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第九十四章 朕想要得寸進尺(1 / 2)

文清辭的聲音, 被夜風吹散。

伴著屋簷下的驚鳥鈴的脆響,一道落在了謝不逢的心中。

……清辭他,願意留在這裡?

謝不逢已經習慣了被拋棄。

然而就在他不抱希望的這一刻, 文清辭卻……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刻, 覆在琥珀色眼瞳上的薄冰,忽地碎裂開來。

本已麻木的心臟, 也隨之重新跳動。

褪.去平日裡的冷靜自持。

此刻,謝不逢的眼中竟然生出了幾分迷茫。

他站在這裡,像一個孩子般不知所措了起來。

甚至忘記繼續將文清辭錮在懷中。

又一陣夜風吹來,文清辭不由輕輕地咳了兩聲。

他拍了拍謝不逢的手背, 柔聲說:“陛下, 走吧。”

語畢,不等謝不逢反應過來,文清辭便緩緩轉身, 提起了放在一邊屋簷下的燈籠。

並彎腰點燃, 向著後院而去。

熹微的燈火, 在他手下燃起。

如星子落地墜在他手中。

見謝不逢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文清辭終於忍不住笑了一下, 轉身輕輕朝謝不逢問:“陛下, 還不走嗎?”

文清辭已經走到了院門邊。

將要出門的那一刻, 終有腳步聲在他背後響起。

謝不逢快步跟了上來,並在走出院門的那一刻將文清辭垂在身側的左手牽在了掌心。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用力, 唯恐將身旁的人驚動。

文清辭的手指, 輕輕地顫了一下。

然而這一次,他並沒有將手鬆開。

而是緩緩用力,將謝不逢回握。

燈火點亮了太醫署長長的宮道。

照亮了謝不逢的臉頰, 與唇角邊久久不曾落下的弧度。

……

自文清辭“死後”,謝不逢便將太殊宮的政治中心,搬到了小小的太醫署內。

原本的太醫署,則被迫搬了家。

新的太醫署麵積雖大,但到底比不上舊的那個方便。

文清辭確定留在太殊宮的第二天,一向固執己見,肆意妄為的謝不逢,便聽他的話,將奏章等物搬出了太醫署前院,把這裡還給了太醫們。

沉寂了將近兩年,這座院落終於再一次熱鬨了起來。

太監宮女們進進出出,將東西搬回原處、整齊排列。

他們終於不再像之前一樣,膽戰心驚、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樟鬆木製的藥櫃,被填了個滿滿當當。

太醫們一邊儲放藥材,一邊忍不住朝著門外看去。

他們眼中既有難以掩蓋的興奮,還有一點淡淡的恐懼。

文清辭也來了。

此時他正站在樹下,與禹冠林輕聲說著話。

沒了帷帽的遮擋,那張清麗脫俗的麵容,終於無遮無擋地露了出來。

長久不見光的皮膚變得愈發蒼白,襯得墨瞳愈深,朱砂痣愈豔。

身上的幾分懨態與病氣,更顯得他氣質縹緲,好像下一秒便要羽化登仙一般……

昨夜隻有幾十人在此處。

晚上發生的事,在頃刻之間傳遍了整個太殊宮。

文清辭究竟是沒有死,還是……死而複生?

仔細觀察便能看到,今日太醫署中不少人,眼下都泛著烏青。

顯然他們是將這個問題,想了一整夜。

到了都沒有猜出答案。

尤其是整日來這裡送藥的那名年輕太醫,他更是完全不在狀態。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鬆修府來的同僚,竟然會是文清辭!

光顧著偷瞄文清辭,身著明藍色官服的年輕太醫不留神,差一點被門檻絆倒。

雖然勉強維持住了平衡,但手中的東西,還是隨著他的動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

銅製的香爐,順著台階滾了下去。

咕嚕咕嚕地轉了好幾圈,終於停在了文清辭的腳邊。

一身月白的他頓了一下,緩緩俯下身將東西撿了起來。

這個時候那名太醫終於緩過神來,快步走到了文清辭的麵前。

“抱,抱歉文大人。”

文清辭輕地笑了一下,將香爐交還給他:“怎麼如此客氣?”

溫柔又清澈的嗓音,將太醫的思緒拽了回來。

他先是一愣,忽然用手重重地在衣擺上蹭了兩下,接著無比鄭重地將香爐接了過來,終於向文清辭行了個大禮說:“下官霍一可,見過翰林大人!”

能到太醫署當值,必定是有幾分本事與對醫學的執著的。

從前不熟悉的時候,他對文清辭更多的是懼怕。

而此時,在不知道文清辭身份的情況下與他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他,更多的則是敬佩與崇拜。

語畢,霍一可停頓了幾秒,又深吸一口氣低著頭一口氣道:“大人不記小人過,下官過去說的那些話,希望您都……呃,不要在意。那都是臣開玩笑的,真的,都是開玩笑的!”

他的臉上滿是悔恨,說完之後恨不得現在就“哐哐”給文清辭磕幾個響頭。

他不提還好,一提文清辭又想起了自己和謝不逢的傳聞種種……

比如文清辭也是這幾日才聽霍一可說,自己“死後”,謝不逢曾經他與自己的屍體一道關在臥房裡,一.夜未出。

彼時霍一可的描述,著實有些曖.昧。

在文清辭忍不住反駁的時候,他還特意補充說,這是太殊宮裡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習慣了帷帽遮擋的文清辭,麵不改色的功力較以往來說差了一些。

他的臉上泛起了淺紅,同時裝作不在意地轉移話題:“無妨。不必與我客氣,往後有什麼問題,還可以和從前一樣,拿到我這裡與我一道商議。”

“不不,”霍一可立刻搖頭,同時激動地說,“談不上商議,應該是大人指點我們才對!”

