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謝不逢不情不願地被文清辭趕去批閱奏章。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謝不逢便以“禦書房還未修整完畢”為理由,繼續留在太醫署的小院裡,和文清辭擠在一起處理公務。
同時,禹冠林也來到這裡,和文清辭一起商量著開塾一事。
木製的小窗,被叉竿支起。
謝不逢坐在書案前,批閱著奏章。
夏末秋初天高雲淡,氣溫不熱不涼。
文清辭乾脆叫人在小院裡支了張桌子,與禹冠林同坐在桌兩邊。
空氣中有淡淡的桂花香。
熱茶生出細鎖般的煙霧,在眼前飄舞。
直到太監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文清辭終於短暫地將注意力從此事移開。
“——衡王殿下到,長公主殿下到。”
聽到這兩個陌生的稱呼,文清辭頓了一下才意識到,太監說的人是謝觀止和謝孚尹。
他不由起身,向小院外看去。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下一秒文清辭便聽到“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自宮道傳了過來。
還沒等文清辭和禹冠林行禮,謝孚尹就提著個小籃,出現在了院門外。
文清辭看到,那籃子裡裝著的並非喂兔子的乾草,而是幾隻桃子。
“文先生!這是孚尹摘的,你嘗嘗——”
她腿並起蹦過門檻,從籃子裡捧起一隻桃子,遞到了文清辭的麵前。
接著,如獻寶似的說:“這是我自己摘的,文先生嘗嘗,真的可好吃了!”
謝孚尹到底還是個小孩。
穿著宮裝的她,不留神又差一點被地上的石子絆倒。
“當心!”
還好文清辭反應迅速,已經起身的他向前走了兩步,輕輕將謝孚尹抱在了懷裡。
同時將對方手中的桃子接了過來。
桃子上還有些水珠,顯然是剛剛才洗過的。
小孩子的關注重點,總是和大人不一樣的。
文清辭的事,已經在一日之內傳遍了雍都。
所有人都在好奇文清辭“死而複生”,究竟是因為神醫穀的秘術,還是因為陛下當日真的求到了神佛。
但謝孚尹卻隻知道,那個陪自己一道玩耍的文先生又回來了。
她沒有被差點摔倒的事而嚇到,反倒抱著文清辭的脖子笑了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小姑娘臉上寫滿了幸福,她眨著琥珀色的眼睛朝文清辭說,“文先生,快嘗嘗!”
末了又緊緊地抱了文清辭一下,開心重複道:“文先生真的回來了!”
見到她的模樣,文清辭忍不住笑了起來。
接著也輕輕回抱了謝孚尹一下,才將小姑娘放開。
“好,謝謝公主殿下。”文清辭非常聽話地咬了一口。
下一秒,甜絲絲的汁水,便溢滿了口腔。
這個時候,跟在後麵的謝觀止也走入了院內。
冊封大典將要到來,要忙的事不少。
和謝不逢繼位的時候一樣,冊封大典上的禮服,也由太後負責準備。
謝觀止上完朝後便去蕙心宮,與太後一起商量這件事的。
結束的時候,太後問他一會可有什麼安排。
他隨口答了一句“去看文大人”,謝孚尹便如小跟屁蟲似的跟了上來。
和隻顧著激動的謝孚尹不一樣,謝觀止剛剛站到院外,便紅了眼眶。
他吸了吸鼻子走上前來。
不得不說,皇寺的軟禁,的確讓謝觀止成熟了不少。
放在少年時,他一定會耍脾氣,問文清辭既然沒有死,為何還要躲著雍都眾人,頭戴帷帽不與大家相認。
但現在,他雖然仍不知道文清辭究竟是如何“起死回生”的,但卻隱約明白對方為何戴著帷帽。
——文清辭“藥人”的身份,早已傳遍雍都。
他暴露身份留在這裡,實在太過危險。
因此走近之後,謝觀止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一年來陛下處理了不少的人。現在雍都眾人都知道你的身份,還有陛下的手段,往後絕對無人敢再有人覬覦你的血。”
文清辭死遁之前,並不知道謝不逢能讀出世人心中惡念,的確有過這樣的擔心。
甚至這也是他不得不離開太殊宮的原因之一。
但是恢複記憶,知道這一切的文清辭,卻半點也不害怕了。
說完這番話,謝觀止終於還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說:“所以…所以你可以放心待在這裡了……”
文清辭頓了一下,緩緩笑道:“好。”
語畢,一直強裝深沉的謝觀止上前一步,輕輕地拍了拍文清辭的肩膀,接著張開手臂,想和謝孚尹一樣擁抱文清辭。
——在衛朝,同為男子之人在久彆重逢後擁抱是件很正常的事。
然而還沒等謝觀止的手碰到文清辭,便有另一隻手,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接著微微用力,將他推了開來。
“……陛下?!”
