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所聊的話題,大多與鬆修府附近的藥材產業有關,也算是謝不逢此行想要了解的事情之一。
“……您再勸勸清辭吧,一直待在鬆修府,治些跌打損傷、感冒發燒的小病不但沒有意思,且還累得慌,”宋君然仍沒有放棄挖牆腳,“況且您也不是不知道,鬆修府那些郎中,總無端找事。”
聽到這裡,謝不逢緩緩地蹙起了眉。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
文清辭的父親緩緩歎氣道:“我自然也想他同宋公子一道入穀,但是清辭的脾性,您也不是不知道。”
“他啊,相比起去神醫穀研究醫理,還是更願意治病救人。”
神醫穀避世不出,相比起外界郎中而言,真正為病患診療的時間並不多。
文清辭當初也是因此而拒絕宋君然的。
宋君然不由笑了出來:“所以才要您勸。”
聽到“神醫穀”這三個字後,謝不逢攥著韁繩的那隻手,不由慢慢地用起了力。
謝不逢雖然一直待在雍都,但是對神醫穀一類的江湖組織也並不陌生。
原來宋君然說的“回穀”,就是神醫穀?
“不過可能也不用再勸了,”宋君然冷笑一聲說,“我上次去鬆修府的時候,正巧遇到租房給清辭的那個人。”
“就是醫館之前的那個老板?”
“對,就是他經營不善,將醫館租給清辭的,”宋君然的語氣裡,滿是嘲諷,“見清辭逐漸有名氣,他便想將醫館再收回。獅子大開口,租金漲了五倍有餘!”
外人隻知道位於鬆修府城南的那間醫館裡有個姓文的神醫,並不曉得他的模樣。
……假如將醫館收回,那從前的老板大可將他冒名頂替。
文清辭父親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蒼老:“清辭一直堅持留在這裡,也是因為擔心有病患上當,被騙得傾家蕩產。但是租金大漲五倍,他怕也難以負擔。”
顯然,他也替文清辭發起了愁來。
馬車內,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等回到鬆修府後,謝不逢終於從他們的對話之中,拚湊出了文清辭現如今真正的處境。
文清辭的名字,早已因為宋君然而傳遍整個江湖。
就像當時的自己一樣,常有人從彆處慕名而來,找他看病。
而文清辭不但始終不漲價格,甚至還允許人賒賬。
這在很大程度上激起了鬆修府同行的不滿。
在衛朝,一座城市內的酒肆、茶樓、醫館,數量都是有定數的。
如果他真的願意狠心搬離現在的醫館,也很難臨時找到人轉手醫館。
最重要的是,城內絕大多數醫館之間,都有著師徒、父子的傳承關係。
他們已隱約有了聯合起來,將文清辭逼出鬆修的意思。
要不是有宋君然與神醫穀的醫館在背後攪渾水,文清辭的日子恐怕還要更難過一點。
……
“到了到了,”宋君然的聲音再一次從車廂內傳了出來,“這馬車太小,坐得我腰疼。”
說話間,前方的那架馬車已經穩穩停下。
文清辭走來笑道:“等下次,我賺到錢後,定當租一架大的。”
語畢,便去動手搬運東西。
聽文清辭提起錢,宋君然立刻見縫插針:“你在這裡,能賺多少錢?還不如去我那裡。”
“下次再說吧,”文清辭一邊敷衍一邊轉移話題,“好了,我要去還馬車了,再晚一點可是要罰銀兩的。清珞,你可願和哥哥——”
文清辭的話還沒有說完,謝不逢便開口打斷:“不用叫她了,我和你一起去還。”
說著,就再一次將韁繩,緩緩地纏在了手上。
文清辭餘光看到,走下馬車的文清珞,已經和娘親一起看起了院裡的薔薇。
“好吧,”他也不再推辭,直接走回前麵那架馬車,調轉方向,向小巷外而去,“蘇少俠這邊走。”
城南的這條小巷,周圍住戶不多。
此時正是做晚飯的時候,巷子裡比平常還要安靜。
謝不逢耳邊隻有車輪緩緩碾過青磚的嘎吱輕響,還有馬蹄的踢踏聲。
但今日的寧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馬車剛剛駛出小巷,文清辭忽然停了下來。
謝不逢看到——有六七個男人,出現在了不遠處。
見到文清辭,為首的那個立刻笑道:“哎喲,這不是清辭嗎!正好不用叫你開門了。”
“開門?”文清辭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聲音也隨之變冷,“你們要做什麼?”
“哈哈哈後麵這幾位想要盤下醫館,再過半月,你不就要搬出去了?我便提前叫人來看看。”
前方那匹馬似乎受了驚,突然向後退去,並打了幾個響鼻。
見狀,謝不逢忽然鬆開手中的韁繩,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聽到聲音,眾人齊刷刷地將視線向他的身上落來。
寧靜的小巷中,腳步聲顯得尤其刺耳。
“——這位是?”
少年一身黑衣,目光冰冷,一看就不是善茬。
說話間,帶頭那個男人不由向後退了半步。
謝不逢站在文清辭的身邊,安慰似地輕輕地摸了摸那匹棕色的劣馬,接著慢悠悠地抬起了頭。
他緩聲問道:“誰說清辭要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