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姓蘇的少俠,時常說話文縐縐的,聽上去著實有些奇怪。
見他笑,謝不逢總算地鬆了一口氣。
他看著身邊的人,終於忍不住將從方才起,便盤踞在心間的疑惑問了出來:“清辭,你想過成家嗎?”
話音落下後,謝不逢突然緊張了起來,並略微忐忑地看向文清辭,等待著對方的答案。
“成家?”文清辭頓了一下,慢慢搖頭說,“沒有想過。”
若是蘭妃在這裡,一定會感到驚奇——自己那個對什麼事都沒有興趣的兒子,此刻竟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為什麼?”
“先立業再成家。我盤醫館、蓋小院,還欠著好多錢呢,哪裡有時間去想成家的事?”文清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有些苦惱地說,“醫館的地租了五年,馬上就要到期了,下次可能會漲租……還有家裡蓋房子的錢,有一部分是從宋公子那裡借的。”
就像那天文清辭敲算盤,謝不逢才意識到出門看病需要帶錢一樣。
聽到這裡他方才明白,文清辭的日子,過得也並不輕鬆。
“算了,”文清辭笑了起來,“我同你說這個做什麼?”
“你的手頭並不寬裕。”
“對。”
“那你為何不同我計較診金的事?”
文清辭笑了一下說:“出門在外,誰都可能會有難處。生死關頭,在意那麼多做什麼?”
“嗯……”
謝不逢緩緩地低下了頭。
文清辭很在意與錢有關的事,他幾乎日日都要敲上一會算盤,回家時租的馬車,也是最劣的那一等。
可文清辭有的時候,看上去又並不在意錢財。
不隻是自己,周圍的街坊,也可以在他那裡賒賬。
村路有些長,文清辭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讓路途不再那麼寂靜:“不知少俠是不是同家裡鬨矛盾了?若不是什麼大事的話,千萬記得早早回家,不要讓父母擔心。”
謝不逢悶悶地“嗯”了一聲。
不想再和文清辭聊與家人相關話題的他,又扯回了方才那件事:“看衣著,那位宋公子應當不缺錢吧。”
謝不逢的意思是,文清辭或許可以不給宋君然還錢。
身為皇子的他,隻有“打賞”的概念,並不理解什麼叫做“有借有還”。
他的話將文清辭嚇了一跳。
“這怎麼可以?宋公子的錢再多,也是他自己的,”文清辭笑了一下說,“我不喜歡欠人人情。”
宋君然幫文清辭,以及時常出現在山萸澗,除了找藥材外,更是因為他至今都沒有放棄將文清辭帶入穀內的想法。
不過這件事,文清辭並未告訴謝不逢。
說話間,兩人終於走到了家門邊。
山村的夜晚,來得格外早。
在溪水邊折騰了一會回到這裡,幾間臥房居然已全都熄了燈火。
“這可怎麼辦……”文清辭小聲念叨。
謝不逢問:“怎麼了?”
“我本想著去找宋公子,今晚與他擠一擠,沒有想到宋公子房間的燈已經熄了。”
“無妨。”謝不逢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竟在此刻緩緩地鬆了一口氣。
向來不喜與人擠在一起的大殿下,理所因當的說:“今晚我們擠一擠便好。”
謝不逢厭惡身邊有人,更厭惡他們心中嘈雜的聲音。
……但是認識幾日,謝不逢卻未曾聽到文清辭的一句心聲。
他在文清辭的身邊,尋到了難得的寧靜。
“哎,好像也隻能這樣了。”文清辭有些苦惱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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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謝不逢十幾年來,第一次同人擠在一張床上。
今日折騰了一路,洗漱過後,文清辭沒用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可是睡在床邊的少年,卻沒有半點困意。
他的耳垂泛著淺紅,心臟跳得格外快。
快到謝不逢擔心,自己的心跳聲會將身邊的人驚醒。
深夜的山萸澗靜極了。
謝不逢的耳邊除了自己和文清辭淺淺的呼吸聲外,什麼都沒有。
少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連手指也不敢亂動,生怕不小心碰到身邊的人,擾了他的美夢。
過了許久,謝不逢終於忍不住屏住呼吸,緩緩地側過身去。
月光透過窗,灑在了文清辭的臉頰上。
如一道白紗,輕覆著他的麵龐。
自己身邊的人……真好看。
微風吹來,樹影搖晃。
連帶著月光,也在這一刻輕舞起來。
晃亂了那雙琥珀般透亮的眼瞳。
謝不逢的心臟,在這一刻變得與月光一般柔軟。
假如這一晚能長一點,再長一點就好了……
抵不住困意闔上眼的那一刻,謝不逢忍不住對著窗外的月光,貪婪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