謝觀止愣了一下,他這才發現,原來謝不逢也在這裡。
謝不逢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身為衡王,如此隨意有些不成規矩。”
“啊?可是……”
謝觀止正想說,可是身為長公主的謝孚尹不是更沒有規矩嗎?
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謝不逢的眼刀打斷。
接著,他終於在此時反應過來:謝不逢居然也有說彆人不講規矩的一天?
這是什麼道理。
年紀尚小的謝孚尹,並沒有意識到此時的氣氛詭異。
她見謝不逢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連忙開心道:“哥哥也嘗嘗!這是我自己摘的桃子!特彆甜!”
同時從籃子裡抓出一隻桃子,高高地舉了起來。
“好。”謝不逢點頭答道。
然而他並沒有如謝孚尹想的那樣,將她手裡的桃子接來。
而是握住文清辭的手腕,將他的手捧到唇邊,並借著這個動作輕輕地咬了一口。
謝不逢的動作極其自然,就連謝孚尹都察覺出了幾分不自然:“啊?”
文清辭:“!!!”
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縮小存在感的禹冠林終於強行清了清嗓子,笑著問謝孚尹:“不知公主殿下,可願給老臣一隻?”
“好好!”謝孚尹立刻反應過來。
她從籃子裡取出一隻桃,遞給了禹冠林。
謝觀止則自始至終站在原地,一臉震驚地將視線在文清辭和謝不逢的身上搖擺。
同時默默地回憶起了那些他從前聽過,卻不信的傳聞……
*
禦書房隻是皇帝辦公之所的俗稱。
事實上那裡並不隻有一間房,而是一整座宮殿。
除了處理政務外,那裡也是皇帝的日常居住之所。
入夜,謝不逢再次以同樣的“整修還未結束”的理由留了下來。
早已經習慣了和謝不逢當室友的文清辭,並沒有多想。
直到夜裡……
臥房的門被人輕輕地推了開來。
伴隨著“嘎吱”一聲輕響,原本就淺眠的文清辭不由蹙了蹙眉。
剛才洗完澡的謝不逢帶著一身水汽,走入了屋內。
他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睡在外麵的榻上。
而是停頓幾秒繞過屏風,向它背後而去。
接著緩緩地坐在了文清辭的床榻邊。
聽到腳步聲,文清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陛下?”
借著淡淡的星光看到身邊的人是誰後,文清辭一邊想強撐著起身,一邊忍不住問:“有什麼事嗎?”
謝不逢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
剛才在熟睡的文清辭聲音悶悶的。
他的目光有些迷茫與困倦,完全一副不設防的樣子。
長發自他的脖頸邊滑了下去。
繞過肩膀,垂在了胸口。
謝不逢沒有回答文清辭的問題,而是忽然俯下身,輕輕地將長發撩到了文清辭的背後。
他的動作格外溫柔。
但文清辭終於透過夜色,讀出了謝不逢的危險。
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此時的自己正枕在謝不逢的懷中。
隔著中衣,文清辭不但能嗅到謝不逢身上的龍涎香,甚至還能清晰感受到他的體溫,與肌肉的輪廓。
“不必起身。”謝不逢將文清辭攬入了懷中。
接著無比放肆地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謝不逢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怎麼辦,愛卿。”
……什麼,怎麼辦?
下一刻,文清辭眼前的景色忽然一變。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謝不逢攬著腰,躺在了床榻內側。
星光被謝不逢擋住了背後。
兩人的身邊,隻剩下了彼此的氣息。
謝不逢似是讀出了文清辭心中的疑惑,他輕輕在身邊人的耳旁說:“ 朕想要得寸進尺,想與愛卿同.床共枕,怎麼辦?”
他將文清辭抱在懷中,如蟒般纏著對方。
此時的謝不逢不甘心……不甘心和往常一樣睡在屏風的那一邊。
黑暗中,呼吸、心跳,以及其餘一切變化,都被無限放大。
謝不逢深深地注視著懷中的人。
淡淡的星光落在文清辭的身上。
他的皮膚白到透明。
一點朱砂,似是在邀人去吻。
文清辭的呼吸,隨之一亂。
他下意識想要將對方推開,但最終卻攥緊了謝不逢胸.前的衣料,深吸一口氣,一點點閉上了眼睛。
文清辭的心跳將要衝破胸膛。
他緩緩移動身體,將另一半枕頭讓了出來。
似是真的要與謝不逢“共枕”。
謝不逢的手指,不由一頓。
星光下,文清辭的臉頰泛起了薄紅。
但如蝶翼般輕顫的眼睫,卻泄露了主人的緊張。
文清辭不可能不懂“同床共枕”這個詞,他這是在和自己裝傻。
但謝不逢非但沒有一點不悅。
反倒是連眼睛裡,都溢出了笑意。
他借著文清辭的縱容,放下了床幔。
將文清辭與自己一起,困在了這個小小的世界。
謝不逢的手指仍不安分,緩緩地從懷中人的腰上滑下。
淺色的身影,隨之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
謝不逢似乎是在以行動,告訴文清辭何謂“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