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九十二章 陛下是在炫耀(2 / 2)

“難道是因為陛下?”末了他突然靠近過來,有些八卦地問。

他昨日送藥的時候,正巧遇到了謝不逢。

聖上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著寬袍,而是穿了一件玄色的窄袖圓領袍。

米白、潔淨的羊毛手繩,被玄衣襯得無比顯眼。

叫人想要忽略都難。

……從前那根汙損的手繩,對謝不逢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而現在,他竟然將手繩換了下來。

這是不是說明,陛下已不再簡單將自己這位鬆修府來的同僚當做“替身”,而是對他動了幾分真情?

耳房裡一片寂靜。

文清辭的心,忽然因為身邊人的一句話輕輕一震。

他端起托盤,鬼使神差地點了一下頭。

下一刻,文清辭整個人都僵在了原處。

等一下!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但和文清辭不同,他身旁的年輕太醫好像並不意外。

“我就知道!”對方略顯興奮地說。

這名太醫雖然與“太醫文清辭”共事了許久,但與他隻能算是點頭之交。

彼時整個太醫署,或許也隻有禹冠林和文清辭勉強稱得上熟悉。

但是他與眼前這位同僚,可是共生死過的!

他心中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偏向熟人。

發現這一點後,太醫不自覺地替對方高興了起來。

但同時,他又仍舊不免擔心。

他醞釀一番小聲說道:“我知陛下對你不錯,你喜歡上陛下也情有可原。但是……作為太殊宮裡的老人,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啊。”

文清辭轉過身,略帶疑惑地向對方看去。

提醒自己?

“陛下對那個文太醫情根深種,人人皆知。陛下現在遇到你,還沒幾天便對你如此厚愛,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是動了真情,是個好事。但是仔細想想,還是應該冷靜一點。”那名年輕太醫顯然是完全將文清辭當做自己人了,他這話說得掏心掏肺。

文清辭下意識問:“你怎麼知道陛下對我,動了真情?”

他越說聲音越小。

太醫問:“你是不是也送了陛下一個手繩?”

“對。”

對方的語調立刻揚起,同時還拍了下手:“那便對了!我昨日看到,陛下破天荒地換上了窄袖袍。且將手繩戴在了袖上,這不是故意炫耀,還能是什麼?”

原來謝不逢換衣服,是為了這個?

文清辭發現自己的人情世故方麵的確有些遲鈍。

而這位年輕同僚的話,非但沒有讓文清辭冷靜下來,甚至讓他的臉頰變得愈發燙。

說到這裡,有些激動的同僚,忘記了控製音量。

下一秒,他的聲音便在小院裡回蕩起來,同時忽得生出了一手的冷汗。

“……你說,我剛才的聲音是不是有些大?”

“的確不小。”

低沉的聲音,自院外傳了過來。

這一次,回答他問題的並不是文清辭,而是……身著玄色窄袖袍的謝不逢。

太醫瞬間麵如死灰。

陛下剛才聽到了多少?

隻聽到了最後一句,還是將自己說的話全都聽到了耳朵裡?

完了,陛下移情彆戀的速度雖然快了一點。

但是他對文太醫,還有自己這位同僚,絕對都是真心的。

無論聽到多少,自己剛才的話,都足夠將聖上得罪。

謝不逢麵無表情,語氣平靜,將那名年輕太醫嚇了個半死。

但是文清辭卻看到……謝不逢的眼底,有一點笑意。

耳房不大,謝不逢進來之後,空間顯得愈發逼仄。

那名年輕太醫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攥著食盒的把手,恨不得將臉埋入土中。

不知過了多久,謝不逢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站在這裡是想領賞嗎?”

他的語氣冷冰冰的,一聽便不是在和文清辭說話。

“……啊!”年輕太醫愣了一下,忍不住偷偷用餘光向謝不逢看去。

在與對方相對的那一刹那,他終於意識到,陛下好像並不打算罰自己。

“是是,臣告退——”

雖然還不明白自己走了什麼狗屎運,但是下一刻,年輕太醫便腳底抹油,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謝不逢的眼前。

房裡隻剩下了兩人。

文清辭正準備將藥從托盤上取下直接遞給謝不逢,卻被對方的動作打斷。

謝不逢緩緩伸手,將帷帽取了下來。

他看著文清辭的眼睛,壓低了聲音說:“朕的確是在炫耀。”

身為一國之君的謝不逢,聲音裡帶著幾分隻會在文清辭麵前顯露的任性:“若是愛卿能再送點禮物,讓朕多多炫耀就好了。”

說著,又抬手將文清辭的長發撩到了耳後。

謝不逢的語氣非常認真,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哪怕富有四海,他仍想從文清辭的手中,再討到點什麼。

