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八十八章 將無聲看做應許(2 / 2)

將他的皮膚照得蒼白到幾近透明。

確定這一切並不是夢後,謝不逢的心,方才一點點落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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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太醫署早已搬至彆處。

近一年來,謝不逢一直在這裡處理公務。

故而前後幾殿中,早已沒了草藥,煎藥的東西,也被一並搬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文清辭便定下了第一副藥方,並在第一時間遣人將它送到了現在的太醫署內。

兩個時辰過後,有太醫將煎好的草藥送到了此處。

好巧不巧的是,送藥來的竟然是文清辭的熟人。

當初便是他在漣和,為自己講述了謝不逢和那位“故人”的往事。

見到是文清辭,他瞬間瞪圓了眼睛。

年輕太醫將湯藥從木盒中取出,放在了桌上,接著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外麵的侍從,壓低了聲音問:“……你,你怎麼進宮了?”

剛才看到那副藥方的時候,他的心中就已經生出了懷疑。

同樣的重劑、險方,怎麼看怎麼像那位鬆修府同僚的手筆。

而現在,見到來人熟悉的身影與帷帽,他的心中瞬間生出了無數個精彩的念頭。

但最後,卻隻能先拐著彎問:“你……你知道巡官大人的身份了吧?”

草藥煎煮複雜,說話間文清辭正端起藥碗,觀察湯色,以確定煎煮的效果。

聞言,他的動作不由一頓:“知道。”

文清辭隻能這樣回答。

接著立刻轉移話題:“今日湯藥還有幾分未煎煮到位,明日可以多煎一盞茶時間。麻煩您了。”

“好好,我記下來了!”

沒想到說完這番話後,對方竟還不急著離開。

那年輕太醫輕聲問:“那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當日說的‘亡妻’是誰了吧?”

謝不逢和“太醫文清辭”的故事已經傳遍了衛朝的大街小巷。

自己若是說不知道,恐怕都沒有人會相信。

沒有辦法,文清辭隻好顧左右而言他:“……若我記得沒有錯,你說的那位,似乎是個男人?”

他默默地想要糾正對方“亡妻”這個詞。

但那位年輕太醫顯然會錯了意。

“對對,”他抬眸看了文清辭一眼,神秘兮兮地說,“你們兩人都會醫術,身形差不多,氣質好像也有些相似。”

見文清辭最終還是來到太殊宮,他終於深吸一口氣,將當日未說完的話說了出來:“實不相瞞,我覺得陛下定然是從你的身上,看出了他的影子。”

他這番話語氣抑揚頓挫、非常誇張,就差沒直接說,謝不逢將文清辭看做他自己的替身了。

“陛下對那位太醫用情至深,無人可比,”擔心文清辭深陷其中,年輕太醫不忘叮囑,“你可千萬要記得啊。”

文清辭:“……”

這話自己應當怎麼接?

見文清辭遲遲不說話,那名太醫不由有些著急:“我真不是開玩笑!”

“聽說陛下摯愛之人是個男的後,雍都也曾有公子嘗試著接近他。非但沒有成功,甚至差一點點就要丟掉性命,甚至牽連到全家……陛下心裡早就有人了,他對你再特殊,都是因為那位太醫。”

語畢,他再一次認真問道:“你記住了嗎?”

有帷帽的遮擋,年輕太醫沒有看到,文清辭的臉色早已隨著自己的話而產生變化。

擔心對方又劈裡啪啦地說下去,文清辭隻得咬牙說:“……記住了。”

“好好,那就好!”年輕太醫總算鬆了一口氣,“我先回太醫署了,明日定按照你的要求煎藥過來。”

語畢,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

剛煎好的藥尚且滾燙。

熱氣穿透瓷壁,刺向文清辭的指尖。

直到指腹被燙紅,文清辭這才如夢初醒般輕輕地將藥碗放了下去。

直至此時,他的耳根仍泛著淺紅。

*

謝不逢回宮後,累了好些時日的謝觀止,終於迫不及待地將奏章交還給了他。

他雖然還在病中,但每天仍要處理諸多公務。

據文清辭了解,謝不逢之前都是在太醫署側殿忙這些事的。

但等他回來,皇帝陛下竟也跟著將工作全都搬到了臥房。

動作極其自然。

煎煮好的湯藥還在桌上晾著。

淡淡的苦氣,如一條絲練在房間內飄舞。

文清辭坐在案前閱讀醫書,謝不逢則在榻邊,批閱著奏章。

就在這個時候,文清辭的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壓抑的輕咳。

他筆下一頓,忍不住回頭向榻上望去。

謝不逢的手不知何時緊緊地攥住了胸.前的衣料,眉頭緊鎖,看上去似乎有毒正在發作。

雖然想說謝不逢都是自討苦吃,但看到對方的神情後,文清辭的心還是不由一驚。

他快步走上前去,將藥碗端了起來。

“陛下,藥已經晾涼,還是儘快服下為好。”

