來。
接著快步向擺滿了小爐的廚房走去。
時間不等人!
“停一下——”
聽到文清辭的聲音,正在煎藥的小廝與太醫齊刷刷地回過頭。
他緩緩將手中藥方放在桌上,直接命令道:“換藥,用這個方子。”
文清辭的語氣格外堅定,不容置疑。
廚房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不由麵麵相覷。
其中一名太醫緩緩將藥方接了過來。
下一刻,他本就不怎麼輕鬆的表情,變得愈發凝重。
這是什麼方子,他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可是……”看到同僚無比糾結的表情,另外一名年輕太醫也緩緩起身說,“你的方子未經商討,不能貿然使用。”
身為太醫,他原本就看不起這兩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江湖郎中。
見文清辭上來就命令他換掉藥方,年輕太醫立刻不服。
“商討?”帷帽下,文清辭忽然低頭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寫的藥方,不需商討。”
哪怕隔著白紗與帷帽,仍能聽出他語調溫柔。
但和溫柔一樣清晰的,還有無比的堅定。
文清辭來這裡,從來就不是為了征求其他人的意見。
說完,見這幾個人沒有配合的意思,他索性轉身按照方劑上所寫,自己抓起了藥來。
“誒誒!你乾什麼啊——”年輕太醫上手就要攔。
“這些藥材的分量都是算好了的!不要亂動好不好?搞亂了的話,一會兒怎麼辦?”
廚房裡的吵鬨聲,傳遍了整個小院。
下一刻,正在不遠處忙碌的太醫令禹冠林便被人扶著走了進來。
“太醫令大人,”年輕太醫匆忙行了禮,快步上前說道,“這個江湖郎中,突然拿了個藥方進來,讓我們按照他說的做——”
說話間,謝不逢也走入了廚房內。
見他露麵,太醫們立刻緊張了起來。
謝不逢早已經吩咐過,這一程不許暴露他的身份。
因此看到他後,眾人隻能強忍著,站在這裡不行禮。
但越是這樣,心中便越是緊張。
“咳咳,”禹冠林輕咳兩聲,他轉身小心看了謝不逢一眼,接著伸出手對那個太醫說道,“你把藥方拿過來我看看。”
“是。”
老太醫顫著手接過了藥方,文清辭寫方子時雖著急,但也沒忘隱藏筆記。
紙上的字龍飛鳳舞,要費力才能辨清。
他定睛看到——
和之前那個幾人一起商討出來的藥方完全不同,新的方劑全憑一個“險”字。
“……這位先生,所下的都是重劑啊。”縱使行醫多年,禹冠林也還是被手中無比大膽的藥方嚇了一跳。
他藏在心中沒有說的是,手中藥方裡的幾味藥混用,甚至能產生強烈的毒性。
……這樣的藥方,世上恐怕隻有一個人才能開得出來。
禹冠林一生保守,本不該在這個時候多說什麼。
但是漣和一縣再怎麼說也有數千病患,萬一這方子出了問題,自己這一輩子,最後也要落個罵名。
“對,”文清辭緩緩轉身說道,“有故無殞,隨症施量。再畏手畏腳,恐怕一個人也救不回來。”
他已經抓好了一服藥放在桌上:“此時再不用大劑量來扼製病勢,還要等什麼?”
文清辭的聲音透過白紗傳了出來。
房間裡的太醫紛紛靜默不語,沒有一個人再敢搭話。
文清辭也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
他拿起自己已經抓好的那服藥,繞過禹冠林,向一個空著的紫砂鍋走起,說著便要自己開始煎藥。
“你等等!”看文清辭要動手,守在爐邊的年輕太醫,不由著急起來。
他下意識伸手,想要用力將文清辭的手撥開。
然而這一下,最終卻並沒有碰到文清辭。
“啪——”
隨著一聲清響,那太醫竟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謝不逢的手背上!
“臣,臣,我……”
他居然不小心打到了皇帝?
當下,年輕太醫便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渾身僵硬、發抖,連怎麼磕頭都忘記那個一乾二淨。
——就在那年輕太醫揮手的一刻,謝不逢忽然從身後伸出手去,輕輕將文清辭的右手包在了掌心,替他擋住了這一下。
“按照他說的做,”謝不逢低沉的聲音,通過緊貼著文清辭脊背的胸膛傳了過來,“不得有誤,立刻去。”
與聲音一起順著脊椎向上攀爬的,還有微弱的震顫。
帷帽下,文清辭的臉在瞬間紅得能夠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