謝不逢並非缺什麼。

他隻是想再多一點與文清辭的關聯罷了。

……

文清辭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謝不逢究竟將自己和那名太醫的對話聽到了多少。

更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一開始時有關“走神”的討論。

文清辭忍不住將當時的對話,反複於腦海之中回憶了好幾遍。

他始終沒能找到答案。

唯一因回憶而變得清晰的,隻有一件事——彼時自己的確因為謝不逢,而分了神。

*

太醫署前院雖然算不上人來人往,但是平日裡還是以後不少人於此出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打鬆修府來的郎中”與皇帝的緋聞 ,便傳遍了太殊宮,甚至於整個雍都。

蕙心宮內,太後正坐在案後品著茶。

她的身邊還坐著幾位稀客

“臣妾聽聞陛下龍體欠安,特從廟裡求來佛像,今日進宮,便是為了見陛下一麵……”說話的人,正是從前的慧妃。

雖然已經成了太妃,但她打扮得仍和當年一樣明豔照人,甚至身上的色彩都比從前更多,日子顯然過得不錯。

正式冊封日子還雖沒有到來,謝不逢要立謝觀止為皇太弟的消息,早就已經人儘皆知。

慧太妃向來能屈能伸,如今她的話語裡,滿是真誠的擔憂與恭敬。

太後相信,慧太妃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謝觀止還沒有冊封,慧妃恐怕是這世上最擔心謝不逢突然出意外的人了。

和她一道來太殊宮的謝觀止也點了點頭。

不過他的目的,和母妃稍有不同。

謝觀止聽人說過許多有關謝不逢和那名郎中的事。

他相信,謝不逢能搞出如此多的傳聞,身體必定沒有什麼大問題。

因此謝觀止此番進宮,更多的是想要看看,那名郎中究竟是何方神聖。

想到這裡,謝觀止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

……文清辭死才不過一年多,謝不逢居然就移情彆戀了?

他之前的深情,全是裝給人看的嗎?

謝觀止一想到這裡,便為文清辭不值。

聽到慧太妃的話,太後手指一頓,緩緩將茶杯放到了桌上。

她的神情,有一點點古怪。

和並不知情的謝觀止母子不一樣,太後早猜出了那名郎中是誰,並直覺皇帝的“病”絕對不一般。

她也是因此,一直沒有去看望“患病”的謝不逢。

坐在太後身邊吃果脯的謝孚尹拽了拽她的袖子:“母後,我也想去看看哥哥。”

太後忽然輕輕地歎了歎氣。

將空棺娶回雍都的謝不逢太過瘋狂。

她既擔心謝不逢做出更加瘋狂之舉,影響到江山社稷,又怕他利用強權,生生挖出神醫穀所在。

幾經糾結之後,隻好選擇將兆公公的事告訴謝不逢。

但這仍隱藏不住,她作為親人的私心。

……太後對文清辭,始終心懷愧疚。

這愧疚如蟻,一日日啃食著她的心臟,使她寢食難安。

“母後?”見太後不說話,謝孚尹又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好,”太後輕輕地牽起了謝孚尹的手,低頭笑著對她說,“我們去看看陛下。”

同時攥緊了另一隻手的手心。

謝不逢雖然是太後親子,但兩人之間到底有跨不過去的十三年鴻溝。

太後也無法保證,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謝不逢。

宮裡雖未有什麼傳聞,但親眼見識過謝不逢有多麼瘋狂的她,不免有些擔心……

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對文清辭做出什麼不好的事?

假如真的這樣,那自己就算抵上這條命,也要想辦法讓謝不逢停下。

太後咬了咬唇,決定了決心。

“好!”和心事重重的太後不同,謝孚尹的眼睛不由一亮。

前幾日母妃不讓她去打擾哥哥,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太醫署的兔子了。

小孩並不大懂“生病”的意義。

得知能去謝不逢那裡後,她既開心於見到哥哥,又有些期待能親手喂那隻兔子。

“明柳姐姐,”謝孚尹拉著太後的手,轉身向明柳說,“能準備些乾草給我嗎!”

謝觀止是未來儲君,一會見到謝不逢,自是有正事要說的。

最重要的是,假如謝不逢真的對文清辭做出什麼事,那畫麵也不該讓謝孚尹看到……

擔心謝孚尹打擾到眾人談論正事,倒不如讓她去院子裡尋那隻兔子。

太後轉身對明柳點了點頭:“備一些給殿下。”

“是。太後娘娘。”

去往太醫署的宮道,從未如此熱鬨。

日光漸落,幾十盞宮燈漸次亮起,化作一條長長的火龍,點燃了這個傍晚。

一炷香的工夫過後。

太監尖利的嗓音,刺破太醫署的寂靜,將話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包括文清辭在內的,每一個人的耳邊:“太後娘娘駕到,衡王駕到,惠太妃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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