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燒開了, 冒起了熱氣,銜蟬回了神,為照夜兌水。她這會兒覺得自己像一個小媳婦,在伺候辛勞一天後歸家的丈夫。這樣一想,臉又紅了。端著大木盆去屋裡,盆裡的水晃來蕩去,晶瑩水珠落在她的絲裙上,一下滾落到地上。
照夜忙上前接過,對她說:“你彆管我,我在山上慣了。”
銜蟬嗔怪地看他一眼,輕聲細語道:“這裡是山上嗎?你在山上有女人嗎?女人不嫌你嗎?”
照夜忙舉起手:“我對天起誓,我…”
銜蟬擰他腰:“誰要聽你起誓?你快洗洗罷!”言罷噗嗤笑了,走進裡屋為照夜翻找衣裳。這些年的銜蟬也是怪,每年春夏秋冬都要製一身男裳,都是依照她腦子中照夜的模樣製的。墨師傅總笑她,說這人遠在天邊,多久能見還不知道,萬一見了身形變了,這些都用不上。銜蟬也不管那些,總之要備著。
嶄新的衣裳,都不是太好的衣料。銜蟬仍舊不懂驕奢,儘管她為白棲嶺做生意,起手都是大手筆,頭腦靈清果斷,是有了名號的“儒商”,可她還是質樸,質樸又乾淨。
給照夜備的衣裳也是如此,折得整整齊齊,無論去哪都帶著。她挑了一身靛青色衣袍,月白腰帶,捧著衣裳走出去。照夜正在清洗,掬起水到臉上,用力搓,好像那臉與他有仇一樣,瞬間就搓紅了。銜蟬遞他一塊巾帕,他接過,順著衣擺送進去,擦洗身子。
“脫了罷。”銜蟬見他費勁,衣裳濕透了貼在身上,那滋味定然不好受。
照夜倒扭捏起來,銜蟬上前動手解他衣扣,他下意識向後躲,被她扯回來,命令他:“彆動!”
她的神態像甫進門的娘子訓斥尚需調教的相公,嫣紅的麵色直看得照夜心中一顫,任由他脫掉衣裳。身上也有傷疤,或長或短,或蜿蜒或挺直。
銜蟬手撫上去,他胸口收緊,她就抬眼看他:“受傷時候可想起過我?”
照夜點頭。怎麼會不想呢?照夜是怕死的。他許諾給銜蟬早晚會去找她,接她回家。若他死了,隻有一縷孤魂陪伴她了。照夜心有不甘。
“我也想你。”銜蟬說:“難熬的日子就想你,想你,日子就不難熬。”她細細的手微微用力,將巾帕擰乾,一點點擦拭他的身子。這個泥猴子,她心裡說,一心趕路,忘記了自己,變成了一隻泥猴子。
來來回回燒了三次水,照夜仿若蛻了一層皮,清爽了,乾淨了,換上銜蟬為他備的衣裳,像換了個人,身上的文氣又回來一些。
衣裳快穿好了,銜蟬卻扯著那條月白腰帶不許他係。照夜經年累月在戰場上,聽風、辯雲、識人,卻在這一刻懵懂生怯。他是一點都不敢,甚至輕聲祈求銜蟬:“如今我沒輕沒重的…我…又是青天白日…於你…”照夜想說於你名節不好,銜蟬卻沒讓他說完。
銜蟬怕什麼名節不好?她要什麼名節?名節不過是用來束縛人的枷鎖罷了!那些人燒殺搶掠都不在乎名節,她中意自己的情郎怕什麼毀名節?
她濕潤柔軟的唇堵上他的,什麼東西轟然塌了,在他們頭腦中鋪散一地,所有東西就都被拋諸腦後了!在無數個夜晚,狼頭山彌散的大霧之中,照夜頭腦中關於銜蟬的每一個念頭都不清白,明明在不見她的時候想她萬遍,意識裡雲雨翻騰什麼都做了!明明!
此刻卻傻了,好似多年前那些避於人後的夜晚都消逝了一般,他顫抖著嘴唇下意識要躲,銜蟬卻追上去,舌尖擦過他唇瓣,強勢探進他口中。
這下照夜什麼都想起來了。他們少年時的夜,狼頭山的大霧,她在他夢裡被他碾過,積年的愛翻湧出來,都湧到他掌心。他發燙的、顫抖的手掌,一把將她拉進了懷中。
那擁抱仿若要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