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一活了二十二年,先天不足,後天還多災多難,擔得起“命途多舛”這個詞。
幼年時他先後經曆過一次開顱手術、一次開胸手術,每次手術都讓他元氣大傷,至今,胸前還留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十歲那年,林唯一和父母去海邊度假,意外遭遇溺水,小命差點嗚呼,從此再也不敢去水裡玩。
十三歲時,他被人綁架,對方的主謀是林海東的商業對手,幸運的是他半路脫逃,被成功營救,而綁架他的主謀、從犯都被送進了監獄。
也就是從那時起,父母為他請來貼身保鏢,二十四小時護他周全。
十四歲,林唯一發現身體裡有另一個“人”存在,嚇到崩潰,被診斷為“雙重人格”患者。
之後,他的精神就變得不太正常,性格多變,成績忽上忽下,磕磕絆絆地經曆過初中、高中,直至高考大捷,以學霸的姿態升入彥城大學。
林唯一認為自己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連死都不怕,但當他真的遭遇到一件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的詭異事時,還是嚇壞了。
他遇到了——鬼壓床。
林唯一記不起自己為什麼會仰麵躺在床上……那是床嗎?是床吧……後背的觸感那麼真實,不是床是什麼?
他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不知道自己究竟處在怎樣的一個環境。
除了失去視覺,他還失去了聽覺、嗅覺,失去了呼喊的能力。
身體更是沒法動彈,連翹一下手指頭都不行,五感被徹底剝奪,真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是夢嗎?
噩夢?
可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呀!
慌亂中,林唯一想到了一種可能,這是林小二的地盤!那條寄生蟲平時就躲在這裡,他被林小二替換了!他的身體、他的人生、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林小二搶走了!
巨大的恐懼撞擊著林唯一的大腦和心臟,同時誕生的還有巨大的憤怒,恐懼和憤怒都是力量,那力量融合在一起,像核彈一樣爆發,林唯一眼前霎時光芒萬丈,接著,他就聽到了單文暉的聲音——
“林唯一!林唯一!醒醒!林唯一!醒醒!”
“我求求你,醒過來啊!!”
粗獷的漢子吼得聲嘶力竭,聲音裡還帶有濃重的哭腔,林唯一甚至能想象到畫麵,單文暉估計要給他跪下了。
他還聽到一個女孩的哭聲,嗚嗚嗚嗚……哭得十分傷心,一邊哭一邊喊:“林唯一,林唯一,你醒醒啊……”
林唯一艱難地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色夜空,第二眼是兩顆腦袋,一個目眥欲裂,一個淚流滿麵。
林唯一:什麼……情況?
攸晴和單文暉看到林唯一醒過來,激動得差點抱頭痛哭,攸晴張開雙臂撲到林唯一身上,嗚嗚哇哇地大哭起來:“林唯一!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死掉了!”
林唯一:“……”
他深深地皺起眉,用儘全力推開攸晴,大喊道:“彆碰我!”
多麼熟悉的話語,還有厭惡的語氣……攸晴被他推得後退了兩步,胡亂地抹抹臉,呆在當場:“林唯一,你……”
林唯一坐起身,看到周圍環境又嚇了一跳,他居然在一個露天廣場上,身下是一張長椅,對麵是一個公廁,不遠處則是悅來國際。
林唯一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頭依舊在痛,他抬手抓抓頭發,開始回憶之前發生的事。
單文暉走到一邊打電話,他之前已經撥打過120,救護車正在路上,即使林唯一醒了,單文暉也不敢就這麼把他帶回家,覺得還是送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剛才的情況凶險又古怪,林唯一的心臟沒有停跳,呼吸也沒有消失,但他躺在長椅上狂翻白眼,手腳亂顫,除了沒吐白沫,一切都很像癲癇發作的症狀,並且怎麼叫都醒不過來。
單文暉當時萬念俱灰,想著林唯一要是交代在這兒,他也跟著一塊交代得了,要不然,把他全家賣了都賠不起。
謝天謝地,林唯一沒死!
林唯一慢慢地想了起來,他和攸晴在看電影,看的是一部動畫片,因為劇情太過幼稚,看著看著他就睡著了……
對,他睡著了!
林唯一咬牙切齒,右手狠狠地握緊了拳,抬起頭,看到攸晴身上居然披著他的外套,這一刻,他真是怒火中燒!
“你給我把衣服脫下來!”林唯一指著攸晴怒吼。
攸晴就像士兵聽到長官的命令,超快速地脫下外套,顫著手遞給他。
林唯一沒接,叫來單文暉,指著衣服說:“給我丟掉!”
單文暉剛掛掉電話,沒弄明白:“丟什麼?”
林唯一的表情近乎歇斯底裡:“把衣服丟到垃圾桶裡去!”
單文暉:“……哦。”
他接過那件昂貴的黑白格子外套,丟進公共廁所門口的垃圾桶裡。
攸晴目睹著這一切,什麼都不敢說。
幾分鐘後,救護車來了,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跑進廣場,林唯一拒絕上擔架,被單文暉攙著胳膊,兩人並肩向廣場外的救護車走去。
沒人理會攸晴,她呆呆地站在長椅旁,第二次目送林唯一跟隨救護車離開。
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少,美食節結束了一天的營業,悅來國際也快要打烊,大樓外的霓虹燈陸續熄滅,攸晴的周圍便暗了許多。
她一直站著沒動,感受著寒風刺骨,突然想起什麼,挪動腳步走到垃圾桶旁,把林唯一的外套從桶裡撿起來,拍打掉上麵的灰塵,重新披回自己肩上。
外套上,早已沒了他的體溫和氣息。
臨走前,攸晴最後一次抬頭看天,厚重的雲層並未散去,預示著明天還要下雨。
她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同樣的,看不見那隻飄走的熊二。
攸晴鼻子一酸,攏緊外套,垂著腦袋離開了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