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蹙眉,語氣裡帶上了幾分不悅。
站在文清辭身邊的眾位太醫終於意識過來——自己現在,是在和陛下搶人!
假如將文清辭的時間占用,卻什麼事都不做,那不是將謝不逢得罪了個徹徹底底嗎?
站在文清辭左手邊的霍一可不由一激靈:
“呃……文,文大人,下官想問您,劇烈頭痛、上肢麻木、消渴質證之症應當和解?”
說完,立刻將自己手中的診集遞了過去。
文清辭看了半晌後輕聲說:“應先生陽活血,通絡止痛。”
語畢,便提起筆,將參考的醫方寫在了紙上。
坐在他身邊的謝不逢,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在了紙上。
文清辭寫得一手清瘦柳體。
字字挺秀,不落俗套。
隨著他落筆的動作,謝不逢不由想起……
文清辭曾在記載藥效與使用方法的紙上,寫下卻未送到自己手中的“殿下,望安”四個字。
他的手,下意識撫在了腕間的羊毛手繩上。
直到熟悉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謝不逢的心,終於一點點地落了回來……
太醫署眾人,原本是想要和文清辭套套近乎的。
但是謝不逢的存在,卻無法被人忽視。
身為皇帝的謝不逢不怒自威,身上的壓迫感實在太強。
同時,太醫們還從謝不逢不時的蹙眉中意識到,陛下剛才好像不完全是在開玩笑。
——他的的確確是懂得一些醫理的。
每當有太醫因為緊張,或其他什麼原因犯下低級錯誤的時候,謝不逢的表情都會產生細微的變化。
……被皇帝發現學藝不精,實在太過可怕。
因此沒問幾個問題,眾人便立刻停了下來,不敢再多耽擱文清辭的時間。
沉浸於醫理之中,且不怕謝不逢的文清辭,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見眾人沒說幾句話,便不再多問,他有些疑惑道:“今日隻有這些問題嗎?”
和文清辭為熟悉的霍一可瞄了一眼謝不逢,立刻打起精神說:“呃,對!文大人最近實在太過忙碌,還是身體要緊。您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我們自己研究研究就好了,不用再麻煩您了。”
“對對!”
聞言,眾人齊聲應和起來。
大家不敢多說,唯恐耽擱文清辭的時間,被謝不逢記住。
“那好,”文清辭輕輕咳了兩聲,他站了起來,繞過書案向外而去,“明日再見吧。”
“明日見,明日見!”
伴隨著這陣聲音,謝不逢也緩緩站了起來。
他與文清辭並肩向外而去,但在即將走出殿門的時候,忽然停下的腳步沉聲說道:“朕也回錦儀宮了。”
前幾天,謝不逢日日賴在太醫署小院的臥房中。
但因為之前文清辭並沒有將話挑明,給他準確的答複。
謝不逢每日天將亮的時候,便會離開太醫署。
晚上也是如此——每日忙完,他都會先回到錦儀宮,等夜深才會來到此處。
謝不逢的行為,說低調卻也不那麼低調。
至少此時,輪班在這裡當值的太醫們已經心知肚明,但是始終沒人有膽量將這件事戳破。
此時,謝不逢的聲音,還和往日一樣平靜。
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瞳,也沒有什麼波瀾。
但是站在他身邊的文清辭卻聽到,謝不逢的語氣中帶了一點點的期待。
說完那句話,謝不逢便提起掛在一邊的燈籠,徑直向殿外而去。
文清辭忽然站在原地,眯著眼睛笑了一下。
接著跨過門檻向前而去。
他伸出右手,慢慢地牽住了謝不逢的衣袖。
文清辭的動作並不大,也沒用多少力氣,但謝不逢的步伐卻在刹那之前停了下來。
“陛下,不必再多此一舉了。”
清潤又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謝不逢與殿內所有太醫的耳邊。
明明正是初秋。
但謝不逢卻好像看到一縷春風,從自己的臉頰邊輕蹭了過去。
謝不逢轉過身,不再向錦儀宮而去。
而是立刻反客為主,正大光明地將文清辭牽著自己衣袖的那隻右手,緊握在了手中。
羊毛手繩也隨著他的動作一起滑了下來,從文清辭的指尖蹭過。
暖意順著手心傳向四肢,文清辭看到,自己身邊的人,嘴角又輕輕地揚了起來。
“好。”
淡淡的燈火,照亮了長長的宮道。
落在了太醫署的小院裡。
就像血液流淌過血管回到心房……
*
這晚,謝不逢撤下了臥房裡的屏風。
之後突然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也不知是去忙碌什麼。
逼仄的房間,隨著屏風的搬離變得敞亮了一點。
又過了一會,文清辭的耳邊忽然響起一陣輕輕的“吱呀”聲。
——謝不逢又回到了臥房之中。
正在和往日一樣低頭研究醫書的文清辭,下意識回眸去看。
但還不等他轉過身,文清辭的視線忽然一暗。
……這是什麼?
文清辭不由一驚,下意識抬手向眼前拂去。
“彆動。”
謝不逢略顯沙啞的聲音,自耳邊傳了過來。
適應了幾秒之後,文清辭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眼前並非一片漆黑,而是被暗紅色填了個滿當當。
“過來,清辭。”
謝不逢的聲音,透過暗紅傳到了身邊人的耳朵裡。
他輕輕地牽著文清辭的手站了起來。
一時間暗紅搖曳,似有火苗在心臟上燃燒。
文清辭頓了一下,終於在這一刻透過那暗紅與繡紋意識到——
謝不逢輕輕覆在自己頭上的,是一頂鮮紅鮮紅的蓋頭。
他今晚,究竟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