兩人並未刻意壓低聲音。

聽到這番對話,不遠處幾個太醫也忍不住湊了上來。

並爭先恐後地和文清辭自我介紹與寒暄了起來。

尤其是一道去過漣和的那些,更是趁機和文清辭拉近距離。

——漣和的鼠疫,是靠剖解屍體尋出緣由得到解決的。

通過此事,身為受益者的他們也逐漸放下了成見。

昨日太後與文清辭的對話,早傳了出去。

知道文清辭要留在太醫署的他們,理所應當地以為他打算在這裡收徒。

“……不知文大人可願意收徒?”

“您的醫理若是無人繼承豈不可惜至極!”

站在一邊的禹冠林,也緩緩地撫須,笑著朝文清辭問:“是啊,文大人既然決定留下,那不如找個徒弟,將自己的醫理傳承下去。”

聽到禹冠林的話,眾人立刻跟著點頭。

文清辭笑了一下,緩緩地將目光落在了人群之中。

太醫署內等級分明,今日能到這裡來的,都是正七品以上的醫士。

其中百分之九十人的年紀,都比文清辭大。

被這群人以敬仰的眼神盯著,文清辭著實有些不適應……

他將視線向一邊落去。

頓了頓說:“我並沒有收徒的打算。”

“這……”

不收徒嗎?

周圍臉上的笑意,忽然一僵。

就連禹冠林都忍不住略帶疑惑地向文清辭看去。

在這個時代,醫學與百工一樣,都由師徒形式進行傳承。

拜師之後,師父將手把手的教授經驗。

對於文清辭來說……這個體係到底是有些過於封閉和脆弱。

反倒是神醫穀中,有類似於私塾的授課模式。

若想將醫術傳播出去,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文清辭緩緩地笑了一下,輕聲說道:“實不相瞞,我打算在太醫署中開塾授課。”

“開塾!”霍一可忍不住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下一秒便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和文清辭說話。

不過還好,對方似乎並不介意。

此時,周圍的太醫全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齊刷刷地向文清辭看了過來。

原本就激動不已的心情,瞬間變得更加澎湃。

“對,”文清辭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緩緩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師徒相傳效率過低,規模過小,易固步自封。開塾授課,分科相授才更成係統。”

前一世在醫學院上學時的記憶,又一次於文清辭的腦海之中清晰了起來。

不過短短幾句話的時間,他已經在腦海中勾描好了圖景。

文清辭的想法,的確不符合傳統。

然而卻在頃刻之間,點燃了眾人的激.情。

安靜了幾秒後,太醫署徹底沸騰了起來:

“好好!”

“文大人打算何時開始?”

“私塾設就在此處嗎?”

太醫們熱情高漲,簡直恨不得今日就授課。

而聽到耳邊嘰嘰喳喳的討論,文清辭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已經將這一切規劃完畢,卻唯獨忘記最重要的一件事——將它上報給當今聖上。

太醫署是帝國最核心的醫療係統。

自己此舉,向大了說幾乎是一場改.革。

“……此事,暫還未定,”想到剛才那一點後,文清辭連忙補充道,“待臣上報於陛下,才能做決定。”

“不必如此麻煩。”

“不不,此事事關重大,必須要陛下知曉才可繼續。”

文清辭下意識說完這句話,之後才意識到,方才回答自己的那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他呆呆地轉過了身,接著便見剛才下朝的謝不逢,正穿著一身玄色龍袍走進小院,並笑著站在自己的身後。

接著當著眾多太醫的麵,光明正大地脫下玄黑描龍的長袍,輕輕地披在了文清辭的肩上。

“往後這種小事,愛卿都不必問朕,”謝不逢一邊仔細替文清辭整理衣領,一邊輕聲說,“馬上就要入秋,多穿件衣服,不著涼才是要緊之事。”

熟悉的龍涎香,將文清辭包裹。

他的臉頰瞬間泛起了淺紅。

圍在周圍的太醫立刻將視線轉到彆處,一邊忍不住八卦,一邊又不敢多看一眼。

隻有年事已高,腿腳不怎麼方便的禹冠林聽到,他們英明神武,掌握著無數人生死的陛下,竟然耍賴似的壓低了聲音在此刻悄悄對文清辭說:

“既然決定開塾,那愛卿必要‘有教無類’才好……這一年來,朕將愛卿留下的醫書翻看了一遍,也對醫術起了興趣。屆時朕也要來醫塾,聽愛卿授課。愛卿可會不願?”

文清辭回答了什麼,禹冠林並沒有聽到。

這位在太醫署裡混了一輩子的老太醫隻能確定——謝不逢這哪裡是對醫術起了興趣?

他分明是對教授醫術的先生,起了興趣才對!

不然怎麼沒見他這一年來找自己談論醫道呢?

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愛卿”這兩個字,聽上去怎麼也有些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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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不逢雖然還有一點餘毒未解,但是身為一國之君,處理政務才是最要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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