說著,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回頭,向自己的藥箱看去。

若是沒有記錯,自己應當還留著些蜜糖。

文清辭雖然沒有喝過一服藥。

但他知道自己所開的幾味藥材,都是奇苦難當、無法下咽的。

“您稍等片刻,這藥有些苦,我去取個東西。”

語畢文清辭便打算轉身,去藥箱裡取糖。

可還沒等他動,謝不逢便突然伸出手,將文清辭的手腕緊緊攥在了指尖。

正屬於毒發狀態的謝不逢,體溫略高。

在他指尖出現自己手腕的那一刻,文清辭的手竟如燙到一般,輕輕地顫了一下。

瓷碗中的湯藥隨之輕晃,生出了陣陣漣漪。

“不必。”謝不逢淡淡說道。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竟直接握著文清辭的手腕,將瓷碗裡的湯藥一飲而儘。

始至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要是察覺不出這味道一般。

頓了幾秒。

文清辭微微用力,試圖將手腕從謝不逢的手中抽出:“麻煩陛下鬆手,我要將藥放到桌上。”

謝不逢沒有說話,他用另外一隻手將碗接了過去,放在了床榻邊堆滿奏章的小案上。

“你的手心,是怎麼回事?”末了,忽然一臉嚴肅地問。

手心?

文清辭愣了一下,順著謝不逢的視線向掌心看去。

不隻是指尖,甚至於整個虎口處原本白皙的皮肉,都被灼紅一片。

“……可能是藥碗比較燙,方才端的時候沒有注意。”

文清辭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沙啞。

謝不逢沒有言語,也不知道是有沒有聽到他的解釋。

他隻是忽然垂下了頭。

接著輕輕將一吻,落在了文清辭的泛紅的指尖。

他的動作無比小心。

竟帶著幾分虔誠的意味……

呼吸產生的微弱氣流,從文清辭的指尖纏繞而過。

這是一枚不帶任何淫.靡色彩的親吻。

但卻讓文清辭的身體,輕輕地顫了一下。

——似有微弱的電流自指尖打過,順著神經傳向四肢百骸。

長發隨著謝不逢的動作落下,遮住了他那雙冰冷的眼瞳。

直到吻過文清辭的十指,謝不逢終於緩緩鬆開了對方的手腕。

但還不等文清辭鬆一口氣,向後退回案邊,便見謝不逢的臉色,在忽然之間蒼白了下來。

與此相伴,他的眉也蹙得愈緊。

文清辭所用皆是重劑,彆提是藥便有三分毒。

服下藥後不久,謝不逢的心臟便再一次抽痛了起來。

“陛下,您感覺怎麼樣?”想起這個副作用,文清辭頓了一下立刻道,“我去給您尋些止痛的藥。”

謝不逢從前沒有痛覺,文清辭不確定他現在感受到的痛意,是否與常人一樣。

亦有些不太確定他有沒有習慣有疼痛的世界。

“不必,並不嚴重。”

低沉的聲音,自文清辭的耳畔響起。

見謝不逢還在嘴硬,文清辭的語氣也冷了幾分:“原來陛下是真的不怕毒,既然如此,我下一服藥,就更不用顧忌什麼了。”

擔心不.良反應強烈,文清辭一服藥其實是“改良溫和版”的。

但是看謝不逢現在這樣子……自己似乎應該直接給他些苦頭嘗嘗才對。

“清辭,你生氣了嗎?”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謝不逢忽然起身,輕輕地將文清辭抱在了懷裡。

雖在病中,可謝不逢仍不費半點力氣,就令文清辭動彈不得。

微卷的長發,從文清辭的臉頰邊撩了過去。

再來一陣癢意。

“臣不敢。”文清辭將手搭在謝不逢的手臂上,試圖將他推開。

但是他的力氣,顯然無法與背後這個比自己高了一頭還要多的男人相比。

文清辭的語氣有些生硬。

朝堂上下從未有人敢和謝不逢這樣說話。

但聽到文清辭的話後,謝不逢反倒輕輕笑了起來。

不久前剛下過一陣暴雨。

樹上的蟬鳴也隨著那陣雨而消失。

房間裡靜悄悄一片。

文清辭的耳邊,隻剩下謝不逢微苦的呼吸。

沉默不知多久,謝不逢終於緩緩側身,在文清辭耳邊悄聲道:“對不起。”

末了,文清辭後知後覺意識到,謝不逢的手臂竟因疼痛而輕輕顫抖了起來。

謝不逢緩緩收力,自背後摟住文清辭。

接著畢竟在他耳邊呢喃道:“不要走,讓我抱一會好不好?”

他的話語裡,帶著一萬分的小心。

語畢,便緩緩地闔上了眼眸。

文清辭那隻按在謝不逢手臂上,試圖將他推開的手頓了一下,最終還是緩緩地落了下來。

在謝不逢的心中,解藥並不是剛才服下去的那一碗。

而是懷裡的這個人。

鼻尖自文清辭的脖頸處緩緩蹭過。

他將無聲看做應許。

謝不逢終於在此時,放肆地深嗅起了那股令他迷戀的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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