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一始終躺在推床上,鄒敏陪在他身邊,他用昏睡的狀態度過了漫長的飛行,直至被送進A國的一家醫院。
在國內,東敏集團的風波還未結束,新聞動態三天兩頭出現在財經板塊的頭條。
因為鄒培琛和蔡建興的倒台,好多高管被牽扯,拔出蘿卜帶出泥,集團內部被迫經曆了一波大換血。被鄒、蔡二人壓製多年的一批青壯年人才終於有了出頭機會,他們大多三四十歲,以前沒有依附任何派彆,現在則成為了東敏集團的新生骨乾。
在這場大換血中,彭依蘭幸免於難。
林海東和鄒敏認真地討論過,彭依蘭是真的醉心於事業,海城分公司在她的帶領下,這些年取得的好業績有目共睹。作為一名女性,彭依蘭和鄒培琛結盟隻是為了得到更好的機會,在能力、魄力和格局上,她其實強過鄒培琛和蔡建興。
所以,林海東留下了彭依蘭,讓她繼續擔任海城分公司的總經理。
在所有涉案人員中,罪名最重的應該是孔瑛瑛,她涉嫌巨額敲詐勒索和故意殺人未遂,兩罪並罰,刑期會很漫長。
她的未婚夫自然和她解除了婚約,那棟彆墅也因鄒婉全額出資而被歸還於彭依蘭。這套房子很難再賣出去,因為地下室裡的那堵牆,算是變成了一棟凶宅。
彭依蘭思考以後,決定把這棟房子送給葫蘆,葫蘆不會害怕牛德旺,以後,他要是回虹城,可以在這棟房子裡養老。
沒人知道這六年多,葫蘆經曆了什麼,他說不清楚,警察隻能確定,自從被關進那棟彆墅,葫蘆就再也沒出來過。
他真是人傻命大,在孔瑛瑛那兒遭受過非人的折磨,又被從山上丟下去,居然沒摔死!他渾身傷痕地走出大山,被餓了幾天幾夜,終於遇到了好心的老胡頭和秀大媽。
葫蘆受了驚嚇,把老胡頭當成了“爺爺”,十分依賴他,林海東看到這情景,便給葫蘆辦了個身份證和戶口本,隨老胡頭姓,給他改名叫“胡陸”。他委托老胡頭和秀大媽照顧葫蘆,承諾每個月給他們一筆補償。
聽到補償金額後,老胡頭嚇壞了,連連搖手:“太多了太多了,這彆說養一個葫蘆,就是養活我們全家六口都太多啦!”
林海東被老胡頭的質樸感動,說:“不多,養一個葫蘆那樣的孩子,不容易。”
老胡頭說:“其實葫蘆很聽話,手腳也勤快,他會做飯,還會做家務,我的孩子都在外頭打工,平時老家隻剩我們兩個老的,有葫蘆在,家裡還熱鬨。”
把葫蘆安頓好後,林海東向老胡頭告辭,葫蘆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著急地問:“弟弟呢?弟弟呢?”
林海東心中酸澀,說:“弟弟去醫院看病了。”
葫蘆說:“想弟弟!葫蘆想弟弟!去醫院!看弟弟!”
林海東摸摸他的腦袋,說:“下次吧,葫蘆,你乖乖聽話,跟爺爺回家去,以後,你就和爺爺奶奶一塊兒過。”
葫蘆一臉懵懂,嘴裡還在嘟囔:“弟弟餓了,弟弟餓了,給他喂飯,弟弟吃糊糊,愛吃糊糊……”
林海東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
林唯一睡了很久很久,像是陷入了一場噩夢,就是醒不過來。國外的促醒專家用了無數方法都沒能喚醒他,大家都感到奇怪,林唯一的腦電波沒有任何異常,他到底在經曆什麼?
單文暉覺得林唯一簡直可以用“骨瘦如柴”來形容,心裡擔心得不行,休息天回到出租房,摸著下巴對俞紅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把攸晴叫過來親他一口,他就醒了?”
俞紅罵他:“你彆胡說八道!攸晴不去揍他已經很好了,還去親他?你做夢吧!”
單文暉委屈地說:“人家《睡美人》不就是這麼演的嘛。”
俞紅說:“你少出餿主意!你把攸晴當什麼了?”
單文暉:“……”
保鏢先生突發奇想,在林唯一的床頭掛上了一串風鈴,就是攸晴送的那串月亮風鈴,是他幫林唯一收拾行李時隨手帶走的。
每當開窗或開門,空氣流動,有風吹過,風鈴就會“叮叮當當”地響起來。鄒敏一開始覺得煩人,想把風鈴摘掉,可她發現,拿掉風鈴後,林唯一的眉頭會微微皺起,似乎有點兒不高興,再把風鈴掛回去,他的眉頭就舒展了,聽著那“叮叮當當”的聲音,像是十分愜意。
微小的變化也是變化,鄒敏把這件事告訴給醫生,醫生也來觀察過,然後就給了單文暉一個任務,讓他不規律地把風鈴掛上,拿走,掛上,拿走,以此來刺激林唯一。
單文暉:“……”
“風鈴計劃”實行了二十多天,九月初的一天早上,單文暉給病房開窗通風,又聽到身後的風鈴“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緊接著,很突然的,聽到有人叫他:“……暉哥?”
單文暉猛地轉身,就看到病床上那個瘦脫了相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單文暉的眼淚奪眶而出,又仰天大笑,用英語向著門外高喊:“他醒了!他醒了!快來人啊!他醒了!”
——
林唯一在昏迷兩個多月後,終於醒了過來。
心臟手術的傷口在他昏迷期間就已愈合,但因為這幾個月缺乏營養和鍛煉,他的身體變得特彆虛弱,需要調理一段時間才能恢複正常生活。
林海東從國內飛過來看兒子,緊張地觀察著他,心裡惦記著攸晴說過的話。他其實不信什麼“林朗”、“林小二”的存在,卻也擔心林唯一會因此人格紊亂,為了以防萬一,他特地把唐傑楷也請到A國,希望林唯一在麵對熟悉的心理醫生時,可以減少壓力。
單文暉相對樂觀,據他觀察,林唯一的性格並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和以前一樣任性傲嬌、敏感陰鬱,有時候很長時間一句話都不說,有時候心情好轉,會拉著單文暉打遊戲。
他沒有提起過“林餘之、林朗、林小二”這些名字,也沒有提起過“攸晴、譚蘇、俞紅、柳翠、鄒培琛”,他像是忘記了那些事,每天都是乖乖巧巧地待在醫院裡,該打針打針,該吃藥吃藥,讓他散步就散步,叫他睡覺就睡覺,聽話得叫人咋舌。
蘇醒後半個月,林唯一被獲準出院。林海東在那個城市的富人區買了一棟豪宅,全新的生活環境讓林唯一有一種新鮮感,他帶著幾個保鏢、保姆、司機、私人醫護搬進新家,還給自己的房間做了點裝飾,最後把那串月亮風鈴掛到床頭。
鄒敏暫時沒回國,留在那邊陪兒子,母子二人過上了平靜悠閒、母慈子孝的溫馨生活。
直到有一天,從國內帶來的保姆在做飯時做了一道水煮魚片。
當時,餐桌上是鄒敏、林唯一和單文暉三人,麵對著那道紅彤彤的魚片,林唯一伸出了筷子。
鄒敏剛想提醒他不要吃這道辣菜,林唯一自己說話了,像是有點生氣:“小二,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吃辣!”
鄒敏和單文暉都是一愣,邊上站著的保姆也嚇了一跳。
林唯一瞬間變臉,眼神卑微,輕輕嘟嘴,央求道:“就嘗一塊。”
他又皺起眉:“一塊也不行!我腸胃不好,吃辣會拉肚子!”
倒“八”的眉毛變成了往下掛的順“八”:“那是以前,現在不會了,你試一下,這個看起來不是很辣。”
“你怎麼知道不會?我換的是心,又不是胃!”
“我就隻想嘗一塊……”
林唯一的表情十分委屈,下一秒又變得高高在上:“真的隻嘗一塊?”
他笑起來,重重點頭:“嗯!”
他轉了轉眼珠子,像是在考慮,終於妥協:“好吧,隻能吃一塊。”
他高興得眉開眼笑,筷子夾起一片水煮魚就送進嘴裡,邊吃邊喊:“啊,還是有點辣的。”
“我就說它很辣,你還不信?”
“辣歸辣,也很過癮啊!你不覺得嗎?”
“不覺得!”
林唯一咽下魚肉,突然發現餐廳裡的幾個人都在朝他看,個個神情驚詫,他疑惑地問:“怎麼了?”
鄒敏、單文暉和保姆都是目瞪口呆。
單文暉覺得林海東真是神了,居然猜到林唯一會人格紊亂,以前他的雙重人格還是隱藏著的,每次都隻出現一個人,現在,兩個人格居然會同時出現了!
鄒敏嚇得嘴唇都在抖,顫顫地問兒子:“唯一,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小二啊。”林唯一拿起餐巾抹抹嘴,眼神坦然,“怎麼了?你彆一副大驚小怪的表情,他也是你兒子,從你肚子裡生出來的。”
鄒敏:“……”